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我要平顺带我去。”
小桌子强忍悲痛,忍了泪轻声哄道:“平顺没空,他要去给陛下读奏折呢。”
真的吗?
陈鹿行疑惑地看向背对着他的平顺,怎么平顺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难道他也在哭吗?
小桌子不敢多耽搁,抱着陈鹿行就急匆匆地往仁寿宫跑。
皇上晕倒前吩咐的,把公主找来,将太子送去仁寿宫。
说完话,皇上就昏迷过去。
成公公不放心让别人给公主传消息,就派了他来,还特意叮嘱他,务必要把小太子送去仁寿宫。不管路上碰见谁,只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小太子,哪怕是皇后也不能让她拦住。
等到耳边的脚步声消失,陆飖歌才转身往太极殿跑。
二哥还在等她,她不能让二哥等的太久。
太极殿里,陆鹤北陷入了昏睡当中。
他又一次做梦了,这一次,他踏进了陆家庄的大门。
门里,爹娘和大哥还在等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迫切想见到爹娘大哥的他,一脚踏进大门的时候却犹豫了。
他回头看向门口的道路,妹妹小小的声音还在追赶他,嘴里好似还在喊,等等我,二哥。
他要不要等一等妹妹,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妹妹会不会恨他怪他?
陆鹤北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行儿还小,这江山社稷还要妹妹帮着他撑几年。
就是不知道,等行儿长大,会不会感念姑姑的功劳?
还要鸣儿,她还那么小,还没有享受过父爱,不知道妹妹能不能代替他,将最好的父爱给他两个幼小的孩子。
想到这里,陆鹤北无声地笑了。
他还是自私的,既要妹妹耗费最好的青春,替他守住这江山,又要妹妹能像他一样,对两个孩子付出全心全意的爱。
明明,他一直觉得妹妹才是自己最亲的亲人。
陆鹤北又想起皇后公孙婉莹,这一年来,他很少和婉莹说话,可能在婉莹的心里,他这个夫君是不合格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君王,婉莹会这么忍气吞声地容忍吗?
陆飖歌踏进寝殿,还没走到床榻边,就听陆鹤北低声呼唤着婉莹。
原来二哥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嫂子,陆飖歌抬手捂住嘴,止住溢出来的哭声,转头吩咐成公公:“派人去请皇后。”
成公公为难道:“可是……”
可是不是说好了,不让皇后知道,要瞒着皇后这件事的吗?
“去啊!”
陆飖歌瞪着成公公怒道,“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派小凳子去请娘娘。”成公公转身准备出去,又好似想到什么问道,“那太后娘娘那边?”
陆飖歌乏力地挥挥手:“太后娘娘不用告诉。”
见成公公要走,陆飖歌好似想到什么,又叮嘱道:“顺便让小凳子将小公主也送去仁寿宫。”
这个时候,她谁也不相信,只相信姨母。
想必,两个孩子都送到姨母处,姨母也该明白皇上这边是不大好了。
和失去三个亲生儿子比,陆飖歌违心地想,姨母的这一次伤痛应该是最小的吧!
她希望是。
她也宁愿姨母冷血一些,不要对二哥这个外甥有太多的牵绊。
等到成公公出去,寝殿的门被关上。
陆飖歌知道,这个时候的成公公必定是安排好了人,守住了这太极殿的前后左右。
不得她的命令,任何人都别想进来,包括太后和皇后。
陆飖歌走到床榻前,慢慢地蹲下,看着陆鹤北苍白而消瘦的脸庞,默默流泪。
她的二哥,是不是很快就不要她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护着她!
而她是否能成为侄子侄女的大树,替他们撑起一片天空?
第405章 召唤
皇后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看着她穿着华丽衣装,涂脂抹粉,明显是装扮过的样子。
陆飖歌跪坐在床榻前,抬头看过去的那一刻,心中一痛。
这个女人,还因为夫君的召唤而心生欢喜,高高兴兴地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来见夫君。
如果她知道……
陆飖歌不敢往下想,她做不到感同身受,却也能猜到皇后知道真相后的无力和绝望。
她们都是可怜的人,如果能一起扶持,走过以后的风风雨雨还好。
如果不能……
想起成公公的话,陆飖歌不寒而栗。
她只想护着侄子侄女长大,却不想成为他们的杀母仇人,她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么心狠手辣。
“平顺?”
公孙婉莹迟疑地在远处站定,探头往这边望,“陛下睡了吗?”
是不是她打扮的太久了,所以陛下等得不耐了。
这时候,公孙婉莹有些后悔。
难道陛下召唤,她竟然因为要上什么妆,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发簪磨蹭到现在。
“陛下睡了有一会了。”
陆飖歌缓缓起身,久跪的双腿一阵酥麻,让她一时僵立在当下。
皇后见平顺起身,却半天没过来,不由微微蹙眉。
难道,真的如谣传的那般,皇上和平顺……
陆飖歌一时不能动弹,只能冲着皇后招手:“娘娘,你过来吧,估计一会陛下就要醒了。”
以一个小太监的身份,她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
皇后狐疑地走近,低头看向床榻上面色惨白的皇上,所有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
上次见皇上还是新年,怎么皇上现在比前些日子还要消瘦苍白?
此刻的皇上,在她眼里,就好似气若游丝,一不小心就……就……
公孙婉莹不敢往下想,她凑近轻声唤了声:“陛下。”
见皇上一动不动,公孙婉莹心中惊诧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皇上,“陛下,您醒醒,我是婉莹。”
陆鹤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
是他的皇后啊!
看着妆容精致的公孙婉莹,皇上好似看见了新婚时,揭开盖头的那一刻。
他的新娘子,竟然那么美丽,让他一时移不开眼。
“陛下。”
公孙婉莹蹲下身子,凑近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个点睡了?”
陆鹤北抬手落在公孙婉莹的鬓发旁,拨开发丝轻声道:“婉莹,你怎么有白发了?”
一句话,惹得公孙婉莹泪水涟涟。
怎么会有白发,这一年,她怀孕生女,还要接送各种的诛心煎熬,怎么能不生白发?
陆鹤北轻轻擦去公孙婉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哭就不好看了。”
陆飖歌慢慢退后,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夫妻。
里面传来两人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陆飖歌走到窗前站定。
外面的天色略微有些发暗,不知道是心境原因,还是真的变了天。
陆飖歌感觉到了寒意!
已经二月,天气也会越来越暖和了,眼看就要是百花齐放万物复苏的日子,二哥的身子却越开越差了。
想到二哥刚才昏睡不醒的样子,陆飖歌就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如果可以替代,她宁愿替二哥去陪爹娘大哥,好让二哥多陪陪自己的妻子还有儿女。
“公主。”
成公公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谢老大夫来了。”
陆飖歌目光落在窗外头也不回道:“让谢老大夫再等等。”
成公公的目光在龙塌处轻轻一扫,随即收回视线,慢慢退了出去。
里面,还能隐约听见帝后两人说话的声音。
陆飖歌有心想离开,却又怕皇上有事找她,只能依靠在窗边,静静等着。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没一会就呼呼地起风。
陆飖歌准备关窗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小太监惊呼了一声:“又下雪了。”
声音很小,传到这边也只是影影绰绰。
陆飖歌停下关窗的手,探头出来看。
果然,天空中飘落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风一吹,飘飘荡荡。
又下雪了,这一场雪不知道下的大不大,下到什么时候。
那些刚刚从雪灾中死里逃生的百姓,不知道面对又一场大雪,会不会心生绝望?
这段时间,朝廷议论最多的就是去年冬雪灾造成的影响。
各州府年初六就开始开仓放粮,各地的驻军也在年前帮着受灾的民众搭建临时的窝棚,大部分人都顺利渡过了这个寒冬。
原本一切都慢慢好起来,谁知道现在又下雪了。
陆飖歌望着窗外的落雪,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该做的她都做了,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放过那些穷苦的百姓,让他们能平安地等到春暖花开,有时间在地里种下一年的希望。
“飖歌。”
公孙婉莹走过来,诧异地看着靠窗而站的小太监,眼中吗,满是疑惑,“你是陆飖歌?”
陆飖歌收回目光,冲着公孙婉莹点了点头:“嗯,我是,嫂子。”
看来是二哥告诉了嫂子,她一直扮着小太监在这宫里没走。
只是不知道,二哥到底说了多少。
对于以后二哥要出事,让她做皇上的事情,不知道嫂子答应不答应。
“你……”
公孙婉莹喉头一哽,她上前一把抓住陆飖歌的手臂,半天才说出话来,“谢谢你,谢谢你飖歌,我一直不知道,我……我还……”
我还曾在心里抱怨过你,觉得你薄情寡义,太后皇上对你那么好,皇上病重,你回来看了一眼就走。
谁知道,这大半年,一直是你,是你守护着皇上,守护着我们娘三。
陆飖歌一只手扶住公孙婉莹,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泪:“嫂子,别哭,哥哥叫我们呢。”
听到皇上叫她们,公孙婉莹忙接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也不管妆花没花,只顾拉着陆飖歌的手一起去看皇上。
陆鹤北许是和皇后说话累了,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致。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嘴里喃喃。
陆飖歌蹲下才听清楚他的声音:“飖歌,我把你嫂子还有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二哥对不起你。”
一滴泪,无声无息从陆鹤北的眼角滑落,落入身下的软枕之中。
窗外的雪,忽而停了,就连风,也放缓了脚步。
第406章 病逝
大商十一年春,二月六日,陆鹤北在皇后和妹妹的陪伴下,溘然长逝。
他还那么年轻,留下的一双小儿女最大的也不过刚刚及膝高。
这大商的江山,宫里的几个女人,都被他抛下,留给了陆飖歌去护佑。
公孙婉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当初晕倒过去。
陆飖歌抹了泪,在成公公的帮助下,给二哥换了衣服,又找了陈小虎来,连夜将尸首送出京城去。
宫中秘不发丧,陈小虎亲自驾车,护着陆鹤北的遗体送到东阳郡。
第二日,恰逢大朝会。
成公公劝陆飖歌歇歇,熬了一夜,眼睛都乌青,这朝会还是算了。
陆飖歌摇头,她的二哥,病得那么重,还不忘国事朝政,她但凡松懈一些,岂不是对不起二哥的信任。
朝堂上,文臣和武将各执一词,一个要增加军费,养壮兵马。一个要节源开流,将更多的钱粮用在救灾上。
陆飖歌目光空洞地看着下面的人面红耳赤地争吵,神思却已经跟着陆鹤北的离去,顺水而下,往东阳郡而去。
她的二哥,应该已经到了东阳郡了吧。
昨晚,是小虎进来,用马车将二哥的尸首带了出去。
皇上病逝,皇后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病倒。陈鹿鸣还小,皇后病了只能将她交给太后照顾。就连留在仁寿宫的陈鹿行,陆飖歌也没让人接回太极殿。
有两个孩子在,多少能让太后宽宽心。
且二哥刚死,陆飖歌总觉得二哥的英魂还在,她也不想将孩子放在宫里。
陆飖歌以为,二哥去世,最坚强的应该是她,却没想到,咬牙强撑的却是太后。
早上仁寿宫里的宫女抱着小太子送来,说是太后吩咐的,让小太子和皇上一起上朝。成公公心里不放心,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太后一夜白发,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闻言,陆飖歌心中大恸。
她的哥哥死了,她要忍着痛,去上早朝。
姨母的三个儿子死了,她将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倾注到二哥身上,谁料到,这一次又让姨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多年,原来姨母一直在硬扛。
二哥的死,对姨母来说,她的伤痛不比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死在怀里少。
昨日,为了宫中不乱,太后就算知道二哥已去,却只能强忍着悲痛,没来送他最后一程。
这大概,是姨母悲痛难当,才会一夜白发的吧。
如果可以,陆飖歌很想跑到仁寿宫,抱着太后好好大哭一场。
可她不能,现在她不是大商的公主,她是大商的皇上。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有千万人看着,她不能行将踏错一步。
哪怕,就在昨日她刚刚失去至亲,今日她也要坐在这金銮殿上,听一群大臣们在争执,在吵闹。
增加军饷。
陆飖歌冷笑,边关安定,各处军饷从不克扣,这些人想要增加军饷,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势力添砖加瓦。
等他们的势力一大,到时候她这个皇上可能都要拿他们没有办法。
大商的皇朝是陈权抢来的,那下面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也想从陈家手里抢一枪。
只是可惜,现在这大商落进了他们陆家人的手里,就是拼尽一切,陆飖歌也不会让这大商,最后成为拖累陈鹿行的存在。
至于文官所说的开源节流,拿出更多的钱粮救济百姓,出发点确实不错。
只是,提出这话的人心思不正,名为赈灾,就怕到时候钱粮落到他手中,受苦的还是百姓。
就算他能将所有钱粮不贪不扣,发放到遭灾的百姓手里,谁又知道,这钱粮是皇上派人调拨。
到时候,让他赢得民心,说不定几年十几年后,这人有了谋反的心思。
还是因为自己掏钱给他挣了声望。
“陛下。”
公孙相爷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还望陛下定夺。”
众人抱拳齐声:“还望陛下定夺。”
“咣当”一声响。
龙椅上的陆飖歌好似刚刚被惊醒一把,一抬手将陈鹿行放在一旁的小银壶挥掉落地上。
这小银壶还是周飏送给陆飖歌的,后来为了让陪她上朝的陈鹿行不忍饥挨饿,她就让御膳房的人每日在小银壶中灌上羊奶和米汤。
香醇的羊奶,粘稠的米汤,小太子坐在龙椅上可以边听边喝,还不被人注意。
这一次,陈鹿行刚刚将里面的羊奶还有银耳汤喝完,顺手把小银壶放在椅子上,不料就被父王给扫到了地上。
陈鹿行低呼一声:“小银壶。”
一旁的成公公忙蹲身竖起中指,轻轻地“嘘”了一声。
陈鹿行也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出声,忙抬手捂住嘴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乱转。
他想知道,为什么父王会生气。
银制的小银壶,顺着白玉台阶骨碌碌一路往下滚,一直滚到公孙相爷的面前,才稳稳地停下。
原本嘈杂的大殿顷刻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先落在地上的银壶,随即又偷偷看向龙椅上的皇上。
个个在心里揣测,皇上这是恼了?
那皇上恼的是谁?是不愿意增加军饷?还是不愿意救济百姓?
陆飖歌沉稳地坐在龙椅上,她微微昂着头,扫视着下面众人。
良久,就在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事,陆飖歌猛地起身,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成公公忙喊了一声:“退朝。”
弯腰一把抱起小太子,就追了出去。
留下众大臣面面相觑,却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皇上因何而恼怒。
等到众人议论纷纷,一个个退出大殿,周飏慢慢上前,捡起地上的银壶,爱惜地掏出帕子擦了擦。
见小桌子露头出来,忙将手中的银壶递了过去:“桌公公可是在找这银壶?”
“正是,多谢周将军。”
小桌子小心翼翼接过银壶捧着,转身就准备往后殿而去。
周飏忙扬声问道:“可是陛下派公公来找这银壶的。”
小桌子脚下一顿,转头道:“不是,是小太子。每日上朝,这银壶里都装了些热水,小太子爱喝,这银壶不能丢。”
周飏哂笑,明明他闻到的是羊奶和银耳汤的味道。
不过,不是陛下让桌公公来找的,多少让周飏有些失望。
原来这银壶,公主送给了小太子啊!
还以为她很喜欢呢!
第407章 散心
大朝会没有商议好的事情,还是在三日后小朝会里得到了皇上的定夺。
增加军饷是不会增加的,大商朝建朝十年间,为了抵御外敌,也为了防止内乱,已经加了两次军饷。
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是有了这两次的增加军饷,有人尝到了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