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世子脸色瞬间苍白,有些惶恐望着她,珠珠打量他几眼,鼻哼笑道:“你很聪明,也挺有魄力,但小聪明过头了,就是找死了。”
“……”
容宁被掐得嘴唇发紫,他望着她的眼眸微微轻颤,像柔软的水光,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珠珠松开手,他顿时软跌在地上大口喘气,珠珠把甜蔗扔掉,转头往外走。
“咳…小—小姐——”
容宁捂着脖子强撑起来,想都没想跌跌撞撞去追她,刚追到门口正欲张嘴,就瞳孔骤缩!
少女一跃而起,手臂化作双翅,双腿拖出尾翼,变成一只美丽的鸟,那鸟飞到在半空,倏然膨胀千万倍,转瞬变成一头遮天蔽日的凤凰,冲天而起。
烈焰从双翅扇出,大红色的火光从凤凰肺腑寸寸升起,它低下头,张开狭长微弯的凤口,大火喷涌而出,瞬间将整座魔王宫烧成火海。
熔崖城魔王宫中,正是灯火通明,酒池肉林。
被拉来的美貌年轻男女身上伤痕累累,眼眶含满泪水也不敢流出,还得强撑出笑脸,宴席旁边的大笼子里关着几个衣衫褴褛气息奄奄的中年人老年人,走过的宾客都要嬉笑指点一番,阳光落在广场正中间一座百花朝牡丹王园景,泛出鱼鳞般的彩光,才发现这片花园竟是由无数彩缎生生搭建起来的。
“气派,太气派了。”
“天啊!小的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物。”
“敬大王!”
“大王英明神武!此次贺礼必定独占鳌头!”
边缘位置列坐的藩臣都白着脸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发,众魔却大呼小叫嬉笑,大肆赞美吹捧着,哄得城主八头阴得意不已,另外几个脑袋都钻出来猖狂大笑。
八头阴王旁边还有个方脸铜目形容狰狞残厉的汉子,左右各搂着个美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竖起大拇指奉承道:“大哥好本事!八千匹霞光锦,竟然造出这么座园子,等把这礼物献给贵妃娘娘贺寿,贵妃娘娘指定高兴!”
八大王哈哈大笑,搂着他肩膀夸张道:“那可不!亲老弟,你却不知我废了多少力气,那霞丘国的老头崽子们不识抬举,穷酸得几匹缎子都拿不出,我是恨不能把那地界犁一遍,才凑出造这么个举世无双的美物,可惜也不够一万匹,说着不好听,只怕贵妃娘娘怪罪啊。”
洪霸王立刻说:“嗳!大哥这纯属想太多!这园子没一点不好,全是大哥孝敬贵妃娘娘的心意,娘娘只有高兴的份,一定重重赏大哥!”
八头阴当然也这么想,他就是故意说出来,大声说:“说着也是,咱们贵妃娘娘最慈爱不过,贤良淑德,体恤悯人,最得圣心,咱们也都敬服。”
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宫女:“不像有些小娘匹,只会妖妖娆娆搞些狐媚法术,出一时风头又能怎的,花无百日红,终究比得上娘娘一根手指头。”
飞镰王在旁边听得暗流冷汗,知道这家伙是在指桑骂槐魅女。
魅女擅长魇术,可使人如陷梦境,在无尽飘飘幻乐或恐惧中死去,陛下自三千年吞了魔界的六合基石又与那元苍天尊几次大战,便落下头疾,时常召魅女编织魇境,魅女向来爱慕陛下,自得了陛下宠信,更是一跃风头无限,和帝宫中那位贵妃娘娘明争暗斗极不对付,贵妃能言善道长袖善舞,拉拢了一大批魔王魔将,这八头阴当年得伊水这块肥厚封地,就没少了贵妃向陛下软言求情,因而大力支持贵妃,平时也就在背后骂骂魅女,如今是喝醉了酒,居然竟敢当场骂起这女人来了?!
飞廉王暗骂这八头鳄鱼找死,看向身边的魅女,果然见原本曼妙身姿妖娆歪坐的女子逐渐露出个怪异的笑容。
飞镰王心中叫苦,怎么惹怒了这可怕女人,他忙说:“你想干什么,这是八头阴的地盘,你说好的咱们只是借路就走。”
“你没听见他先骂我。”魅女掀起一个无比娇媚的眼神,真真是媚眼如丝,飞镰王瞬间腹内起火,但心中却更警惕畏惧,他可清楚这女人有多心狠手辣,陛下宫中不知多少女人死得不明不白,有些藩国大臣费尽心血挑选献上的绝色秀女,尽盼着能得一分半点圣心让家里改换门楣,但在半路上全死得尸骨无存,这里面除了贵妃的手笔,也没少这家伙的添油加火。
“这怎么能怪我,我可本来没想动手,但别人先来招惹我,那我可不能忍了。”
魅女弯着鲜红的指尖丹蔻,心中冷笑,一个蠢货,几块破封地就被婉秀那贱人收买,敢对着她指指点点、真把她当软柿子捏。
她目光望向那座彩缎园景,眼中闪过滲笑狠辣的光,好一个百花朝牡丹,那贱人也配?好啊,不是贺寿吗,她就好好送一份大礼。
飞镰王看着她的眼神吓得快跳起来,拉住她惊悚喊:“你疯了!那是八头阴送给贵妃的贺寿礼!”
魅女不耐烦扯开他:“那又怎样。”
“还贵妃娘娘,不过是顶着个好听壳子,尽仗着那点与陛下年轻时候的情分冲大尾巴狼,笑话死人,陛下当她什么东西,对她也就剩点面子情。”魅女冷笑,露出势在必得得意的表情,仰起下巴:“你懂什么,我才最了解陛下的喜怒,我会魇术,陛下信重我,我只说我是无意的,陛下必定不——”
“轰——”
赤色的烈焰从天而降,瞬间吞没整座宫城。
所有人都惊呆当场。
滔滔烈火中,大片阴影像乌云笼罩住广场,一道庞大的,优美的禽鸟长喙从巍峨的宫墙外升起,那双朱红色的凤目在几个魔王身上划过,落在八阴王身上。
“呦。”它张开口,发出的竟是一段难以言喻动听至极的声线,夹杂着一种少年人的肆意和小孩子般的好奇烂漫,笑嘻嘻说:“还真有好几个脑袋啊,好几个脑袋的鳄鱼我从来没见过,你快变给我看看。”
众人:“——”
众人:“!!!”
洪霸王脑干缺失最是冲动,猛地跳起来,举起大锤,铜目倒竖想都没想狞笑:“哪跑来的疯鸟,敢对我大哥出言不逊,大哥别恼,你看我这就把它——”
沸腾的凤凰火瞬间将它吞没。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眼看着那巨大的凤凰轻而易举越过城墙,厚重高大的宫墙在她掠过的羽翼下如同幼儿的积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她用如弯刀般的脚爪漫不经心拨弄洪霸王已经化成原型的焦黑尸体:“哦,原来是头犀牛啊,看着还挺肥的。”
它仰起头,那足有半座山大的犀牛把它叼起来,从它张开的喙边滚落,就滚进肚子里。
“……”
“…………”
有骚臭味伴随着水声淅淅沥沥传来,魅女呆滞地转过头,看见同样瞪目哆口的飞镰王,再往旁边,才看见满面僵滞的八头阴。
它双腿抖如筛糠,裆下阴湿了一片,竟然生生被吓失禁了。
凤凰吃过了犀牛,就像吃一顿美餐,露出欢快的神容,哼着小歌扭过头来,探头一看八头阴王,顿时嫌弃:“哇!你怎么还尿了。”
“这也太恶心了吧!”它恼怒说:“这样让我怎么吃你,我很饿啊,我一路忍到这里,就指望着你们让我饱餐一顿呢。”
“算了算了。”它烦恼道:“燕煜都找的什么小弟,一点出息都没有,今天算我倒霉,呸!晦气!”
它喷出火焰,火焰将八头阴烧成灰烬,然后化作一条火龙在广场盘旋,跃跃欲试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魅女想都没想软了膝盖跪下去,旁边飞廉王直接趴跌在地上,所有人都跪地磕头涕泗横流,满广场瞬间遍布哀叫哭求声。
“……”
火龙没有找到刺头,有些不满意地飞回到凤凰翅膀上,凤凰苦恼叹气:“哎呀,你们都太识相了,这样让我怎么立威呢。”
“那没办法了。”她用羽翼托着下巴,让人恍惚看见个无比活泼美丽的少女,道:“只好先烧个宫城看看了。”
它一展羽翼,盘旋而起,庞大的火连绵燃烧起城墙和错金叠角的飞檐,烧尽了宫城的一切,然后火光冲漫而起,将半边天空照成落霞般凄猩的红色。
整座熔崖城的百姓只听见一声如开天辟地的长鸣,震骇地仰起头,望见在漫天火光中展翅高飞的巨鸟。
“那是什么…”
“神…”
“是凤凰——那是凤凰!”
“是北荒少——不!是北荒大君!北荒大君啊!!”
“北荒的凤凰涅槃了,苏家终于又诞生新的的大君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大君在这里涅槃,这里以后就是大君的封疆!以后我们就是妖王的封民了!”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们就不用受魔王剥削了,苏大君——大王,求您保佑我们——”
千百里内所有的百姓不约而同恐惧又狂喜敬畏地跪在地上,合起手掌虔诚地祈求。
遮蔽天日的凤凰飞掠过万千跪地的臣民,飞掠过整座城池,终于落在宫城最高的宫阙屋檐前。
所有臣民仰头眼看着,那凤凰缓缓盘旋,在熊熊烈火中,逐渐化作一道修长美丽的人影。
她站在那里,垂视的目光俯望,万里山河湖海都要在她身边烧得黯然褪去颜色。
“!!”
他们不知不觉热泪盈眶,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动,纷纷喊:“大王——”
“大王!”
“大王——”
那声音越来越齐,终于,所有人齐齐伏地叩首,深深心悦诚服朗声:
“恭贺大王涅槃,大王永世万代,亘古衡昌!!”
“——”
那血火烧天,
那贺声浩荡,
嘹亮的凤鸣像隔过天地浩大,猖狂传扬四方。
仿佛亘古死寂的忘川倏然翻起惊浪,北荒所有苏醒的百姓都跑去悬崖边眺望。
阿蚌推开面前的人,冲到最前面,呆呆地望着:
“是小姐…是小姐…”
狂喜的神采她脸上绽开,她猛地捂脸痛哭:“真是小姐啊!”
她又哭又笑,满脸是泪,扭头朝一个方向趔趄奔跑,嚎啕哭喊:“爷爷!爷爷!小姐回——不!是大王!!”
“爷爷,我们去接大王啊!”
南域禁地,无数盘坐闭眼守阵的仙族大能睁开眼,震惊望向天边。
姜老仙君惊站而起,仰指着天空那片赤红,骇地失声:“那是—是——”
他话没说完,就听身后猛地巨响,数不清的封禁簌簌碎裂,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变做轰然的震撞,像有什么恐怖无比的东西要破禁而出。
姜老仙君眼底刹时爬上惊恐。
幽都魇帝城,天高鬼啸,黑云摧压。
十八地狱魔窟,无数黑乌鸦被惊飞而起,守在魔窟边的相柳白衣纶巾,手执折扇,如翩然卿相,神色古怪望着天边的红霞,低低呵笑感慨:“真是神了,以为早死了的人竟又活了,这天底下,竟然还能有如此盛况。”
他望向西天的方向,心想,也不知道,这又要闹出什么样滔天的祸乱。
魔窟猝然震动,无数巨石震落,仿佛无数魔鬼低头绰绰沉叹,一只修长劲瘦的骨手像从无尽深渊里伸出,一把抓在窟边,魔气森悚冲天。
相柳嘴边带笑,从容折扇伏地,叩拜朗声:“臣,恭候魔帝陛下出关。”
珠珠吃了一顿美美的饱餐。
一头小山大的犀牛, 还有浓厚的魔气,就像一颗十全大补丸,填进肚子里终于有了饱感,她肺腑中那种火烧般叫嚣的贪婪欲望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珠珠超级满足。
满足的珠珠认真在熔崖城里寻摸, 寻摸下一个填进肚子里的幸运儿。
但很让她失望的是, 这些家伙太不争气了, 居然没有一个愿意跳出来和她对着干,都乖得像鹌鹑一样, 哪怕她把八头阴的尸体灰烬又堆成八颗脑袋热情给大家展示, 它麾下那些原本的“忠臣良将”们也不愿意指着她的鼻子骂一骂,都跪在地上为她歌功颂德, 纷纷谄媚说她杀得好杀得妙,八头阴作恶多端被她杀了, 她是为民除害、是明主圣君
——笑死, 她在乎的是八头阴作恶多端吗, 她在乎的是那头鳄鱼尿了裤子, 让她少吃了一顿好的!
她真的很饿啊,真的很需要吃膘肥体壮实力强悍的大宝贝们啊!为什么没有哪个好心的菩萨愿意主动爬进她嘴巴里满足一下饥饿无助弱小又可怜的小鸟呢?!
小鸟闷闷不乐,好在不高兴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美艳的魔族小姐姐给她解闷。
这还是她从熔崖城魔王宫提拎出来的好玩具,这个小姐姐长得真是不错, 一身浑厚的魔气, 一看就知道心狠手辣手上不少条人命,嗯, 真好, 就这样的玩具玩起来才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被自己提拎起来的时候, 小姐姐的表情看起来和刚才尿尿的八头鳄鱼很像。
珠珠真的很担心她也尿裤子,就高兴地跟她说:“你要是也尿出来了,我就把你的肠子拽出来在脖子打个蝴蝶结,再把你的脑袋埋进肚子里让你数清楚你的心脏有几条血管。”
“——”
这话的效果很好。
她说完之后,小姐姐就再也没敢露出那副表情了,小姐姐嘴巴笑得都恨不得咧到眼角去,攀着她的脚爪千娇百媚喊她大王。
珠珠顿时失望,本来已经准备把这只小姐姐送进肚子里旅游呢,有去无回的那种。
不过这个叫魅女的小姐姐的确很聪明,珠珠一直没有换衣服,就用自己的羽毛覆住,因为之前来得匆忙,霞丘国的小姑娘还是个小萝卜头,世子是个体态修长的青年,衣服都不合适,她就干脆把自己的羽毛当衣裳。
魅女见状,忙把自己的衣服献出来,是一件极其华美柔软的赤底黑纹的王袍,魅女的身型更丰满成熟,所以这件衣服珠珠穿着显得很大,几乎像一件宽大的袍子罩在身上。
珠珠还挺喜欢的,宽松的衣物穿着更舒服,她想穿什么也不需要讲究,袖子长一些,正好可以像水袖一样甩一甩,怪好玩的。
珠珠第一次换上这件王袍的时候,兴趣十足,坐在城墙前甩袖子就玩了好一会儿,把当时面前还跪着的许多人都忘了。
魅女跪在台阶最上一阶,熔崖城里所有的大魔和其他族群路过的有名有姓的强者都被抓来,此刻一齐跪在她身后,这么多人被聚集在一起,却瑟瑟连多一声呼吸都没有。
魅女看着那坐在高处几有妖鬼美貌的少女披着宽大的王袍,这是她曾经仿照人间一个乱世年代服饰特意造的王袍,别具一格,袖摆故意做得极大极长,风流而妩媚。
她还没有穿过,还沾沾自喜准备在贵妃生辰宴上抢风头,但当这衣服穿在少女身上,魅女就知道,世上再没人配穿这身衣裳了。
那红怎么能那样艳、艳得像血,那黑又太浓了、浓得像墨。
那红与黑,在少女身上有如活物地流淌,她的腰身那么伶仃纤细,她的脸庞雪白柔软,那双眼睫细密绒软,当她弯着眼笑出来时,阳光倒映在她明亮的眸瞳中,最冷酷的神王也要为她软下心肠。
魅女仿佛听见身后许多突然轻轻吸气的声音。
少女一无所觉,她只一门心思玩着袖子,把宽大的的袍袖像水袖一样甩出去挥几下,落到地上前再收回来,不过一次失误,那袖子误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魅女脑子“嗡”一声,忙想膝行上前把那袖子拾起来,就觉身边风声一动,她眼看着身旁同样跪着的飞镰王先她一步捡起那袖摆,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金贵的宝物,还忙在胸口布料最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擦得一尘不染,才仰起头,露出最俊美好看的笑脸来,轻声细语:“大王,您的袖子。”
魅女:“……”
魅女:“……………”
她的母语叫无语——就是他妈的离谱!!
这年少绝世的妖王终于纡尊降贵动了动,低下眼来,刹那间,飞镰王全身一个激灵,后脖冒出无数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立刻摆出最灿烂的笑来,心里还恨爹妈没生给他一张更俊美的脸蛋。
他的心神摇曳,柔肠百结。
他都不明白他飞镰好歹也做到魔界的大王,杀过不知道多少人手上不知染过多少血
——可当这少女垂下目光瞧他一眼,他真觉得死在她手上都甘愿。
他被少女那带着煞气的清澈眼目凝盯着,只觉魂酥骨软,像瞬间变成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颤着声音道:“大王,这…这袖子的灰尘小的已擦干了,但您要嫌弃,小的那里有其他好布料,为您裁十套、不!百套衣裳!”
魅女:——妈的,哪轮到你献殷勤你个臭煞笔!!
魅女立刻说:“大王!妾身那里多的是衣裳,成百上千都尽着您穿,这身脏了就不要了,妾身这就取来新的服侍您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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