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说完,被一个小丫鬟叫走了,两个人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游廊尽头。
第75章 廉小王爷
颜十一站在门廊下,先是垂手立着,后又探头朝门里观望。门里的奴婢们穿流不息神色紧张。看见小丫鬟美景经过,颜十一拉她问:
“郡主何时可以见我?”
美景摇头,小声说:
“郡主正招待异邦公主,恐怕今天不会召见你了。”
美景说着扭头朝门里看了看。还隔着两道门,其实她也没见着异邦公主。
“异邦公主?”
“嘘!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傻等。”
看见有人来,美景端着铜盆小跑着走开了。
郡主不发话,哪能就这么离开。可是刚才给她进去传话的丫鬟一直没见出来,还是得等消息。
雨后热气升腾,庭院里雾蒙蒙的。颜十一在门廊下站久了,往庭院里走去,站在一棵金桂树下,想起了富春园朝云阁前面的那棵金桂。
如果没有富春园之行,现在会怎样呢?是否安心做一个农女?
亭角村太穷了,孩子们连个读书识字的地方都没有,等药材行生意做起来,一定要给亭角村建一所学堂……
“你是什么人?”
身后突然一声喝问,颜十一浑身哆嗦了一下。转过身,看到来人身上的龙纹锦衣,知道是王族世子,不得不行礼。
“农女颜十一。”
廉小王爷赵寅俯看着颜十一,突然笑了。
“有趣!郡主府里会有一位农女,你是偷溜进来的吗?”
这人面如冠玉,目含桃花,双唇的棱角比女人还要好看,身长健美,衣饰华丽讲究,说话却暴露智商不高。
哪有偷溜进别人府邸的,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庭院里的。
对方不让她起身免礼,颜十一给自己免礼。
“农女告退。”
她站直身,稳稳当当地迈上台阶步入游廊,又站在门廊下候着。
廉小王爷一直追随着颜十一身影,见她站在门旁,估计是在等里面召见。他抬步上前,看着颜十一微垂头的眉眼说道:
“你若是等郡主召见就不必了,今天郡主没时间招呼你。”
颜十一抬起眼帘,缓缓道:
“郡主没吩咐,农女不敢私自离开。”
她还想着赚一两银子的诊金和医药费呢,白来这一趟不甘心。
“还是个倔强人。行,本小王替你问问郡主,你等着。”
看那人提了一下华服衣角跨进内宅大门,颜十一有点懵,这人和郡主是什么关系?男子进入内宅竟然这样随便?难不成是郡主的儿子?
她摇头,立时否定了。这人看起来二十二三岁,郡主也就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年龄上不匹配。如果郡主真有这么大的儿子,应该不会那么在意脖子上的红斑了,而是操心儿子的前程和婚姻。
很快,看见那人从门里走出来,她收回目光恭敬地站着。看着那人的影子压过来,她朝旁让了让,抬起眼睛,等着来人说话。
廉小王爷双手抱袖,看着颜十一却不说话。
这目光放在现代也算冒犯了,颜十一的脸上浮起一丝愠怒,淡淡地问:
“请问郡主可以见我吗?”
廉小王爷松开抱袖呵呵笑了。
“是,请姑娘进去吧。”
颜十一朝他点了点头,迈进门里,加快脚步,要摆脱被人盯视的窘迫感。
廉小王爷追上一步道:
“等一等。”
颜十一没停脚,被他扯住了衣袖。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第76章 林洛溪的尴尬
午时前,萧潜和小贤王李衡去往高府,打听了几个人,总算找到了高府的大门。高府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前的两个大理石狮子,摸一把全是尘,看样子有些日子没人打扫了。
萧潜叩门,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响。门里却无半点动静。
萧潜退后一步,打量高府高大的围墙,单看占了半边街的围墙,高府占地就很可观。就算主人不在家,府里的那么多奴婢也该有人应门吧。
“走吧!”
小贤王站在街对面抄着手,侧身看着萧潜,随时准备拔脚离开。高府没人,正合他的意。
萧潜又敲了几声,确定里面没人,摇头笑着走到小贤王面前。
“走吧,肚子饿了。”
小贤王笑了,松开抄着的手马上指着前面的福来酒楼。
伙计摆上酒菜退下,二楼雅座只剩下萧潜和小贤王二人。小贤王感叹,以前福来酒楼这时辰还客流如云,现在光景惨淡,也不能怨西长街新开的醉仙楼。
“做生意不能怕竞争,要做到人无我有,我有我精,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让其他人望尘莫及……”
萧潜放下酒杯拍手,“说得好!”
小贤王没做过生意,总结的经商理念倒也头头是道。
不知是被萧潜夸赞红了脸,还是因为不胜酒力,小贤王的脸像颗熟透的水蜜桃。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兄弟,听我一句话,你喜欢颜十一,就趁早把她纳为妾妃。如果下手迟了,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对颜十一死了心,现在李衡一心想成全萧潜和颜十一。
萧潜捏着酒杯淡淡地笑着。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和颜十一马上结婚。可是不行啊,他是卿王,正王妃必须要娶名门闺秀,就算他努力扮病娇穷困还纨绔,让全京城的名门闺秀都讨厌他,要娶一个农女做正王妃也是不行的。皇帝不管,太后看得紧。
如果让颜十一做妾妃,岂不是辱没了她,颜十一也肯定不肯屈尊做妾。现在能做的,尽量拉近他们的身份。
“不听我的话,你会后悔的。”
李衡拍了拍自己的脸,无奈地摇头,扭脸看到街上的那个人,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那不是林洛溪么?”
林洛溪撑着一把伞,脸在伞下时隐时现。
李衡说完就后悔了。萧潜已经走下楼梯,他也只好叫伙计结帐赶紧跟上。
萧潜走到近前,温和地叫了一声:“林姑娘。”
这时林洛溪的伞正遮在脸前。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没有马上移开伞,而是慌乱地把左手背到身后。
她的左手拎着一个长方形包裹,萧潜在酒楼上已经看到了。见此情形,似乎明白了什么。
“刚才我去过高府,没人应门,正愁找不到林姑娘,这下巧了……”
萧潜欲言又止,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袋里。
纸伞移开,林洛溪微屈膝行礼,“卿王好。”
这是在大街上,要是在王府,像她这样的平民女子,见到王爷得行大礼。
她笑着,只看了萧潜一眼,急忙闪开,声如蚊蚋地道:
“我想卿王还不来,正巧想去卿王府,把这个送过去!”
她把手里的长方包裹递给了萧潜。萧潜掂量一下就知道包裹里是什么,笑道:
“有劳姑娘亲自跑一趟,幸好遇见了。”
萧潜把十两银递到林洛溪的手上,点了点头,转身和李衡离去。
第77章 销金窟茗丽坊
林洛溪站在原地,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忘了打伞遮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脸上尴尬的笑仿佛凝固了。
才从集市上买来的小藤箱应该骗不了卿王吧!如果今天不碰巧遇见,她可以用药熏染一下,让小藤箱有了药味,肯定就能瞒过卿王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为什么高夫人早不搬晚不搬,偏偏今天搬家。在长街上高府还算高门大院,搬去皇城根只会被人嘲笑商贾攀附权贵,明里暗里说她们是舔狗……
郡主府的奴婢做贼偷了她的小藤箱,她却不能公布于众,这口气憋屈极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十两银子,悲戚的眉目又浮现出一丝笑意。
卿王明知道那只小藤箱不是他原来的,还痛快地给她十两银子,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吧。
把伞遮面,又想起了还在薛承珺手里的那只白玉镯子。与其去求身份尊贵的江夏王妹妹,不如如法泡制,买一只差不多的给高夫人过目,反正高夫人也不会戴。
傍晚时分,萧潜和李衡从藏书斋里出来,正准备分道扬镳各自回府。一辆马车经过,车里的人扬声招呼:
“小贤王。”
看见是东阳侯世子景璨,李衡拉住了萧潜的衣袖。萧潜也没打算回府,可这时候去长街十一药材行,又似乎太早了些。和李衡并排站着,看着那华丽马车驶来。
景璨跳下车,挥手打发车夫离开。转头和萧潜打招呼,又像许久没见似地,上下打量,嘴角泛着不怀好意。
要不是知道景璨是个花花公子,萧潜还真会被他打量的目光给吓到,男人打量男人,除了审犯人,就是有特殊癖好。
景璨收回目光笑道:
“我正要去贤王府找你,这下省事了。走吧,卿王一起,今晚廉小王爷做东,在茗丽坊吃酒看歌舞。”
萧潜记得和廉小王爷并不相熟,从小到大总共见面没超过五次,还都是在各种大典宴会上,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去吧,茗丽坊我都没去过。”
李衡的言下之意萧潜岂会听不出来,茗丽坊号称京城的销金窟,怀里不揣上千百两银票或者金颗子,根本没资格进去。
“好吧,我陪你一起。”
萧潜勉为其难地耸了耸肩。
婢女领着他们到楼上一间雅室,方才坐定端上茶,就听到楼下传来莺莺靡靡之声。
“廉小王爷来了!”
景璨起身去迎,李衡望着面前的茶碗咂嘴。
茶碗造型别致,用色考究,碗沿金漆光灿灿地彰显奢侈,配套的茶壶金嘴金把,壶身轻薄透亮,描刻着艳彩花枝飞鸟,着实好看。
廉小王爷进门,萧潜跟着李衡起身问好。廉小王爷是当今皇帝的堂弟,真正的皇亲国戚,跟他们这些外姓王爷不在一个品级。
赵寅也不客气,坐在正中主位掸了掸袍服袖口,眼睛只扫了茶碗一眼,扬声朝外唤婢女过来给他换极品雀儿尖。
“把帘子打开,本王今晚是来欣赏柳轻歌姑娘跳舞的。”
拼纱帘栊高高卷起,正对着楼下舞台。
李衡朝萧潜眨眼,抬手抹了一把汗。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只是一间小小雅室,竟也暗藏玄机。据说楼下的舞台可以升可降,美人舞蹈其上,仿如仙子下凡,天女散花。
廉小王爷总算坐定了,景璨指着他的脸问。
赵寅叹息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时扫视了在座的三个人,咧嘴笑了。
“我脸色难看?等我说完,保准你们脸色更难看!”
他呵呵笑着拈起一片金花糕塞进嘴里,眯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
萧潜实在不明白,他只是一个临时陪客,廉小王爷能说什么事让他变脸色。
他淡淡地笑着,目光望着楼下的舞台。已经有几个舞姬披着纱衣在台上袅袅舞着。看她们的姿态,应该是热场的,并不高明。
“为何?快快言明。”
景璨沉不住气,央着赵寅说话。赵寅偏要卖关子,斜靠一边,看着舞台上的几个舞姬。
婢女们鱼贯着端菜进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碗碟摞着碗碟,摆满了大圆桌,肉香扑鼻,酒味诱人。
换了酒盏,廉小王爷赵寅的脸色缓和了些。面对景璨的追问,边吃边喝,一脸淡定。
小贤王李衡举起酒盏,小心地问道:
“可是异邦的公主来了?”
赵寅抬起眼帘看他,他的脸色顿时罩上一层阴云。
“哈哈哈,我还未说,就有人脸色不好了。果不出我所料!”
景璨还是不明白什么事,拉着赵寅非要他说出来。
萧潜好像明白了,在富春园小贤王李衡向他透露过烦心事,太后要赐婚给他,极有可能是异邦公主。不过廉小王爷为什么说与他们都有关系呢?
与他有个毛线的关系!他连太后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只要不显山露水,把事情招惹到太后跟前,恐怕太后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
“求你,别卖关子了!如果是小贤王说的,肯定与我无关。太后刚准我和江夏王妹妹的婚事,五月我要去江夏过聘礼。”
“哦?”
这个消息倒是出了廉小王爷的意外,问过之后,知道景璨和薛承珺是在富春园结的缘,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会看上薛姑娘,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赵寅的笑明显带着幸灾乐祸,景璨拉下脸,等赵寅笑过以后,才诉苦说,他原本是看上了那个农女,是祖母逼着他先娶正妻,才可以纳妾。
“我若是不答应,只怕我祖母会使计,再也不让我见到那农女。”
景璨哭丧着脸。
“那可太难为你了!”
赵寅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托着下巴说:
“我知道你天生喜欢漂亮姑娘,江夏王的妹妹生得膘肥体壮,别说要娶她为妻,就是让我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辣眼睛。”
“哎!”
被赵寅这话说得,景璨都快哭了。
为了完成祖母的心愿,他买通富春园的管事和薛承珺的近身婢女,让两人能拿到一样铜牌,配成一对赋诗作画。又往薛承珺的游船画舫上狂砸银子,让薛承珺得到进宫参加贵妃的春风玉露宴。
费了许多精力和银钱,却被人笑话要娶一个用来形容母猪的女子为妻,心里的刺痛哪能忍。
一缕酸楚自腹内涌进眼眶,景璨抹了抹眼睛。
“你说的农女是何许人?”
赵寅拍了拍景璨的肩。
小贤王和萧潜的身子同时一震。
“她叫颜十一,是我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心动的姑娘。”
景璨按着胸口,眼里泪迹未褪,又生起期盼的光芒。他没瞧见,萧潜和李衡也都按着胸口。
就知道景璨说的是颜十一!
萧潜皱了皱眉,没想到打退了小贤王,还有狼盯着。
赵寅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拍桌笑道:
“是不是跟郡主去富春园的农女?”
景璨抬起眼睛点头。
赵寅甩了甩袍袖,难掩眼中的兴奋,说:
“我今天在郡主府也见着她了。她自称农女,还会医术,我觉得她比那些贵女还要端方大气。特别是她面有愠色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迷人!”
“啊!”
小贤王李衡和景璨不约而同张嘴哈气,又你看我,我看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景璨从桌下拧了李衡的大腿一把,眼神狠辣地小声嘀咕:
“别想抢,我志在必得。”
李衡龇牙咧嘴,好看的脸蛋失去表情管理,又现狰狞。不甘心地咬牙吐出几个字:
“你想都别想!”
说着伸手还击。两个人在桌下悄然无声地进行一场拧腿大战。
萧潜面色沉静,心里却波涛汹涌。和景璨比,显然廉小王爷赵寅更危险。不论身世地位还是长相见识,赵寅处处都显出成熟男子的魅力,景璨不过个半个孩子,一见钟情浮于表面,根本说不出颜十一的半点特色。
一阵悠扬丝竹飘来,筝声缓缓流淌,鼓声不大,卡点精准,一道红纱自天而降。
楼下有人惊呼:
“柳轻歌要跳舞了!”
惊呼声被人嘘住,空气中只有乐声萦绕。
红纱缓缓垂下,拖到舞台边沿,有人又惊呼一声,又自己掩嘴。
红纱幕后,映着一个身姿轻盈曼妙的舞姬。随着乐声,她的手臂和长腰仿佛被风拂动,被云托行,舞姿之妙,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说柳轻歌的舞蹈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赵寅神情平静地看了几眼,转过头自斟自饮。
红纱飘落,露出穿着一身红罗衣的舞姬,她的口鼻遮着红纱,头上插着一只金钗,衣饰虽然简单,但是浑身通红,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又像一团火焰,让人看一眼就热血沸腾,目光痴迷。
“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景璨不等他们回答,快步走出门外。
“景璨被他祖母管得太紧了,娶妻当然要娶自己心爱的人。”
赵寅似对景璨的离开浑然不觉,端杯自饮自乐。
李衡被舞台上的柳轻歌迷住了,目光一瞬不瞬。一曲终了,他坐直身体,微微笑着说:
“舞蹈虽好,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如果她能跳剑舞就更好了!”
赵寅笑道:
“我知道你喜欢英气的女子,异邦公主正合适你。太后也有意要给你和异邦公主赐婚。”
李衡刚刚缓和的脸色又一片惨白,连声说:
“不要,我宁死也不要。”
萧潜呵呵笑着给赵寅倒酒,淡淡地问:
“廉小王爷怎知异邦公主适合小贤王?”
“是啦……”
赵寅握着酒杯,目光定在萧潜的脸上,忽然正色道:
“我看异邦公主更合适你卿王!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是奉皇命去迎异邦公主进京的。路上走了足足一个半月,你说我是不是很了解异邦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