“对,是我教的,不信您去丁家打听打听,这卤肥肠可是我亲自去丁家教她们家婆媳做的。”
闻言,李掌柜有些感兴趣起来。
丁家出了卤肥肠且卖得十分好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卤肥肠和猪脚还有猪尾他和店里的大师傅都尝过,味道可不是用不错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胖师傅说过,就这一道方子,如果给他,可以做出好几种的卤味。
为这,胖师傅还特意派了后厨的小伙计去打听过,想将那卤肥肠的方子偷学来。
结果,丁家人口风紧的很,小伙计许诺给二十两银子买配方,也没打动丁家的人。
现在眼前妇人说这方子是她教的,不知道胖师傅听见,会不会后悔刚才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
“那个卤味配方……”
没等李掌柜的话说出来,陆飖歌忙打断道:“那个卤味配方已经说好了卖给丁家,我们俩家谈好,我家出配方丁家来卖。我家取一成利,只取一年这方子我们家是不能再教给旁人的。”
当然,丁家也和陆家说好。如果一年后,陆家再卖这方子,不能再蒋家坝卖。
换成其它地方,不管是陆家还是丁家出去摆摊卖卤肥肠,两家都不会干涉。
“一成利,只取一年?”
李掌柜笑眯眯地看着邱氏和面前不足他腰高的小儿,“这么说,如果你娘做的这长鱼菜要卖给我来福顺,也是想按这个利来分吗?”
不怪他这么问,这陆家小儿可一直都说的是分利,而不是卖方子。
“是。”
陆飖歌点头,“这方子,如果这长鱼菜只在蒋家坝的来福顺卖,那我们只要分一成利。如果东家想要在其它来福顺店里推这长鱼宴,当然也要和我们分利。不过,这利就不能按一成分。”
李掌柜不动声色问道:“那要按多少来分?”
他等着小家伙狮子大开口,没料到陆飖歌伸出两只手,攥紧了其中的一个拳头比划道:“五家店以内,按一成分,五家店以上按我们所说的一成的一半分即可。一年为期,到期长鱼菜的方子归来福顺,再和我陆家没有关系。”
这话,邱氏听了眉眼不动,说明是在家里商议好的。
可李掌柜就算已经做了十来年的掌柜,却还是心理咯噔一下。
这分利的方法,是一个渔家的妇人能想出来的?如果说是这只到他腰高的小子想的,李掌柜越发不能相信。
“陆小四,你可知道我来福顺在各地有多少家分店?”
“知道。”
陆飖歌伸出手指开始数,“扬州城三家,蒋家坝一家,淮城两家,南阳县一家……来福顺在外面总共有十三家店。”
李掌柜笑道:“那你可知我来福顺十三家店每日多少客人?一道菜每日又能上台几次?一道菜的利又有多少?”
陆飖歌摇头:“不知。”
李掌柜又问:“那你这菜肴教给我来福顺,又拿什么来保证,来福顺会把各店长鱼菜的利如实分给你呢?”
陆飖歌看着李掌柜,天真无暇地露齿一笑:“我听说,来福顺所有的掌柜都是东家请来的。来福顺开遍江南一带,如果来福顺的东家是那种利欲熏心之人,李掌柜也不会在来福顺做了十来年掌柜而甘之如醴。既然各位掌柜能相信来福顺,来福顺也能相信各位掌柜,我一个穷打渔的孩子,还怕什么呢?”
嘴上这么说,陆飖歌心里其实早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就像丁家肉铺一样,如果能合作,以后自然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如果不能,那不过是几道前世小视频里谁都可以学的菜肴而已。
“好!”
李掌柜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子,不错,不错。这次,如果我不让你娘试试她说的长鱼菜,都对不起你们对我来福顺的信任。”
见邱氏面露喜色,李掌柜招手,叫了在院子一角忙着洗菜的一名小个子的伙计,“陶山,带这位大嫂去西边小灶间,备好她要的料。大嫂要什么取什么,不可怠慢。如若是店里没有,就去外面买。”
陶山长得一脸憨厚像,因为在后厨勤快能干,很得几个做菜师傅的喜欢。
他也是来福顺东家的家生子,是东家前年送来这边学做菜的。
可惜,他跟了胖师傅,胖师傅把持着手里的锅勺,连边都不让他沾,只让他做些切菜配菜的工作。
听见掌柜的叫自己,陶山立刻满脸喜色,这是掌柜的给他机会了。
“是,掌柜。”
陶山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客气地领着邱氏母子往西灶房去。
第61章 陶山
来福顺后厨有大灶和小灶之分,大灶的菜是店里几个做菜师傅公用的。
店里大部分菜肴都从此出,煎炸卤炖也都在大灶上做。
而店里的小灶又分东小灶和西小灶,东小灶是胖师傅的地盘,店里的长鱼面,就是胖师傅的拿手绝活,一般人是不许进东小灶的。
而西小灶,是店里用来练学徒的地方。
陶山就是店里的学徒,可惜胖师傅不教,他只能一边帮着胖师傅打杂,一边抽空跟在大灶几个师傅后面学点手上功夫。
现在,李掌柜让人到西小灶试菜,那以后这长鱼菜真要是做下去,这手艺大部分就是要教给陶山了。
这怎么能让陶山不欢喜,哪怕这长鱼菜未必能成,可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强许多。
因这希望,陶山对邱氏的要求无有不应。
邱氏这次来,只准备做四道菜:炝虎尾、炒蝴蝶片、砂锅长鱼筒、爆炒长鱼丝。
前两样考究的是刀功和摆盘,后两样讲究的是味道和配料。
邱氏先做的是长鱼筒煲,也就是五花肉炖长鱼。等五花肉和炸好的长鱼段一起放入备好料的砂锅中,一旁由陶山寻来的小泥炉火烧的正旺。
接着,邱氏先做了个炝虎尾。
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背一段净肉,先用经开水稍氽,后加调好的浓汁拌制而成。将烫熟的长鱼肉捞出控干水分,摆放在盘中浇入酱汁,因其形如虎尾,故得此名。
炝虎尾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氽烫长鱼的时候,怎么样才能使得长鱼肉不裂开,加多少米醋,才能使得长鱼肉质紧实有光泽并且能祛除长鱼本身的腥气。
还有就是在取用长鱼尾背净肉的时候,如果是单背,那么划开的时候每刀划到脊背骨时必划到底。而划双背的时候却是一刀不到底,一刀到底,使得脊背两侧的肉相连成条状才算成功。
等到炝虎尾出锅,邱氏快速将长鱼活杀去肠、去骨、去皮……洗净后由顶头横批成蝴蝶形大片。
第三道菜炒蝴蝶片很快出锅。
炒蝴蝶片的关键处在于去骨后要求肉中无骨,片出蝴蝶形片状时候需厚薄均匀。
好在邱氏原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又在家中练了三日,片出来的蝴蝶片叠码在盘中,看上去每一片都别无二致。
等到第四道菜爆炒长鱼丝出锅,邱氏才招手让陶山过来。
看着面前摆放好的四盘长鱼菜,陶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出话来:“婶子,这菜就是不吃,看着也让人觉得好呢!”
邱氏听得是满心欢喜:“你要是觉得好,回头去婶子家,婶子做给你吃。”
“哎,那就先谢谢婶子啦。”
陶山也不敢和邱氏多攀谈,端起托盘先往店里送。
胖师傅可站在对面的东灶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但凡再多说几句,估计以后在后厨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小四,你觉得行吗?”
陶山一走,邱氏就开始坐卧难安,她不停地搓着手,又将面前的围裙紧紧攥在手中。
“娘,您别担心,必定行的。”
“可是,如果,如果李掌柜就不满意呢?”
“不满意就换一家,蒋家坝不行就去南阳县,或者去东阳郡也行。酒楼那么多,只要有手艺在,您怕什么?”
陆飖歌抬手细心地将邱氏的围裙扯出来,理好扯平,“再说,真要是这些酒楼不认可,我们也可以自己做。租一间小铺子,开个小酒馆,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不是没想过开小酒馆,邱氏和陆小青做菜的手艺都不错,陆小鲤和陆小鱼都是可以帮忙的年龄。
可她知道,邱氏和陆全不会同意。
他们这辈子谨慎惯了,不敢冒这个险。最重要的还是手里没余钱,就算有,对于邱氏和陆全来说,还是买地建房更安稳。
“开什么小酒馆。”
闻言邱氏立刻反对,“我们家哪有本钱。”
“好。”
陆飖歌也不反驳,更不会说用邱氏替她存着的那两百两银钱。
这么娘俩说着话,心里的担忧好似也轻快了许多。
那边,陶山端着托盘进了店里:“掌柜的,长鱼菜做好了。”
没等陶山的托盘放下,一旁正在点长鱼面的客人突然扭头走了回来:“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探头一看,口中不由呦呵了一声:“掌柜的,你家什么时候出了新菜了,这菜看着就不错啊。”
何止看了不错,李掌柜站得近,闻着味道已经有了几分意动。
没等客人开口,李掌柜先将陶山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吩咐陶山:“你去拿几个咸菜碟子,将这新菜给店里的客人分一分,让大家都尝尝,给我们店里试试味道如何。”
听说可以试吃,店里几个客人都挺高兴。
这一大早上,能在来福顺吃早食的都是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
五个客人,其中就有四个是点了店里的招牌长鱼面的,还有个客人已经吃完面准备走,闻言,又倒了杯热茶喝着坐下来慢慢等。
四碟长鱼菜,陶山拿了店里的咸菜碟子,各分出一些。
因为碟子小,不能每样都分,他索性一碟只分其中的一个菜。
剩下的,又被李掌柜分了一大半出来,吩咐陶山送去后院给几个做菜的师傅尝尝。
店里出新菜,并不是他一个掌柜说了算就成的。
客人满意,做菜的师傅满意,他才能找东家拿主意。
只是单单买几个方子,这还好说,可陆家的要求,可比买几个方子让人为难的多。
菜确实做的好,出乎李掌柜意料之外的好。
不管是菜品还是样式或者说是刀功和用料,更不要说是口味,简直让店里的客人赞不绝口。
后厨几个做菜的师傅尝了菜,除了拉不下面子的胖师傅,个个意动,想将这长鱼菜学了去。
人人都想做大师傅,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大师傅的。
回去的路上,邱氏提着李掌柜送的点心,满面愁容。
这李掌柜菜也吃了,味也尝了,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给东家去信,让东家拿主意。
第62章 董勇
“小四,你说,这东家真的能为几个菜来趟蒋家坝?”
这话,邱氏一路问了陆飖歌不下十遍,陆飖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着邱氏。
东家来不来陆飖歌不知道,不过东家要是有心,起码也会派个得力的人来试菜。
她卖的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长鱼菜的方子,还有八道长鱼菜组成的长鱼宴。
看来福顺东家敢在短短十来年间,一连往外开了十几家分店。
就连蒋家坝这种小地方都能开店,可见来福顺的东家必定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能不能成,大概还要等再次试菜后才能知道。
“娘,你现在别管能不能成,刚好趁这几日和大姐把剩下的四道练了。如果来福顺东家真的要派人来,这次肯定不会只做四道菜,就算只做四道菜,我们说好的给他们八道菜,没道理再重复已经做过的吧。”
“啊……也是。”邱氏有些犹豫地点头,“那我回去再练练那四道长鱼菜。”
嘴上答应着,邱氏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过。
她不是怕做菜,也不是怕自己做不好,是她舍不得银钱啊!
练菜的长鱼可是都能卖银钱的,那么贵的长鱼,都让她做成菜,再被全家吃掉,她还是很心疼的。
如果能把这些长鱼卖了,买粮都够他们全家吃小半年的。
“小四。”
邱氏踌躇了良久,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要不,剩下四道菜就让你大姐来做吧。娘不是不做,让你大姐做,娘给她打下手。你大姐……你大姐她毕竟和你们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邱氏做娘的说不出。
小青和小鲤小鱼不同,她已经快到出嫁的年龄,可因为口吃,姻缘上势必要比两个妹妹还要困难些。
几个孩子,邱氏最疼的其实并不是小儿子陆小五,而是长女陆小青。
这是她和陆全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跟着他们吃了最多苦的一个。小青自小也是个活泼聪慧的孩子,如果不是小时候她没照顾好,受了惊吓,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变成一个结巴。
“行啊,那剩下四道菜就让大姐来做,娘在一旁看着点。”
陆飖歌是无所谓谁做的,她没叫大姐学做长鱼菜,也是因为怕爹娘不同意。
大姐到底大了,谁知道爹娘会不会愿意让她一个大姑娘抛头露面。
现在邱氏主动提起,陆飖歌反而很高兴。
陆小青的性格太内向柔弱了,陆飖歌也没希望大姐能像二姐一样泼辣,可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连门都不愿意出,整日只闷在船舱里,只知道默默地做活计照顾小五。
现在大姐口吃的毛病已经在慢慢改善,如果她能够再大胆一点,当然更好。
母子俩穿街越巷各自想着心思,连街道边的热闹都无暇去看。
路过董家布庄,就听店门口有人叫陆飖歌:“小兄弟,那位小兄弟,你等等。”
“小兄弟,我是董勇啊!”
“哎,那位穿红衣服的小兄弟……”
陆飖歌并没有以为是在叫她,一直到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臂才诧异地回头:“你叫我?”
“是啊!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董勇满脸的欢喜,抓着陆飖歌就往店里拖,“上次你走的匆忙,都没问你姓名,家住哪里。也是巧了,今日我来店里就看见你啦。”
语气里,是不掩的欢喜。
邱氏原本还有些担心,见陆飖歌和这少年小公子说的熟稔,心才微微放了下来:“小四,你认识啊?”
“认识的,娘,他是罗家布店……”
陆飖歌目光落在一旁亮闪闪的新招牌上,忙又改了口,“他是董家布店的小公子,我身上这身衣裤的布还是在他家买的呢。”
提起陆飖歌身上的衣裤,邱氏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个被抢了布店又抢回来,还很便宜地卖了块布给她家的董家。
董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冲着邱氏叫了声婶子:“婶子,你别听我小兄弟胡说。什么小公子啊,我叫董勇,婶子你就叫我小勇子就行。”
邱氏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董家布店的小公子,她一个鱼娘怎么也张不开口叫人家的乳名。
“婶子,我就是看见我小兄弟太高兴啦。”
董勇对着邱氏是满脸的笑,扯着陆飖歌胳膊也不撒手,说着又看向陆飖歌,“上次我就应该谢你的,实在是我爹和我兄长回来太高兴,给忘记了。”
这几日,董勇在镇上都会留心着,想找那日的扔泥块的小哥儿,没想到今日就被他碰到了。
“谢什么,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家才对,一大块布才收我十七文钱,我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呢。”
陆飖歌今日身上穿的就是那日买的新布,原本是准备给小五做两身衣衫的,结果被小青给她做了套衣褂。
又因为是白色,穿在身上有些不妥,陆飖歌还和小鱼两人捣鼓着,找稻壳等物给染了色,变成现在的深褐红色。
这颜色,虽然说并不是很好看,可耐脏也低调,比白色的一身穿在身上要好多了。
听陆飖歌说起身上这身衣服就是当初在董家买的白布裁制而成。
董勇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买的……不……不是白棉布吗?怎……怎么变色了?”
“我染的。”
“你染的?”
董勇激动的手都抖了,扯着陆飖歌的衣角用力搓了搓,如果不是不合适,他都想吐口吐沫在衣服上搓搓看掉不掉色。
陆飖歌有些被他的动作吓着了,忙将衣角从董勇的手里扯出来:“不掉色的,不信,你拿点水试试。”
可别这人真控制不住,吐口吐沫在衣服上,到时候她还怎么穿!
闻言,董勇的眉眼都亮了:“那我试试。”
说着,一头奔进布店就去找水去。
不怪董勇这么心急,这批白棉布那日收回店铺,只将一些被耗子啃咬,染上尿渍的便宜卖了,可还有好些没被祸害的还堆在仓库里。
其实仓库里不单单余了这批白棉布,因为罗锅子不会做生意,只想贪小便宜,仓库里还堆积着好些染色不均匀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