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侧头望过去,陆飖歌才看见床边坐了个人。
大红色的喜袍,发上束玉冠,如果不是他脸色带着被岁月摧残过的沧桑,看上去还是有点偏偏佳公子的派头。
“宋云飞?”
陆飖歌蹙眉,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确定她没被换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就好,这人穿着喜袍将她掳来,总不会是想让她做新娘子吧?
陆飖歌慌忙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偷从脑海中甩出来。
“没想到我变成这个鬼样子,飖歌妹妹你还能认识我!”
宋云飞凑过来盯着陆飖歌俊俏的小脸,亲热地问道,“飖歌妹妹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到了这里。”
他离的太近,说话的时候有热气吹拂到陆飖歌的脸上,让她不由眉头微皱,心中一阵恶心。
陆飖歌看向四周,问道:“我的那些人呢?”
小桌子和侍卫都不在她身边,不知道是被掳到这船上来了,还是被宋云飞杀了。
想到小桌子几人可能遭到不测,陆飖歌就感觉到一阵心寒。
不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放心,你的人我不会动的,可能现在他们已经被你的人找到了。”
他不过用了点迷药,这几个人就束手就擒,要不是碍于陆飖歌的面子,他宋云飞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过,放过那几个狗东西。
到底是怕飖歌妹妹不高兴,宋云飞只将小桌子等人捆绑,丢在了大云山一处荒草地里。
听说小桌子等人平安,陆飖歌微微松了口气。
看样子宋云飞暂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小桌子等人能平安,也算是万幸。
陆飖歌坐直身子,见宋云飞伸手过来,忙往旁边一让。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宋云飞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厌恶。
宋云飞抬手想替陆飖歌拨开腮旁散落的碎发,见陆飖歌慌忙避开。宋云飞沉下脸缓缓攥紧拳头,冷了眸子问道,“飖歌妹妹,你是不是怕我?”
怕是未必怕,只是这人突然出现,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要大婚才找到她吧?
陆飖歌没有吭声,提防着撑臂坐起。目光在自己的袖摆滑过,再次确定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去山上祭奠的那一身白袍男装,不由锁眉。
陆飖歌最想知道的是,她这一身打扮,宋云飞是怎么认出她的?
宋云飞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假扮皇上的,那他知不知道真正的皇上就是二哥呢?
“陆飖歌。”
宋云飞见陆飖歌低头不语,气得咬紧后槽牙,“你说,你是不是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有什么好怕的?我陆飖歌又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宋云飞的,我怕你作甚?”
陆飖歌一连几句发问,问的宋云飞一时哑然。
这才是他的飖歌妹妹嘛,看她穿着男装,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他都有些陌生了。
还好,他的飖歌妹妹没变,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半点不饶人。
“不怕我好,不怕我当然最好。”宋云飞笑着凑过来,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吗?”
陆飖歌忙问:“为什么抓我?”
“因为,我想要大商朝完蛋啊。哈哈哈哈……”
宋云飞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他抬手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穿男装,扮成二哥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陆飖歌心中一惊,宋云飞果然知道?
心中如何翻江倒海,面上陆飖歌还是一脸的沉静:“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只要她不承认,反正二哥已死,死无对证。大不了就让太后扶持行儿登基。
最多就是辛苦几年,这大商的江山,终归落不到旁人的手中。
“我知道秦王是二哥,我也知道,真正的秦王早死了。太后让二哥假扮陈建业,别人认不出,我可是不会认错。”
宋云飞脸上带着恶意的笑,问道,“陆鹤北是不是死了?不然他怎么会让你假扮皇上。现在你这个假的皇上也不见了,就留着陈鹿行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有什么用?那么小的孩子,就像人参肉一样,任谁都想上去咬一口。不管能不能吃到,总能沾点便宜是不是?”
陆飖歌不知道宋云飞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不过,她也不觉得奇怪。宋云飞和二哥一起长大,自小也是和二哥关系最好,他能知道二哥替了秦王并不稀奇。
只是当初宋云飞为什么不说,偏偏现在冒了出来呢?还带着这么大的恶意?
既然认出,陆飖歌也没什么遮住掩住的。
她坐直身子冷冷地看向宋云飞:“你将我掳到这里想做什么?”
不去和他争辩皇上是不是二哥,反正二哥已死,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云飞到底想着什么。
“不想做什么。”
宋云飞收回手,“就是想问问飖歌妹妹还记得你云飞哥哥不曾。”
陆飖歌的目光落在宋云飞左臂的空荡处,良久才出声道:“当初二哥放过你,是看在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不忍心你……”
“我知道。”
宋云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飖歌的话,“你是不是想说,二哥放了我,我也该放了你。”
“我为什么要你放过?”
陆飖歌原本不多的怜悯也淡去,问道:“难道不是当初你宋家忘恩负义,怎么,你难道还觉得家人死的冤了?”
“哈哈哈……”
宋云飞仰头大笑,“什么叫忘恩负义?不过是适者生存罢了。”
第416章 癫狂
宋云飞以前想不明白,只以为父亲和大伯这事做的不对。
陆家对他们宋家有恩,养育了他不说,还每年给清风寨送粮。
如果没有宋家送粮,清风寨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比如二胖,比如大炮,他们也许都活不到成人。
宋家倒台后,他在外面流浪,见过更不堪的恶,才明白,当初如果大伯和父亲不去算计陆家,那么最后陈权起义未必会成功,而他们也许一辈子就要做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山匪。
牺牲陆家一家,却能救清风寨那么多人,能成全陈伯伯的大义,为什么陆远山不愿意,还不是陆远山自私。
如果不是陆飖歌兄妹执着要替父母报仇,他现在还是侯府公子,有着大好的锦绣前程。
别说是尚公主,就是他想做王爷,有封地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父亲和大伯,跟着陈伯伯那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最后却便宜了陆鹤北。
这是宋云飞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凭什么是陆鹤北?他有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就因为他和陈建业有那么几分相似,就因为他的姨母是陈伯伯的结发妻子。
既然陆家能狸猫换太子,那么为什么这皇位,他宋云飞的子孙就不能坐一坐?
陆飖歌看着有些癫狂的宋云飞,心好似被人狠狠一拧。
她以为宋云飞会不同,他虽然是宋家人却是在陆家长大,他的三观应该是正的。
没想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宋云飞的爹娘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生的儿子又怎么能免俗。
“宋云飞,你就说你为什么要抓我吧?总不会是想抓我给你爹娘兄弟们报仇的吧?”
陆飖歌掀被子送床上下来,没看见地上有她的靴子,索性赤足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她不想坐在床上和宋云飞说话,这让她气势要比平日弱很多,也让她很没用安全感。
宋云飞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因为给陆鹤北送祭,她穿的是白色的素袍,发冠路上跌落,现在束着的发丝有许多凌乱地散在肩头。
就算她着男子的袍服束发,也不减她半分淑丽。
娘说的没错,他陆家的妹妹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我记得小时候,我爹娘是想让我和你结亲的。”
说到结亲,宋云飞脸微微一红,随即掩饰地轻咳一声,“当时陆伯伯和陆伯母以你还小,给拒了,我现在想问问,你已经不小,这个亲还能结吗?”
陆飖歌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顿时明白了这屋里为什么是新房的布置,宋云飞怎么穿着喜袍。
这宋云飞莫不是脑子有病吧。
这得有多大的病,才能说出两人结亲的话。
别说她现在还不想嫁人,就算她要嫁人,她也不会选和自己家有深仇大恨的宋云飞吧。
见陆飖歌瞪着自己不说话,宋云飞蹙眉:“怎么?”
“宋云飞,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陆飖歌虽然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可她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上位者,从二哥身上学来的那份气势还是有的。
她抱臂冷笑着看着宋云飞,冷冷说道,“你是不是以为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只有你宋云飞了?别说这天下男人没死绝,就算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陆飖歌这么说,就是知道宋云飞会生气,她料到了结果,却没料到宋云飞的反应。
“果然我娘说的没错。”
宋云飞咬牙切齿道,“当初我爹娘向你家提亲,你爹娘就不愿意,我娘就说了,你陆家看不起我宋家,我宋云飞虽然是在陆家长大,在你陆家人眼里,也不过是多养了一条狗……”
说到狗字,宋云飞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身体半倾直直盯着陆飖歌问道,“你说,你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因为你们陆家养我只是当养一条狗?是不是?”
最后几个,宋云飞是用吼叫的声音说出来的。
“我爹娘要是想养狗,也会养一条健壮的,能看家护院的狗。你小时候病得都快死了,你爹娘不要你,是陈权故意把你送到陆家庄来的。如果不是我爹娘心善,你早就被你爹娘扔野地里喂狗了,哪里有你现在在我面前咆哮的机会。”
二哥对宋云飞还有点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而她陆飖歌和宋云飞又没有从小一起长大,她为什么要对这种是非不分的人忍让。
陆飖歌就是要激怒宋云飞,她就是要看看,盛怒之下的宋云飞能做些什么。
“对,你说的没错。”
宋云飞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架。
陆飖歌这时才看见,衣架上挂着的是凤冠霞帔。
宋云飞捧着精致的喜袍走过来:“这时我为你准备的凤冠霞帔,你换上吧。”
陆飖歌防备地抬手挡住:“宋云飞,你要娶谁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陆飖歌,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你说了不算。”
宋云飞脸上还是那副志得意满的笑,“陈伯伯能做皇上,二哥能做皇上,我宋云飞的子孙为什么不能做皇上?只要娶了你,到时候我们生的孩子不就可以继承这大商的江山。”
见陆飖歌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宋云飞语气里不由带着一些惋惜:“你自小就傻,二哥为什么要把皇位留给你,还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小。你有没有想过,你做得越好,陈鹿行就会越怕你。等你把皇位给了陈鹿行,陈鹿行会不会因为忌惮你,而杀了你呢?”
“与其你给他人做嫁衣,不如和我成亲。到时候我们的孩子跟你姓陆。既替我报答了陆伯伯陆伯母的养育之恩,也继承了你陆家的香火,这大商的江山还是你陆家的,多好。”
宋云飞说的每一句,陆飖歌都能听懂。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能理解,这人怎么会这么自大,有这样的想法。
她要生孩子,找谁不好,非要找他宋云飞,难道是因为宋家的基因好?
不对,这不是生孩子的事情。
这大商的江山,不管是谁的,只要在她手里,那以后就是陈鹿行的,谁来抢都不行。
哪怕是她的儿女也不行。
第417章 霞帔
大船在海面上飞快行驶,飞溅起的浪花如迷雾般飞起又落下。
看着送到面前的凤冠霞帔,陆飖歌伸手推开坚决地摇头。
她是绝对不会穿这身喜服的,她也绝对不会为了苟活,嫁给宋云飞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哪怕这是骗人的也不行。
什么忍辱负重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屁,宋云飞这人就不能给他脸,不然他就会像个疯子一样纠缠不休。
见陆飖歌拒绝,宋云飞也没强逼。
他收回手,将整齐的凤冠霞帔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许是猜到是因为自己的语气不好,这次宋云飞放缓了声音,柔声劝道:“飖歌妹妹,我不是想逼你做选择,可你看,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允许你做选择。你要女扮男装替你二哥保住这江山,那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女扮男装吧。你总要嫁人吧?你嫁别人,还不如嫁我,起码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不是。”
神他妈的一心一意。
陆飖歌觉得宋云飞的脑子里要么是灌了浆糊,要么就是被狠狠地撞过,撞坏了。
她一句话都不想和宋云飞说,这这样的人说话,说多了也不过是浪费唾沫。
见陆飖歌抱臂闭眼,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宋云飞在原地渡步走了两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门。
等到他再进来,手中拿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看大小模样,大约是他早就给陆飖歌准备好的,只是陆飖歌一直闭眼不看,并不清楚。
闭着眼的陆飖歌就觉得面前有人蹲下,还没等她睁眼看,宋云飞已经一手抓着她的脚脖,一手拿着绣鞋准备往她脚上套。
“你做什么?”
陆飖歌猛地抬脚一踢,将宋云飞踢得身子歪了歪。
没等宋云飞直起身子,陆飖歌右腿前踩,左腿一弯,整个人已经从椅子上滑下来。
就那么巧,恰好结结实实铺进了宋云飞的怀里。
宋云飞顾不得多想,护着陆飖歌往后倒去,等他的脊背接触到船板的那一刻,只觉得腹部一凉。
宋云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陆飖歌抬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还在身下用力地转了转。
“啊……”
宋云飞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聪明可爱善良的小妹妹会趁他不备,捅了他一刀。
她哪里来的刀的?
明明带陆飖歌上船的时候,他已经亲手搜过她的身了,身上什么也没有,就连发冠都被他拿了。
宋云飞想不明白,时间也不允许让他多想。
陆飖歌这段日子,为了健身,是有跟着师傅练的。
只是她不像宋云飞,自幼就学武,男女身体结构不同,体力上差异也大。
最终,宋云飞还是翻身坐起,将陆飖歌掀到一旁。
宋云飞用力按压住自己腹部的血流,看着陆飖歌手中的梅花簪子。
她什么时候将他准备的金簪拿到手了?
见宋云飞看过来,陆飖歌识趣地将手中的金簪扔到地上。
她有些嫌弃宋云飞流出来的血弄脏了她的手,四处看看,陆飖歌只看见一片桌子上的霞帔。
火红的霞帔坠着细细的流苏,随着船身的晃动,轻轻颤动。
陆飖歌起身,抬手将血迹在霞帔上擦了擦。确定擦得差不多干净了,她才收了手。
只是鼻息间淡淡的血腥味还是让她有些不满,陆飖歌又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旁的脸盆架子上放着一个木盆,木盆里好似还有清水。
陆飖歌走过去,细细洗干净手,又用布巾擦了擦,才转身看向呆坐在地上宋云飞。
宋云飞没想到陆飖歌会对他下死手,此刻伤口的疼痛都没有心口的绞痛来得让他难过。
他知道,如果可以,陆飖歌是真的会杀了他。
“你……”
宋云飞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心中所想问出口,“你就这么恨我?”
陆飖歌斜眼过来,面上是风轻云淡:“不恨。”
“不恨你为什么要……”要杀我?
后面的话,宋云飞说不出来。他不敢相信,也拒绝说出这句话。
他的飖歌妹妹要杀他,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她,而她却想杀了他。
“如果杀了你,我能平安回去的话……”
陆飖歌一脸的淡漠,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诛心的,“我其实不介意自己动手。”
宋云飞不解地问道:“你就这么想回去?”
“是。”
陆飖歌的目光坚定而无惧,“不管你带我到哪里,只要我能想办法,我一定会回去,天涯海角再远都要回去。”
她在赌,赌宋云飞和常人不一样的脑回路。
反正她已经上了宋云飞的船,能不能回去都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那如果我要是不放你回去呢?”
宋云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扶着一旁的桌子,在刚刚陆飖歌坐的椅子上坐下。
“如果我不放你回去,将你关在孤岛上,我不相信你还能游回去。”
大海那么大,别说游回去,就是掉进海里,估计不需要他动手,陆飖歌的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