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因为一个混账儿子,寒了老臣的心!
皇帝的亲家多了,不见得说是跟常家感情多好,但有一点是千古不变的——
嫁进了皇家的女人,多半都是联姻来的。
娘家需要势力,皇家需要巩固权力。
皇家休离臣家妇那是一回事,和离对皇家来说,太难看了!
女方提出和离,相当于男方被休!
这是皇帝的儿子啊!
可那常家长子却跪得直挺挺的,道:“既然大皇子与臣的妹子夫妻情分已经到了尽头,和离便是皆大欢喜!”
“此后,虽不为姻亲,但常家依旧对皇上尽忠、愿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
“恳请皇上开恩,恳求给臣之妹子放妻书!”
满朝文武震惊。
历朝历代,就没有对出嫁女能有这样维护的。
维护出嫁的姑娘自然会有,那等于维护自家门面,夫家欺负姑奶奶,便是打的娘家脸。
可……这是要跟皇家杠上!
常家这是要跟皇帝宣战吗?
一个弄不好,常家就会因为这件事,从此走向没落了!
不少官员心里都在斟酌:常家若是赢了,皇帝面子不好看,以后定会压制他们;
常家输了,虽然皇帝不会此时为难,将来也不会放过,必定会找到一些由头,将常家下放。
所以,常家是肯定不能来往了!
点头之交即可!
都察院的言官,日常监督皇帝等人的言行举止。
直面帝威,必要的时候,不惜死谏。
算是一种高危职业。
而常家长子身为言官,便是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
他既然开了口,皇帝不答应,他就能跪到天荒地老。
当然,言官也都不是莽撞之人,轻易不会这般绑架皇帝的脸面。
他还据理力争:“从前,大皇子殿下追求秋月之时,许下海誓山盟。”
“可到如今,竟是一条也不曾兑现!”
“昔日誓言犹在耳旁,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情不久长、爱意浅薄,此乃人之常情也便罢了。”
“至少,秋月身为大皇子的正妻,该给正室的脸面,总是要给!”
“可大皇子出尔反尔、宠妾灭妻。”
“可怜秋月,所托非人!”
“她不曾回娘家诉苦,但在大皇子府挨过打、受过骂。”
“所生嫡女,竟被一个小妾扇耳光,一巴掌打进了池子里,险些丢掉性命!”
“甚至,秋月没有犯任何七出之条,只是维护被妾室欺打的郡主,竟然承受了休书的屈辱!”
“皇上明鉴,这桩婚姻,于情于理,都该了结!”
“求皇上开恩,放秋月一条生路!”
他这番话一出,常家在朝的老父亲、以及其他子侄兄弟,全都出列下跪。
一众男儿,异口同声:“求皇上开恩!”
这场面,颇为壮观。金殿之上静悄悄。
满朝文武,谁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看到此等场面——
已婚女子娘家兄长,为了妹子的终身幸福,不惜跪谏、逼迫皇帝让皇子放妻的!
这是首例!
皇家公主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还劝和不劝离,可常家……
常家英勇!
常家女儿,好生金贵!
那常秋月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娘家豁出全族的未来,只为了给她一份放妻书?
“此事,并非朕能决定的。”阎弘治被架上了高台。
可以说,常家如此是在逼迫他,把他架在了火堆上烤。
他心里自然是恨死了常家,心里已经想好,要将这群人贬了!
但,表面的功夫还是得做。
阎弘治面露悲哀的神色,叹息道:“夫妻小打小闹、或者闹得严重一些,是正常的。”
“朕与皇后,也并非没有过口齿之争,并非没有过误会。”
“相信众卿也是如此。”
“当事人情急之下,心境难免偏颇。”
“平静下来后,那一瞬间的意气之争也便过去了。”
“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咱们身为长辈,理应好生劝导,岂能劝离?”
“小夫妻冲动,你们不能冲动啊!”
当皇帝的,总不能儿媳妇娘家要求和离,他就立即答应:好呀好呀,离了吧!
他怎么着,也得挽留。
一番话说得,也是冠冕堂皇、苦口婆心。
可常家众人,就这么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一个个的,还磕起头来:“恳求皇上开恩!”
阎弘治心里窝火。但……
谁让他儿子理亏,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这把火不能对常家人发。
至少,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发。
他只能怒道:“传大皇子那个混账东西,立即进宫来见朕!”
很快,阎襄被带了进来。
他脸色铁青,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件事,脸都被打肿了。
休妻,那是他当时的冲动想法。
当时看到应彩月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心疼至极,下意识找个宣泄口。
事后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应该。
可他身为皇帝长子,历来高高在上,哪里肯低头弯腰?
再加上,应彩月失了孩子的事,让他十分痛心。
为了给应彩月治病,最近他也是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跟常家走关系。
他想的是:等彩月好些了,再给常家好好说道说道。
谁知道,常家竟然敢跪谏和离!
他的脸都被丢尽了!
现在,皇帝当着群臣的面,在朝堂上问责……
这个常秋月,真该死!
再往远一点想——
常秋月以前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最近跟应采澜走得近,该不会是应采澜那个小贱人撺掇闹事的吧?
康亲王府。
早朝过后,消息传出。
此时,装病养伤的阎佩瑜没有进宫,而是在药房,给他家世子妃挑选药材。
“等等!”应采澜抽空瞄了他一眼,见他做得乱七八糟,赶忙阻止:“这块都长虫了没看见吗?丢掉!”
“我这做的是高档护肤品,目标客户群体,可都是顶级贵妇!”
“一分钱,就要有一分货!”
“不然还想混吗?”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干别的都挺机灵的,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被数落了满头包,阎佩瑜苦笑。
所谓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短板。
枉费他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愣是对学医问药毫无天赋!
认药材,记性倒是好,一问哗啦啦都给背了出来。
但一到需要融会贯通,他就……
第185章 你是不幸中的万幸!
本来是闲在家中没事干,想着给世子妃帮忙,也好培养培养感情的。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挨了无数次骂!
瞧他家世子妃那凶神恶煞的脸,快恨不能对他上拳头了!
“澜澜别骂了。”他求饶地道:“这事儿我是真不行,我给你舂粉。”
他哪里能够知道,那么小的一个洞,竟然是虫眼?
应采澜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别再糟蹋的我药材了,都是要钱买的!”
阎佩瑜便过去另一边。
脑力劳动者,沦为了体力劳动者!
他嘴里嘟嘟囔囔:“你的钱,不都我给的么?”
“哼!”应采澜理直气壮地道:“进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
阎佩瑜:“……”所以,她还想跑?
别的不说,光冲他的这么多私产,打断腿也得把她留下!
应采澜过来,给他讲了怎么操作之后,便低头继续挑选药材。
那些普通贵妇的护肤品,她都可以交给流水线工厂(咳咳,招收了一批临时工)做。
但太后啊,皇后啊,太子妃啊,这些顶级尊贵的女人,她得亲自上手。
还有,给她家婆婆的,也要亲手做,做最好的!
一边做事,阎佩瑜一边与她搭话:“澜澜,你以前习医,吃了不少苦?”
“昂。”应采澜应得很随意:“背书背哭的都不算什么,关键是练习扎针都是自己扎自己,一开始没习惯,疼啊!”
“这也就算了。”
“研制药物的时候,除了喂小白鼠,偶尔也会自己试一试。”
“把自己毒了,感受到了中毒之后的真正症状,又自己给自己解毒。”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语气那叫云淡风轻,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阎佩瑜一听,整个人愣住了,有些心疼:“澜澜吃了很多苦吧?”
他心里猜测:她该不会是这样把自己玩死的吧?
以前那个应二小姐,跟他家世子妃,完全是两回事。
除了借尸还魂什么的,还有什么可以解释?
“嗐!”应采澜不以为意,道:“还好吧。任何一个行业,想要走上巅峰,不付出努力怎么行呢?”
“真当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
“就算天上掉馅饼,不还得出去捡、还得张嘴接么?”
“什么都不想干,一天天就想躺着,还想拥有什么,那不是瞎话吗?”
“哪怕是天才,他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做,那迟早会成为废柴!”
“还是湿柴,烧火都嫌弃点不燃、冒烟的那种!”
阎佩瑜被她的说辞逗笑了,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不劳而获,自然是不可能的。”
“坐享其成,也是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基础。”
“我家世子妃这学识,也不比那些学士差啊!”
应采澜点点头:“那是,富家子弟投胎投得好,继承万贯家财可以游手好闲。”
“但那也是他祖上的努力!”
“他自己不努力的话,绝对富不过三代。”
“那他的子孙后代,就没这份悠闲了。”
“不吃现在的苦,就要吃将来的苦。”
“只不过,这个过程可能几年、可能几十年,也可能几代人罢了!”
夫妻俩在「努力」这件事上,看法完全一致。
其实吧,他们俩在各方面,都特别和谐。
好像天生就该结为夫妻,天生一对!
阎佩瑜心里充满愉悦,转头看着专注挑药、手脚麻利得几乎要出虚影了。
阳光从窗外倾泻下来,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道金光。
瞬间,阎佩瑜就看不清楚她的脸了!
他莫名有点心慌,喊了一声:“澜澜!”
突然这么一喊,应采澜愣住,分心朝他看了一眼,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阎佩瑜笑了声,道:“就是想喊喊你。”
那一瞬间,他怕她会忽然消失!
忽然来的,忽然离开,似乎也很正常。
可如果她离开了,他怎么办?
应采澜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撇嘴道:“你很闲吗?”
“说话归说话、聊天归聊天,你手上的活儿不能停!知道吗?”
“不行你就回房看书去,这活儿不适合你!”
又被一顿轰,阎佩瑜笑了笑,回答得那叫一个殷勤:“书有什么好看的,早就看腻了。我帮你、帮你!”
应采澜撇嘴:“你自己跟自己下棋也好啊,感觉你是来帮倒忙的!”
阎佩瑜但笑不语。
下棋,那都是世子妃不在家的时候玩的。
她在家的时间,他都想跟她腻在一块儿!
两人默默做了一会儿事。
外间,向冲敲门:“世子,宫里有消息了。”
“哦?”阎佩瑜让向冲进来。
向冲给他们说了早朝上的事,除了对应彩月的处置,还有对阎襄的。
当然,最令人震惊的,是常家的态度。
应采澜瞠目结舌:“好牛啊!”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羡慕:“啧啧,这事要是在应家发生,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维护。哪怕是个火坑,该跳还是得跳!好比我当初,明知道掉包了新娘子,我那渣爹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阎佩瑜一听,这不对劲啊。
转头问她:“我是火坑吗?”
接触到他那眼神,应采澜立即体会了他的意思,笑道:“那自然不是,你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他脸色缓和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但前提条件是我治好了你,不然我就要陪葬,不是火坑吗?”
确实如此,阎佩瑜也没话说了。
他抬头看向向冲,道:“结果呢?放妻书出了吗?”
应采澜也很好奇。
向冲答道:“出了!”
“真的?”应采澜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倏地站起来,道:“蛙趣!我得跟常秋月见个面,开个离婚趴体,庆祝庆祝!”
离开渣男,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按现在说,她也是常秋月的朋友了吧?
见她的关注点完全不同,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趴体,但阎佩瑜忽略了这个,建议道:“放妻书写了,他们俩和离。还有很多事要忙的,你现在找大皇子妃不太好,差个人去送点什么东西,表示你关心她就好了。”
应采澜想了想:“也对。”
她的性格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雇佣兵爸爸们都是率性而为的,他们做事都很任性,带得她也差不多。
可阎佩瑜这厮,性格十分沉稳,极其腹黑。
她不是没有脑子,很多事想想也就通了。
但人情世故这方面,她不懂,都是他教的。
“常家这么刚,以后怕是要难做了。”阎佩瑜微微叹息,道:“可惜了。”
应采澜原先没想到这些,经他这一个提醒,思考片刻便明白了。
她皱眉道:“所以,常家的富贵要止步了?”
阎佩瑜道:“富贵不至于,至少三代以内,不会过得很差。但一路下坡,除非将来得到新的君王重用。不然,迟早要泯然于朝堂之上!”
应采澜撇嘴,抱怨说道:“能够豁出去整个家族维护女儿,常家,能处啊!凭什么这就要走下坡路了呢?”
听她这么说,阎佩瑜展颜笑开,道:“嗯,我家世子妃也能处。”
可说话归说话,他还是得说清楚现实:“你跟大皇子妃交好,倒是没什么问题。常家即将失势,如此一来,也能让上头放松对我们的警惕。暂时来看,不是什么坏事。”
应采澜:“……”得。
皇家的事,就没有单纯的!
什么事,都得考虑跟未来、跟小命息息相关!
她在想,如果仅凭自己闯荡,能活几集?
啧啧,该说是她幸运吧?
穿越过来,遇上的是阎佩瑜,而不是什么暴君!
她一拉阎佩瑜的袖子,问:“常家这个样子,我们能帮吗?”
阎佩瑜接着道:“如今,咱们自身难保。纵然常家人很让我欣赏,可我们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应采澜心有不甘,道:“太子呢?”
阎佩瑜反手捉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眸,认真且严肃地道:“澜澜,沼泽地上,咱们立稳脚跟,才有可能拉别人一把!若是在风口上,自己也给陷下去了,那就谁都没希望了!”
应采澜愣了愣。
她好像明白了:其实现在来看,他也没有以前那么信任太子了?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她没问,不然阎佩瑜就会告诉她:因为几次在太子面前,我感受到了危机感!
并且,矛头是针对你的!
可她没问,阎佩瑜只是叹息一声,道:“只能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吧。”
“他们失去眼前的,但只要人都在,也还算好。”
“将来太子登基,未必还会针对常家。”
“毕竟,太子与大皇子,虽然不是什么敌对关系,可那也存在竞争!”
听他这么说,应采澜也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阎佩瑜又道:“怕只怕……”
“这么几代人,常家总也有一些对家。万一被他们落井下石,日子就难过了。”
“至少,在当今皇上在位的时候,他们想翻身,很难!”
应采澜一脸茫然:“会这么快吗?”
阎佩瑜摇摇头,道:“不一定。但只要有任何差池,让有心之人见缝插针,就很快了。”
应采澜立即皱起眉头来。
她更佩服常家了!
竟然拿整个家族的命运,去赌一个出嫁女的幸福!
不要说在古代了,哪怕是现代,很多普通家庭都做不到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旦嫁出家门,就不是这家人。
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阎佩瑜见她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抚地说道:“常家人敢这样做,他们不可能没考虑过这层。他们都不是吃素的,肯定留有后手。”
应采澜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站起来道:“我还是想马上去探望她!”
见她这样,阎佩瑜无奈叹息。
他家世子妃,还挺讲义气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一点义气,他好像也应该成全?
他便道:“那你去吧,带上阎苏,便有合适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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