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慢了下来，何叶微微攥紧车把，尽量显得自然，只是还是会下意识地观察陆津。
相隔三米时，陆津突然刹车，单腿支地，偏狭长而显得清冷的眼正对着何叶。
他旁边的男生见了，跟着支起脚，停在陆津前面，好奇地打量何叶。
何叶只好也停了下来。
陆津：“报到回来了？”
何叶：“是啊，现在人还不多。”
陆津：“你在几班？”
何叶：“八班。”
陆津：“我好像也是八班的。”
旁边的男生：“什么叫好像，老李几分钟前才打的电话，说咱们俩都在八班。”
陆津瞥他一眼，给何叶介绍：“周向明，以后都是同学了。”
何叶朝对方笑了笑。
刚刚周向明就觉得何叶好看，现在何叶拘谨一笑，跟朵害羞的小花似的，竟勾得人心痒痒，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跟陆津是铁哥们，以前都没见过你，你们怎么认识的？”
周向明一边问，一边狐疑又暧昧地朝陆津使眼色，他可没见过陆津主动跟哪个女生打招呼。
陆津看着何叶：“二中就那么大，总会碰到。”
何叶知道他还没记起“眼熟”她的原因，解释道：“咱们在一个考场考过试，不过就那一次，我平时都在第二考场。”
陆津垂眸，似是在回忆什么。
周向明惊讶地看着何叶：“年级前一百，原来你也是个学霸！”
何叶被这个称呼尴尬到了，真正的学霸，是陆津那样的。
也没有什么其他话可聊的，何叶道：“我回家了，你们快去报到吧。”
陆津点点头，骑车走了。
周向明朝何叶挥挥手，追了上去。
拐出小区门口，周向明往后看，发现刚刚的女生已经骑远了，简简单单的运动裤与短袖穿着，扎着一条马尾辫，白皙的胳膊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他收回视线，问陆津：“除了考场那次，你们肯定还在其他地方打过交道吧？”
陆津目视前方：“小区外面的光明超市是她家开的，我在那边碰到过她，聊了两句。”
周向明：“她先跟你聊的？”
陆津：“不是。”
周向明震惊脸：“那就是你搭讪的人家？”
陆津：“觉得眼熟，随便问问。”
周向明：“都是二中学生，眼熟的多了，你怎么没随便问问别的女生？”
陆津仿佛没听见似的，只管骑车。
周向明：“你去搭讪，她认识你吗？”
陆津：“嗯。”
周向明嗤道：“一个考场五十多人，你能被她记住，靠的是你那张男人嫉妒女人爱慕的脸，换成我她肯定没一点印象。”
陆津：“你可以试试。”
周向明：“得了吧，我这辈子都跟年级前一百没有缘分了，对了，她叫什么？”
陆津：“不知道。”
周向明车子一歪，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都打过招呼了，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陆津：“毕竟不熟。”
两人就这么一边聊天一边骑进了二中，停好自行车后，同样先去看分班名单。
周向明站在陆津旁边，手指贴着白底黑字的名单表：“学霸，哎，咱们班前五有三个女生，哪个是她？”
陆津没有回应，目光在第五名的“何叶”上停留了几秒。
他去超市买过几次东西，有次听见熟客喊她爸爸“老何”。
何叶在家里吃了午饭，背上书包又来了二中。
教室里坐了半满，何叶走到门口，还在寻找朱晴，中间一排，朱晴已经笑容灿烂地朝她挥手了。
何叶笑了，直接走到朱晴身边。
她刚坐好，朱晴就趴到她肩膀上，一手挡着脸对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陆津跟咱们一个班，你说巧不巧！”
那种兴奋劲儿，跟追星也差不多了。
何叶无奈地嘀咕道：“一个班就一个班，值得你这么高兴？”
朱晴：“跟我没关系，这是你的缘分！”
何叶：“我不需要，好了，别提这个了，八竿子打不着的。”
朱晴哼了哼，下意识地回头。
陆津个子很高，他也自觉地坐了最后一排，南边靠窗的位置。
朱晴还没看清楚就惊得转了回来，僵硬地对何叶道：“南边最后一排，他好像在看咱们这！”
本能这东西太可怕了，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回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何叶已经往后看了。
幸好，视野中的陆津正在低头看书。
何叶递了朱晴一个“无语”的眼神。
朱晴再回头，发现刚刚只是她的错觉后，也有点尴尬。
何叶：“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同小区同班的太多了，真没什么稀奇。”
朱晴：“知道啦，放心，我就是有点兴奋。”
下午两点，第一节 自习正式开始，班主任来了后，先让大家到走廊里排队，按照身高排座。
身量娇小的朱晴坐在了第一排。
一米六六的何叶排在倒数第三排。
大家都坐好后，朱晴往后看，发现何叶与陆津坐在同一列，中间只隔了一个学生。
她眯着眼睛笑。
根据她这么多年看书的经验，陆津对何叶的态度绝对有猫腻。
不说就不说，她在心里偷偷地磕。
排完座，班主任让大家上台做自我介绍，按照从左到右的座位顺序。
同学们各有性格，活泼开朗的会多说几句，沉默内向的基本超不过三句话。
从第一个同学上台开始，何叶就在默默准备自己的台词了。
“大家好，我叫吴圆圆，吴三桂的吴，陈圆圆的圆。”
因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而微微紧张的何叶，被新同桌的开场白逗笑了。
“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我这人特别热情，以后同学们遇到不会的习题，欢迎来找我请教，作为咱们班的倒数第八名，我一定绞尽脑汁为大家解答。”
正举着保温杯喝水的班主任：……
在全班同学善意的笑声中，吴圆圆走下讲台，鼓励地朝何叶眨眨眼睛。
何叶接替她站到了讲台上。
还没开口，安安静静的教室，后排突然有男生发出一声突兀的咳嗽。
这明显是什么信号，同学们齐齐扭头，班主任也狐疑地锁定了假咳的周向明。
万众瞩目，周向明憨憨地摸了一下脑壳：“不好意思，我喉咙不舒服，大家不用管我，继续，继续。”
站在台上的何叶，不但看到了周向明，也视角清晰地看到了坐在周向明旁边的陆津。
他穿着上午遇见时的白色T恤，头微微低垂，手里拿着一支笔，似乎在做题。
反倒是周向明，笑容灿烂地望着她。
何叶忽然明白了周向明的意思，他肯定也是因为陆津主动跟她打招呼，误会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好朋友朱晴。
朱晴果然又露出了那种“我就知道”的笑容。
被这意料之外的小状况打乱思绪，何叶忘了准备好的腹稿，不自觉地借用起吴圆圆的套路：“大家好，我叫何叶，何，姓何的何，树叶的叶……”
当她开口，陆津才抬眸，同时也松开了踩着周向明鞋面的脚。
台上的女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周向明夸张的假咳，还是因为这有些蹩脚的介绍红了脸，报过姓名就匆匆下了台。
“脸皮真薄。”
周向明脑袋靠近他，偷偷分享他对小叶同学的观察结果。
陆津：“知道就好，以后少逗她。”
周向明故意痞子脸：“逗又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津：“非要扯关系的话，你是我介绍给她的，我不想她因为你人品不行，同样质疑我的人品。”
周向明：“算你狠，有本事你装到明年高考。”
陆津置若罔闻，继续看其他同学自我介绍。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这排。
周向明先去，他这人吊儿郎当的，说起话来倒也风趣，是容易吸引女生关注的类型。
陆津却注意到，之前都一直礼貌听其他同学介绍的何叶，在周向明走过她们座位时就低头看书了。
生气了？
周向明回来后，陆津离开了座位。
何叶依然在看书，只是，当陆津从她身边经过，她的视线忍不住跟着他的白色T恤移动了几秒。
其实跟陆津没关系，纯粹是两人的朋友想多了。
可越是如此，何叶就越想证明她与陆津之间真的没什么。
所以，陆津讲话时，她同样没有抬头。
“我是陆津，大陆的陆，风烟望五津的津，以后都是同学了，学习上大家有什么困惑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他是清冷系的五官，声音也清冽，给人一种疏离感，谈吐却平和礼貌，没有传闻中那么拒人千里。
何叶更加确定，陆津与她的三次主动招呼真的只是出于同学间的礼节罢了。
陆津讲完，往回走时，不用特意看，也知道她依然在看书。
全班五十六个同学，只有他与周向明得到了不被她注视的待遇。
罪魁祸首还在跟他挤眉弄眼：“今年怎么话多了？以前都是报个姓名就完事。”
陆津拿出一只耳机，塞进靠近好友的那一边。
今年的开学日正好是周日，晚上没有安排自习课。
傍晚放学前，班委成员、值日小组这些都确定了下来。
何叶没有参加班干部的竞选，值日小组则是按照学号排的，她属于一组，负责每周一的教室卫生。
一组组长是陆津。
课间，陆津将同组的八位同学叫到走廊，商量明天的卫生职责。
“养护绿植、开关灯一人，谁来？”
这个是相对轻松的，何叶心动，却不好意思抢。
“我吧，我还挺喜欢照看绿植的。”陈萱笑着举起一只手。
她是班里的二号学霸。
没有人跟她抢。
“整理讲台、擦室内窗台，一人。”
个子比何叶还要矮一些的三号男学霸王文斌举了手。
“擦黑板三人，上午下午各一人，另一个负责早晚自习，谁来？”
何叶垂着眼，以此来表达她对这个工作没兴趣。
不好意思抢简单的，但也没积极到抢最吸尘的。
三个男生互相看看，分了这活儿。
“外面走廊地面与窗台，一人。”
何叶与一个女生几乎同时举手。
对视一眼，何叶谦让道：“你来吧。”
女生甜甜一笑：“谢谢，我就不客气啦。”
何叶觉得这样也不错，课间她就不用出去巡查走廊了，正好多看会儿书。
陆津见她们自己商量好了，看看手里的名单，道：“剩下三人负责晚自习结束后的地面打扫，拖地归我，扫地归你们？”
何叶刚要点头，另一个女生小声道：“总让你拖地也不好吧，不如咱们三个轮换？”
何叶心里一虚，她的觉悟还是不够高啊。
陆津扫她一眼，道：“没关系，我习惯最后走。”
放学了，何叶收拾好书包，跟着朱晴、吴圆圆一起下楼。
朱晴：“这才刚开学，我就已经感到疲惫了。”
吴圆圆：“一样一样，要不是趴课桌不舒服，我能睡一下午。”
把明天的课程提前预习了一遍并做了对应习题的何叶配合地保持沉默。
朱晴：“圆圆也是走读吗？”
吴圆圆：“是啊，可惜跟何叶不是一个小区，她往东，我往西，不然还能作伴。”
朱晴：“真羡慕你们，我家离得远，只能住校。”
“住校多好，可以比我们早睡晚起，不怕日晒雨淋，最多抢下卫生间。”
身后突然传来男生的插话，三女同时回头，就看到了周向明、陆津。
插话的明显是周向明。
何叶第一时间收回视线。
朱晴怼周向明：“那么好你怎么不住校？就会说风凉话。”
周向明：“我妈心疼住宿费，不肯替我办住宿。”
朱晴：……
她气呼呼地转过头，直到出了教学楼，朱晴才想起一件事，回头问周向明：“我们家何叶上台做自我介绍，你为什么捣乱？”
周向明：“怎么捣乱了？喉咙痒痒咳嗽一声还不行了？”
朱晴：……
何叶跟她告别：“我们去取自行车。”
朱晴知道何叶不爱听这些，笑着挥挥手。
周向明：“还有问题吗？没有我们也走了。”
朱晴狠狠瞪他一眼，再去看陆津。
陆津单肩背着书包，一脸淡漠，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怎么样，我刚刚装得够像吧，一点都没出卖你。”
把书包扔进自行车车筐，周向明一边弯腰给自行车解锁，一边朝旁边的陆津邀功。
陆津还是那副听不懂也不在意的表情。
周向明嗤了声。
两人骑出校园，发现何叶就在他们前面，隔了五十多米。
同一时间离校的学生太多，何叶的身影夹在人群中，时隐时现。
没有特殊情况，女生的骑速都不怎么快，周向明看看骑得不紧不慢的陆津，问：“今天怎么跟蜗牛似的？”
两人从初中时就一起走读，回回都是第一波冲出放学高峰圈的选手。
陆津：“安全第一。”
周向明：……
“死鸭子嘴硬，看上人家就直说，青春期谁没喜欢过哪个女生？本来就不丢人，咱们俩又是什么关系，至于你这样？”
陆津恍若未闻。
随着离校距离变远，路上的学生也分散得差不多了。
前面红灯，何叶停了下来。
陆津见了，也停在路边。
周向明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什么意思？咱们离路口还有五十米，骑过去正好赶上绿灯！”
陆津看着何叶的背影，淡淡道：“避嫌。”
周向明不是很懂：“你不想让她发现你喜欢她？”
陆津：“谈不上喜欢。”
周向明：“那是什么？主动搭讪、故意慢行跟着人家，放在你身上，这可都是动心的证据。”
陆津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给出结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周向明：“别啊，你跟我说，我肯定懂。”
陆津笑笑，看向前方，不再理他。
何叶并不知道两人就在她后面不远，她只管往前骑，在超市门口跟爸爸打声招呼，先回家准备晚饭了。
“今天开学，怎么样，班里熟人多吗？”
吃着女儿送来的晚饭，何勇关心地问。
何叶：“几乎没有，不过朱晴在我们班，我的新同桌也挺好相处的。”
何勇：“行啊，有小晴在，我就不担心你被人欺负没人帮忙了。”
何叶拿亲爸没办法：“你每年都担心这个。”
何勇：“谁让你太老实，爸怕你吃亏。”
何叶：“我也没那么老实。”
她把值日小组分工的事讲给爸爸听。
何勇：“你们组长人挺好，主动揽了拖地的活，现在的孩子基本都娇生惯养的，哪个在家会拖地，除非跟你一样懂事。”
何叶也承认，陆津确实挺无私的。
“组长是几号？”
“一号，年级排名没出过前五。”
“这么厉害，是不是能考清华北大？”
何叶羡慕地点头，根据二中前几年的高考成绩，全校前三十基本都能进清北，五十名以内机会也很大，后面基本就看运气了。
眼看女儿脸上晴转多云，何勇赶紧道：“还有一年呢，咱们继续努力，说不定还能冲进前五十！”
何叶嘴上叫老爸别抱什么希望，心里却暗暗给自己鼓劲。
就算不冲清北，还有其他名牌大学，继续加油总是没错的！
二中规定，走读生必须准时参加七点二十开始的早自习。
何叶六点半起床，黑白色的校服昨晚就挂在衣架上了，穿好后再去卫生间洗漱，前后只用了几分钟。
“吃吧，粥已经不烫了。”
何勇摆好碗筷，招呼女儿。
何叶在餐桌旁边坐好，看着爸爸仿佛怎么吃都胖不起来的身材，问：“以后我不在家，你午饭晚饭怎么解决？”
何勇：“小区外边那么多餐馆，你还担心我会饿肚子？”
何叶：“行啊，记得跟店里要小票，晚上回来我要核实，少一张第二天我就不吃早饭。”
何勇：“……”
这下子，他是真的不敢吃泡面了。
搞定老爸的伙食问题，何叶拎着书包出发了。
“专心骑车，路上不许带耳机听英语！”
“知道啦！”
从外面关上门，何叶脚步轻快地走向电梯。
这个时间点，电梯还算空，小区里行人也不多。
新小区的绿化做得很漂亮，特别是联通南北门的主干道一带，两侧绿树成荫，仿佛一条长长的绿色廊道。
空气清新，黑翅白顶的鸟雀扑棱棱从前面的树梢飞过，何叶笑了笑，转动车把，从小道拐上了宽阔整洁的主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