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叫,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陆飖歌听着,脸上是升起的笑意,看在折雪眼里就觉得稀奇。
她很少看见陆飖歌笑,也很少看见她如此多话。
这个公主好似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不需要人操心一般。
现在,看她和一个衙役聊得热火朝天,心里不由一晒,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看起来就不一般。
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冬至说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四,你这两年在京中到底怎么样?要是京中生意真的不大好做,你就回来,这几年闸口恢复,蒋家坝生意还是不错的,我家买的那铺子,一年租金就二十多两,足够一家嚼用。”
折雪在一旁听得青筋直暴,这衙役一口一个小四,要是他知道自己叫着小四的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会不会吓死?
可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公主能允许眼前人一口一个小四地叫她,自然是亲近之人,她可不能看不出眉高眼低。
“挺好的,京中生意我们让出去一部分,不过,剩下的店铺生意也不错。”
见冬至皱眉,陆飖歌忙解释道,“是李掌柜去了扬州下辖的县高邮做县令了,铺子没人打理才让出一部分的。”
其实说让出不如说是送,只是这些铺子送给了皇上,由沈正河派人帮着打理。
现在,沈正河就是帮着皇上管钱袋子的,他所在户部,那可是管着整个大商朝的钱财。
冬至听陆飖歌说把生意让出一些,脸色就不大好看,陆全夫妇回来的时候没有多说,但是大家都在暗暗猜测。
现在小四这么一说,他几乎可以肯定,小四肯定在京城受欺负了,不然好好的店怎么让出去了。
京中官多兵多,他当衙役这一年多,就足以能体会到这人情冷暖,何况是京城。
要想做生意,那不得孝敬。
京中可是官宦云集,那守城门的兵丁听说都是百户长,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一不小心得罪了谁,别说开店能留的性命就不错了。
等听到李掌柜去做了县令,冬至拳头都捏起来了。
会不会是这李掌柜坑了小四啊?
李掌柜肯定是在京中找到的人脉,才做了这县令,那小四的店铺为什么还要让出去呢?会不会这些店铺送出去,是因为要给李掌柜铺青云路?
陆飖歌不知道冬至心中所想,她这次来是有其它事情要问。
“听说,你们河役出事了?”
“什么?”
冬至脑子还没转过来,被陆飖歌这么一问,当初傻住了,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闻言,陆飖歌脸色一沉,果然是出事了。
第311章 河工
如果不是路上听到了消息,说河工出事,陆飖歌也不会多跑这么一趟。
就在三天前,南阳境内,一批河工吃了发霉的食物,上吐下泻。
如果及时送医,可能还好些,可那些管理河工的人不但不管,还禁止这人喧哗吵闹,听说还动了鞭子。
当晚,就有十几个河工昏迷不醒。
等第二日,当差的发现不对,再找来大夫的时候,已经迟了。
前一晚昏迷的十几个河工已经有四五个没了气息,尽管大夫尽力挽救,最后倒下去的那一批河工,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十来个人,还有几十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这一次霉变的粮食,使得一个村子,近百人受到了不同程度伤害。
而这些犯事的差爷,为了躲避责任,竟然要将这批徭役送返回村,让他们重新送人来继续服徭役。
“你是说,他们只找了大夫,熬煮了两次汤药就不管了吗?”
冬至咬唇,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我也是听说,好似还有几十个人病得很重,现在吃了药也只勉强止了泻,可他们身子还没恢复,这要是送回去没钱吃药,扛不住的说不定迟早还是……还是会死。”
他自幼清贫,吃不饱穿不暖,受过很多苦。
正因为自己受过苦,看见这些百姓才越发能感同身受。
南阳段河堤离他们这里不算远,也就十来里路,消息瞒得紧,大家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至于更多的,众人众说纷纭,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不多。
冬至之所以清楚,还是因为他和送粮来官兵搭上了话,又因为他是衙役,别人对他也没设防,才多说了一些。
“混蛋。”
陆飖歌没开口,反而是一旁的折雪听不下去了。
冬至眉眼直跳,看着折雪手里的鞭子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现在小四这么凶残呢,带着的小厮都是挎刀带鞭子的。
尽管冬至对折雪有些忌惮,可他还是不忘记叮嘱陆飖歌:“小四,这事你管不了,别到时候引火上身。”
陆飖歌抿唇,强压心中的怒火:“没事,我有数。”
等陆飖歌领着折雪返回马车,冬至站在大堤上久久伫立。
他觉得小四好似变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以前的小四也和他们不大相同,只是现在的小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反正就是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厉害的样子。
看着小四的马车往南阳段河堤的方向去,冬至猛地一拍脑袋,拔腿就往回跑。
看样子小四肯定是去出事的河堤去了,他这打小就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怎么还没改!
虽然冬至也不想惹事,可冲着和小四打小的情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闯祸。
先请假跟着去看看再说,真要有什么事情……
真要有什么事情,他这身衙役的狗皮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大不了,大不了他就脱了这身狗皮回家种地去。
陆飖歌上了马车就没停留,直接带着人往南阳段河堤而去。
期间,驾车的换成了折雪,春华骑马不知道去了哪里。
河堤不能行车,要从下面绕道,等到了南阳段河堤,已经到了吃午饭的中晌。
前朝雇徭役是不供饭的,都是从家里带粮食来,各处自己派人轮流做饭。
大商朝服徭役却提供两顿伙食,早中两顿,早上稀饭干馍,中午干饭热菜。
就冲着这两顿饭,服徭役也变得没那么辛苦一般。
这粮食三日一拨,按人头分下去。
碰见当差的心好,不置换粮食,不贪,大家吃两顿饱饭是没有问题的。碰见略微有些贪心的,贪去一些,也能混个半饱,也算不错。
最怕的就是那种太贪心,不但吃不饱,还会把上面发下来的粮食置换成更差的,像这次霉变的粮食,就是被人置换才吃出问题的。
粮食都是县里统一调拨,虽然是陈粮,却都是两年的陈粮不会再久。
而出现粮食霉变,只可能这粮食最少三年甚至四年以上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陆飖歌一路想着事情,等到了河堤,她还是领着折雪,俩人散步一般就上了河堤。
河堤各处都忙着打饭吃饭,等着吃饭的人排起了一条条长龙。
只有其中一个窝棚前的人并不多,不但不多,就连排队的几十个人中,好多个也是面色苍白,站着也是摇摇欲坠好似大病了一场般。
陆飖歌走过去用当地的口音问道:“你们是张铺村人吧?”
其中一名精神还不错的年轻人搭话问道:“是啊,你找谁?”
“找我表舅。”陆飖歌皱眉思索,“我表舅姓张,上张组人,我奶说我表舅爷叫二柱子还是什么柱子,我忘记了。听说上张组在这里挖河堤,我奶惦记娘家人,就让我来问问。”
柱子这名字是,别说上张组,就站在这里吼一嗓子,起码得有十几个人答应。
“张二柱子?”
年轻人还没开口,排在年轻人前头的一个年龄大些的接了话,“我们上张组就没外姓,叫二柱子的老的少的就三个,叫柱子的最少得七八个,你找的到底是哪一家的柱子?”
“啊,这么多的吗?”
陆飖歌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那怎么办,我还得回去问我奶奶?就是老人家年龄大了,耳背记性也不好,唠唠叨叨说没几年活了,非要去找娘家人,说娘家人找不到,死了娘家人不来怎么埋!”
年龄大的人一听,心里一软,这几十年逃荒,谁家没几个亲人在外面。
“你奶叫什么,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
“我奶叫张二丫,大名叫张红英,不过大名是我爷取的,估计没人知道。就是五十多年发大水,我奶跟着家里人跑出来讨饭,后来被卖给了我爷做童、养、媳妇,几十年没回过家。之前找人打听过,说家里大部分人都不在了,我爷在世的时候托了好多人打听,就知道我表舅爷还活着,只是没等我爷带我奶去找娘家人,我爷就去世了,后来我家就搬到了京城,这次回乡祭祖,刚好听说……”
“喂,你谁啊,谁让你来的。”
陆飖歌正努力回忆,就见一个穿官差衣袍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离着老远就开始喊。
“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在这里进出,谁让你来的。”
第312章 亲戚
年长的见来人,忙岣嵝着身子赔笑:“李大人,这是我们家亲戚。”
“你家亲戚?你家什么亲戚?”
李差爷好似怀疑地将陆飖歌和折雪上下打量一番,这衣服不算顶好,都是旧衣,可却也不差。
小厮黑瘦倒有几分乡下人的模样,只是这年轻的小子细皮嫩肉,看样子家境应该不差。
也不知道是老张头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张铺村是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因为靠近下游口,十年总有两三年会受洪涝,穷是真穷,可怜也是真可怜。
要不然,这霉变的粮食也不会出现在张铺村人的锅里,还不是看他们老实好欺负。
不过,他是被派来盯住张铺村人的,前几日刚出事,上面命令他盯着。
事情没闹大,上面也不会知道下面的事情,不过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这位官爷,我是来找我表舅爷张二柱的。”
陆飖歌说着给折雪使了个眼色,折雪忙上前大刺刺地给李差爷塞了个荷包。
这些荷包都是晚照和晴空准备的,陆飖歌现在的身份是公主,出去身边人总要备几个装了铜钱碎银子的荷包留着打赏。
要是晚照晴空或者春华秋实,送荷包的时候就会背着点人。
折雪的荷包还是晚照硬塞的,她什么时候给人背地里塞过荷包,陆飖歌一使眼色,她就光明正大地掏出荷包递到了李差爷的手上。
“这是我们小公子赏的,给你打酒喝。”
李姓差爷被折雪这一手给弄糊涂了,这手里的荷包,捏上去有些咯手,应该不是铜钱,而是小银锭子什么的。
出手这么大方?
李差爷脑子转的快,目光迅速在陆飖歌的小牛皮靴子上一扫,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看样子,这小公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公子,身边的小厮给他荷包的架势就不差钱。
要么就是这两个愣头青不懂事,不会做事,要是就是这位小公子家里极其有钱,平日里出手大方惯了上。
想到这里李差爷的语气都客气了许多:“你要是这老张头的亲戚,那就赶紧说会话,别耽搁他们做事。”
说着,荷包往兜里一揣,袖手去了别处。
说话的功夫,老张头已经打了饭菜蹲在一旁,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陆飖歌走过去,蹲在一旁小声地问道:“大爷,你们吃的还挺好。”
糙米饭,水煮菜。
别看没油没荤腥,可这米饭是实实在在的一大碗,加上一筷子水煮菜,这在平日里乡下人未必能吃得到的。
“是挺好。”
老张头埋头呼噜呼噜吃饭,并不想多说。
反而是一开始和陆飖歌搭话的年轻人有些不服气:“也就这两天吃的好,之前我们吃的那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老张头扭头呵斥了一声:“小三子,你话怎么这么多。”
“七大爷,这小兄弟又不是外人。”张小三不服气地嘀咕一声,“再说,他们做的,为什么我们说不得。我堂哥他们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呢。”
说着,张小三饭都吃不下去,抬手抹了一把泪。
也是他和七大爷运气好,出事那天刚好轮到他和七大爷收拾工具,就走在了最后。
等他们到了打饭点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快吃完了。
他和七大爷饭刚到嘴没吃两口,就有人当时就吐了,没一会的功夫,就有几个人又吐又泄。
吓得他和七大爷剩下的饭菜都没敢吃,虽然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吃的是霉变的米粮,可这刚吃下去就又吐又泄的事情可是第一次。
张小三和老张头吃的最少,又跟着村里人混了两顿药汤喝,也就没出啥问题,还有些人能在这里待着,也是因为吃的不多就出事了。
那些先吃饭的,吃的多的,几乎都躺下来。有几个身子弱的,当晚就不行了。
陆飖歌听的义愤填膺,咬牙道:“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吧,你们可有什么证据,比如当初没用完的米粮,可还有?”
老张头立刻警惕地问道:“你问这做啥?”
“当然是帮你们报仇。”陆飖歌捏紧小拳头,“我奶可是你们老张家的人,我怎么看着老张家人受欺负能坐视不管呢?”
闻言,老张头心软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孩子,这事你可别管,你要是真有心帮我们老张家,你能不能去县里看看大山他们几个?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咋样了,有没有给他们吃药。”
说着,老张头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粗布钱袋,颤巍巍地递给陆飖歌:“我身上就这十六个铜钱,当时大山他们几个走的急,也没让他们带上。你要是见到我大山大侄子,就告诉他,他七叔我没事,好着呢,让他放宽心。”
一旁的张小三也摸出了七个大钱递了过来:“小兄弟,我就这么多,都给你,你去帮我看看我堂哥,他叫张田兴,我叫张田丰。这钱不够买药的,你就给我大堂哥买两烧饼或者买两包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县里能不能吃饱饭。”
“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陆飖歌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炫耀地打开,“我家在京中开了好几家铺子,可不差你们这几个钱。你们告诉我,我大山哥和田兴哥去哪了,我一准给你们找到,别说吃的喝的,就是治病买药钱我也给你们全掏了。”
“那怎么使得。”
老张头看着陆飖歌手中的银锭子,只觉头晕目眩,这是多少银子啊,他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怎么使不得,我奶还是老张家人,等我奶百年归后,你们老张家不来人,我奶就不能往地抬。”陆飖歌豪气地拍了拍张小三的肩,“小三哥,要不你和管事的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大堂哥?”
老张头就算了,这人防备心重,别到时候套话套不出,还被人察觉就麻烦了。
“我……我真的能去?”
张小三心里其实还是挺惦记自己大堂哥的,他爹就兄弟俩,大伯家两儿子,他爹也生了两儿子。他们堂兄弟四个在村里关系一直好,抱团的很。
现在大堂哥出事,他心里却是惦记的很。
就怕那些官差不做人事,要是不给他大堂哥吃药看病,大堂哥出事可怎么是好。
第313章 拿钱
等到冬至气喘吁吁跑到南阳段河堤的工地,陆飖歌已经带着张田丰坐着马车去了南阳。
冬至打听了一圈,就只听几个河工说有个有钱的小公子,来河堤认亲,还把张田丰带去了南阳县,说是找他大堂哥。
陆飖歌在河堤上待的时间不长,也就和老张头还有张田丰两人说了话。
等冬至找到老张头,问了几句,心里就有了数。
这陆小四,还挺机灵,竟然冒充张铺村的亲戚。
老张头看冬至穿一身官差的衣服,又听说他和刚才来寻求的小公子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原本提着的心也落了下去。
看样子这小子没骗人,有钱有权还热心。
也不知道大山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能等晚上田丰那小子回来再打听了。
一直到张田丰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往南阳城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马车,看样子就很贵重,是他这个浑身泥浆的人能坐的?
张田丰也不是那心里没数的人,无论陆飖歌怎么邀请,他都没进车厢里坐,而是和秋实两人一起坐在外车辕上。
这样,他多少心里没那么愧疚,就算给人家小公子的马车给弄脏了也好擦洗。
见张田丰不肯坐车厢里,陆飖歌也没勉强,让折雪掀了车帘子,她就和张田丰搭起了话。
这次粮食霉变的事发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事情出的有点大,死了人。
张田丰是家里长子,这几年挑河工,都是他和他爹轮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