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是谁，何叶连头都没回。
朱晴看眼周向明，再看看落后两步的陆津，狐疑问：“为什么要约我们？”
周向明：“大家都是同学啊，人多热闹，你们是不知道，陆津话太少了，跟他爬山一点意思都没有。”
朱晴：“这么勉强，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一起爬？”
周向明：“当然是为了锻炼身体，我可不想天天坐教室把我的腹肌都坐没了。”
朱晴目光下移，表情生动地汇聚成一句话：你有吗？
周向明也是豁得出来，随手掀起衣摆。
朱晴捂着脸转过头，速度快到可能根本没看见什么。
周向明嘿嘿笑：“怎么样，要不要去？爬完山我请客。”
朱晴才不在乎那一顿饭，她在乎的是好姐妹的“缘分”！
“要去吗？”她小声问。
何叶摇摇头。
真去了，在朱晴心里，她与陆津大概会变成“双向喜欢”。
周向明遗憾地看向陆津，他这个助攻真的尽力了！
陆津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
朱晴要去等公交车，何叶瞥眼选择步行回小区的两个男生，陪朱晴来了站台。
“这么点路你还挤公交？”
“公交快一点。”
过了一会儿，朱晴的车先到，她朝何叶挥挥手，背着鼓鼓的书包硬挤了上去。
何叶被高峰期的公交车吓到了，犹豫一会儿，直接往前走了。
男生们腿长，走得快，何叶并没有看见陆津二人的身影，到了小区，她先去超市找爸爸。
“回来啦，你坐公交车的，怎么比小陆他们慢？”
何勇坐在收银台这边，随口一问。
何叶惊讶道：“他们来过超市？”
何勇：“是啊，刚走一会儿，买了四瓶水，还有点零食，说是明早去爬山。这个习惯好，你就是太宅了，应该多动动。”
何叶小声嘀咕：“山里都是蚊子，我才不去。晚饭吃了吗？没吃我买菜回家做。”
“没有，知道你今天放学早。”
何叶便去了隔壁小区那边的农贸市场。
她要买今明两天的食材，弯着腰在一家店前选鱼时，书包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何叶回头，看见之前她刻意回避的两个男生，都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的，跟略显混乱的农贸市场格格不入。
何叶下意识地看向他们手里。
陆津一手提着超市购物袋，一手提着一袋蔬菜，周向明两手空空。
“你们也来买东西啊？”何叶笨拙地打招呼。
周向明：“我不买，陪他来的，你还会挑鱼？”
何叶默认。
陆津看眼她手里的蔬菜，问：“除了鱼，还要买什么？”
何叶：“不了。”
陆津：“那一起回去吧。”
何叶心想，这场同路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
接过老板清理掉鱼鳞的鲈鱼，何叶走到了两个男生身边。
袋子里的鲈鱼虽然经过了一连串的酷刑，明显还活着，摇头摆尾扑通扑通。
陆津：“我替你拿？”
何叶：“不用不用，不重的。”
陆津嗯了声。
周向明奇怪道：“陆津爸妈出差了，他自己做饭，你们家怎么让你来买菜，叔叔看超市，阿姨下班很晚？”
十七岁的何叶依然无法很自然地回答这个问题，垂着眼道：“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放假的时候都是我做饭。”
她的落寞难以掩饰。
周向明后悔得想抽自己一巴掌，用眼神向陆津求助。
陆津：“我也经常自己做饭，只是做得不太好吃，你厨艺怎么样？”
何叶笑笑：“普普通通？都是家常菜，没什么技巧。”
周向明：“要不你们比一比，我来做裁判！”
何叶瞪了他一眼。
刚刚的小别扭就这么过去了。
在小区分开后，周向明看着何叶渐渐走远的背影，心有余悸地对陆津道：“刚刚吓死我了，我真怕她会哭。”
有的女生大大咧咧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何叶一看就是那种敏感细腻的，如果不是陆津动了心思，周向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主动跟何叶产生交集。
陆津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
7号楼，1503。
爸爸在超市，家里安安静静的，何叶换好拖鞋挂好书包，提着食材去了厨房。
洗菜的时候，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跳了出来。
爸爸出车祸那年，六七岁的她已经记事了。
曾经高大开朗的爸爸整天躺在床上，不爱说话也很少笑，明艳漂亮的妈妈一开始还很温柔，渐渐就变得爱发脾气了，经常与爸爸吵架。
第二年，夫妻俩正式离婚。
妈妈没有要任何财产，也没有要她，陪着她睡了最后一次觉，然后在天亮前悄悄走了。
爸爸让她不要怪妈妈，要怪就他消沉了太久，耗光了妈妈的耐心。
何叶没有怪任何人。
她就是，偶尔会特别怀念爸爸出车祸前的那个家。
难得的休息日，何叶洗洗衣服做做卫生，上午居然也过得忙忙碌碌，十分充实。
中午她去给爸爸送饭，等爸爸吃完再拎着饭盒往回走。
到了七号楼下，居然看见周向明趴在单元门前鬼鬼祟祟的，陆津单手插着口袋淡然地站在一旁。
何叶顿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男生们听见脚步声，一起看过来。
何叶这才发现，周向明手里还拿着一瓶敞开盖子的纯净水，水只剩一半，里面插着一簇色彩鲜亮的野花。
周向明嘿嘿笑，摸着后脑勺道：“昨天说错话可能惹你伤心了，这是我们上午爬山时遇到的，送你当赔礼，完全免费，你别嫌弃。”
何叶有点受宠若惊：“没事，根本没什么的，不需要赔礼，你……”
周向明：“反正我都摘回来了，当然，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扔了。”
何叶再看那几朵花，里面有她认识的，一种是红黄混合的虎皮菊，一种是嫩黄色的大花金鸡菊，都很好看，就这么扔了未免可惜。
她无奈地笑笑：“算了，还是给我吧，不过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周向明仿佛卸去了一件负担，见何叶打量那个瓶子，他解释道：“陆津的水，知道我要装花用，瓶口他擦擦洗洗好几遍，保证干净。”
何叶：“……”
周向明疯狂朝陆津使眼色。
陆津这才邀请何叶：“下午四点，我们在小区球场打羽毛球，一起？常打球对眼睛也有好处。”
双眼1.5的何叶：“……”
周向明：“咱们算是朋友了吧？怎么觉得你还把我们当陌生同学似的？”
何叶微微咬唇。
关于做朋友这件事，男生与女生的标准是不是有很大不一样？
不过，两人又是送花又是邀请打球的，为的都是弥补昨晚周向明的那个问题？
“行，行吧，只是我不太会打球。”
“没关系，输的人请吃棒冰。”
何叶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把阳台上已经晒干的衣物收好，再看看书。
三点五十分，何叶捏捏很久没打过球的手臂，下了楼。
阳光依然刺眼，何叶专挑树荫下面走，绕过几个弯，到了小区崭新的露天羽毛球场。
周向明、陆津已经到了，前者坐在长椅上仰头说着什么，陆津站在他旁边，穿着一件白色T恤、一件黑色运动短裤，看着清瘦挺拔，走得近了，就会发现他手臂、小腿肌肉线条流畅，绝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何叶的不自在随着双方距离的缩小而加重。
说实话，她并没有觉得大家已经是朋友的关系了，不是她不想跟他们做朋友，而是大家真的没那么熟，除了一起放学，她对两个男生并没有什么超过其他同学的了解，他们对她差不多也是如此。
“何叶，你有没有微信，咱们加个好友吧，以后有什么事方便联系。”
周向明喝口水，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朝何叶晃了晃，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何叶：“有，不过手机放在家里，没带出来。”
周向明：“没事，你把号告诉我，我这边先申请好友。”
何叶回忆一下，报出号码。
周向明低头操作，陆津垂眸，看到他搜出来一位“叶子圆圆”，头像是一高一矮两片圆溜溜的荷叶，简笔漫画风。
看头像就知道，一定是何叶了。
周向明将手机镜头转向何叶：“这个？”
之前没想过会暴露微信名的何叶红了脸。
周向明理解地笑：“这有什么，挺可爱的，就是没我的文艺。”
何叶好奇问：“你叫什么？”
周向明还想卖关子，陆津：“长舟向明。”
何叶：“……”
确实很文艺，文艺得与周向明本人画风不符。
周向明咳了咳。
何叶笑起来：“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周向明：“好吧，当时我想了半天呢，哪像陆津，直接用本名，一点文化含量都没有。”
何叶朝陆津那边瞥了眼。
陆津递出一个球拍：“开始吧，你们谁先跟我打？”
周向明朝何叶扬下巴：“你先，我回几条消息。”
何叶只好接过球拍，与陆津分别站在场地一头。
来的时候她还担心自己力度不够，可能接不住男生们的球，没想到陆津的发球并没有太大的冲击力，何叶与他来回打了七八次，才因为她的失手暂停。
宅女的弊端展现了出来，只是这么一点运动量，何叶居然气喘吁吁了，额头冒出汗珠，双颊红扑扑的。
她捡起羽毛球，看向长椅上的周向明：“换你？”
周向明：“你们继续，我这里还没聊完。”
何叶也没有多想。
周向明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朝另一侧的陆津使眼色。
陆津专心打球，没有看他。
何叶回到家，已经五点半了。
电饭煲蒸上米饭，她去卫生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
打球的时候虽然累，现在反倒觉得浑身舒畅起来，可见运动的确有助于身心健康。
扎好头发，何叶走进厨房，做了一道小炒肉一道凉拌黄瓜。
等给爸爸送完饭刷完碗筷，何叶来到书房，瞥见放在鼠标垫上的手机，才想起周向明要加她好友的事。
点开微信，竟然多了两条好友申请，一个“长舟向明”，一个“陆津”。
何叶有些意外，因为周向明跟她要微信号的时候，陆津正在摆弄手里的羽毛球拍，似乎对他们的话题毫不在意。
她先通过了周向明的，通过陆津那条时，何叶想了想，给陆津改了一个“组长”的备注。
朱晴有时候会玩她的手机，如果被朱晴看到陆津在她的好友列表中，那家伙肯定要脑补更多。
很快，两个男生都发了消息过来。
长舟向明：【怎么这么晚才通过，我还以为你不想加我。】
叶子圆圆：【没有，回来后一直在忙晚饭，刚看手机。】
长周向明：【那就好，我爸喊我，回头聊！】
何叶回了一个“好”，退出与周向明的聊天框，点开陆津的。
组长：【加个好友，以后有需要随时联系。】
叶子圆圆：【嗯。】
第二天，何叶照旧骑自行车从东门出发去上学，路上并没有遇见那两个男生。
陆津依然提前在南门这边等周向明。
周向明虽然喜欢赖床，骑车过来时已经变得神清气爽，见面就朝陆津挑眉毛：“昨晚我跟何叶已经成了好友，怎么样，要不要我把她的号给你？”
何叶的微信号还挺难记的，周向明当时是马上输入，他并不认为低头摆弄球拍的陆津能记下那串数字。
陆津取下耳机，神色淡然：“不需要。”
周向明一脸不信。
陆津径自往前骑车。
周向明跟着他，等两人快到学校了，见陆津真的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周向明妥协了：“算了算了，知道你能装，回头我直接发你。”
陆津笑了笑，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晨光照亮那张未能完全褪去青涩的清俊侧脸。
这笑容落在周向明眼里，就成了“姜太公钓到鱼”的得意。
周向明突然很气，明明是陆津喜欢何叶，为什么一直主动的都是他？
“将来你真追到何叶了，必须发我一个大红包！”
周向明使劲拍了一下陆津的肩膀。
陆津不置可否。
课间十分钟，有的学生会闲聊玩闹，有的会继续埋头学习。
何叶显然是后者。
除了有同学找她请教问题，或是去卫生间，何叶基本都会坐在位置上看书、做题。
周向明双臂搭在桌子上，下巴垫着胳膊，一双眼睛摄像头似的在班里的女生们身上转动。
观察了一圈，周向明戳戳陆津的胳膊，小声道：“你完了。”
陆津施舍似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周向明用一根指头指指何叶的背影，继续跟陆津说悄悄话：“根据我的观察，何叶不像是会早恋的类型，她的心里只有学习。”
班里的任何男生女生都无法转移何叶的注意力，哪怕有躁动，何叶最多看几眼，然后就又专注于书本。
最明显的证据，当陆津走进教室时，很多女生都会暗暗关注陆津，何叶居然没多看过一次。
陆津听完好朋友的分析，只淡淡道：“挺好的。”
周向明又开始替他操心：“她这样，你怎么追？”
陆津睫毛低垂，修长白皙的手指翻了一页书：“没想追。”
周向明嗤了一声：“不想追你还主动搭讪人家？”
陆津：“说了你也不懂。”
周向明：……
又是这句话，有本事陆津说出来啊，不说怎么就知道他不懂了！
知道陆津不需要他这个电灯泡，晚自习一结束周向明就拎着书包走了。
方晓卉有人等，也不嫌座位上有同学扫起来麻烦，早早拿起了扫把。
等何叶开始清扫时，方晓卉已经扫完了一排。
“我先走啦！”
两分钟后，方晓卉笑着走出教室。
陆津先拖她清扫过后的地面。
此时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何叶扫着扫着，往陆津那边瞥了一眼。
清俊挺拔的男生既有耐心也很细心，他会先将同一排的四把凳子放到桌子上，拖完地面再把凳子放下来，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卫生死角，不像有的学生会偷懒，随便拖拖就算了。
想着这些小事情，何叶的工作完成了。
上次是陆津主动开口要她等他，这次……
“你可以先坐到这边看会儿书。”
陆津拖完一排，忽然抬起头，看着她提醒道。
言外之意，他还是想两个人一起回小区。
这句提醒及时打消了何叶的小犹豫，她嗯了声，抱着书包往陆津最先拖过的那一排座位走去，到了附近，发现地面还湿着。
何叶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鞋子，就这么踩过去，会把干净的地面弄脏。
“我还是去外面等吧。”
“不用。”
陆津提着拖把走过来，把拖把放到她脚边：“在上面踩几下。”
何叶没有动。
陆津抬眸，发现她的脸有点红。
陆津顿了顿，把拖把杆子递给她：“你自己弄，我先把剩下的凳子抬起来。”
何叶本能地接过拖把杆子，看着陆津走回去一把一把地将凳子放到桌面。
何叶忽然意识到，她可以帮陆津做点事。
“你来拖地，我去放凳子，这样快一点。”
陆津看看她，道：“也行。”
何叶将书包放到讲台上，快速地帮忙抬凳子，全部摆好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两张湿巾擦擦脚底，再去把拖过区域的凳子放下来。
两人合作，效率比陆津自己弄高了一大截。
何叶帮了忙，再接受陆津的“护送”时，心里的负担感也轻了很多。
唯一的尴尬，是同行的路上依然一片沉默。
陆津突然停了车。
他在何叶前面，停好后回头看她。
何叶赶紧也停了下来。
晚上十点左右，夜黑如墨，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路过，只有不远处的路灯投过来昏黄的光亮。
在这样的背景下，陆津看过来的眼神十分认真，仿佛两人离得很近，他能直接看进她的眼睛：“喜欢听歌吗？”
何叶明白他的意思了，点点头：“还行。”
陆津果然从后座上取下书包，翻了mp4出来，一边按键一边解释道：“我这边英语歌比较多。”
何叶：“挺好的，还能锻炼听力。”
说完，她看见陆津好像笑了下。
没多久，陆津将书包放回后面，mp4放进口袋。
两人重新出发时，轻快的音乐从他靠进何叶这侧的口袋里飘了出来。
何叶一边骑车，一边分辨那些快速闪过的英语歌词。
听着听着，她也在心里跟上了一部分：
“Good morning and good nigh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