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烨紧紧攥着帕子，好像帕子是她的武器，随时取人性命。
颜十一神情淡定地点了点头。
“你下去准备吧，明天把这事了了，事成必有重赏。”
颜十一站起身，赵长烨以为她要离开，端起茶碗低头啜着。感觉到身前有一道压力，她抬头，见颜十一站在她面前，皱了皱眉道：
“怎么还不走？”
“这种事要当事人同意，不然我不会做。也请郡主调查清楚，不能让异邦公主一人承担。”
颜十一淡淡地说。看不出她有任何情绪，医者父母心，关乎女人终身幸福，岂可被权势强迫差使。
“你，大胆！”
赵长烨把茶碗摔在桌上站了起来。
砰的一声，茶碗掉到地上，细瓷金花茶碗摔成了几片，清碧的茶水溅在她的裙摆上，绣金枝的绿罗裙湿了一片。
“郡主息怒。”
得罪了眼前的大金主也不是闹着玩的，颜十一上前行礼算是告罪。
“异邦公主年纪小，应该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她到郡主府的日子尚浅，这事肯定与郡主府无关。如果郡主一意孤行，万一让她知道了事情真相，恐怕会祸累郡主府。最好郡主能查明真相，我再来解决也不迟。”
赵长烨捏着帕子的手颤抖着，沉吟着。
一路上护送异邦公主进京的是廉小王爷赵寅，异邦公主又整日吵着要见赵寅，赵寅又见鬼似地躲避异邦公主。这事不是明摆着嘛，赵寅就是那个播下情种的人。
赵寅是她亲侄儿，是当今皇帝的堂弟，生性顽劣风流，风流事又不是一桩两桩了，每次都轻身拂花过，不惹情根生。这次在异邦公主的腹内结了果，如不早日除去，后患累及的岂止是郡主府，只怕要引来边境战火。
第91章 谁是渣男
以郡主的手段，大可让人送一碗落胎药，给异邦公主喝下去，宫中嫔妃争斗这样的事多了。只怕那样做落下话柄，万一哪天异邦公主成势，必定被反噬。既然不能用郡主府和太医院的人，让颜十一做炮灰是最合适的了。
可是这炮灰竟不好使唤！
赵长烨背着身，心里百转千回思谋良策。
颜十一也不急，看着赵长烨背对着她，只等她转过头再使花样。总之，异邦公主这事她是逃不掉的。她也不想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要找出那个给依兰播种的渣男。
这时牡丹向徐妈妈报，贤王妃来了。徐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大门紧闭，她也看不到什么，只是不想马上和牡丹说话而已。
异邦公主晨起呕吐，不思饮食，神思困倦，不时念着廉小王爷的名字。徐妈妈叫来异邦公主的近侍，几句就问出异邦公主的月期许久未至。她马上向郡主汇报并献计找颜十一处理。这事如果处理好了，郡主必定会重赏。她只需要盯着颜十一就好。
“郡主正忙大事，贤王妃能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打听宫里金风玉露宴呢？后日她自己进宫去就行了，你去回一下吧。”
徐妈妈转正身体，深吸了一口气。
“贤王妃说有要事和郡主商量。如果徐妈妈不想通报，我进去说吧。”
牡丹对郡主心有怨言，但不吃徐妈妈狐假虎威那一套。说着去推房门，徐妈妈急忙去拦。
“反了反了，快住脚。我去问郡主，你等在这儿。”
徐妈妈就怕婢女们听去关于异邦公主有孕的一句半句，这两日以异邦公主有疯症，让婢女们人人胆颤心惊。
“有劳徐妈妈了。”
牡丹站定，并不往屋里看。听到徐妈妈进门关起房门。
郡主出尔反尔，许牡丹嫁给小贤王的小厮墨雨，最近又绝口不提了。以前只是每日晨昏要牡丹陪侍左右，最近夜里让牡丹歇在她的帐侧榻上，夜里唤牡丹起来按摩她的腹背双腿，有时郡主睡前已经沐浴，深夜梦醒还要沐浴更衣，折腾得牡丹竟一刻也不得好好休息。
徐妈妈进来报说贤王妃有要事求见，赵长烨拢了拢袖子，斜眼盯视颜十一。
“民女告退，午后再来。”
颜十一趁机离开，垂眼走到门口，听赵长烨在身后说：
“你再过来把药都带齐了，别到时让我费心。”
颜十一回转身屈了屈膝，并没回答，直起身转头迈出门外。
她知道赵长烨的意思要带齐坠胎的药，今天异邦公主的事必须得解决了。
“牡丹姐姐。”
牡丹站在门侧，颜十一出门就看见她了。许是因为贤王妃过来的关系，牡丹比刚才去那异邦公主的院子有精神了。她朝颜十一笑了笑，问：
“这就回去了么？”
颜十一摇头，上前悄声说：
“我想再去那月亮门里看看。不知方便吗？”
牡丹神情微变，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说：
“郡主吩咐，谁也不能随意进出那院子，更不能乱说话。姑娘已经去诊治过了，为何还要过去？”
看牡丹的神情，颜十一更加确定郡主是知道依兰公主的情况的，更有必要通知依兰，让本人做决定。
第92章 再诊依兰公主（上）
“我有东西落在那院里了，必须得过去一趟，否则午后不能给郡主诊治了。”
颜十一显出为难，看向牡丹的眼神无奈又可怜。牡丹虽不信，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要带颜十一过去，得等她先带贤王妃见郡主。
这时徐妈妈在门里传话，让牡丹去请贤王妃。牡丹让颜十一在门廊下等着，脚步匆匆地往前面去了。
颜十一双手拎着药箱，婷婷地站在门廊栏杆旁，斜射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染上了一层银白，身着月白绮罗衣裙，头发利落地高挽在头顶，饰着两支闪亮的小银钗，脸庞精致立体，身姿轻盈婀娜。
贤王妃跟在牡丹身后，轻车熟路地步上门廊台阶，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廊里的颜十一。目光顿了顿，心里啧啧称奇，郡主府何时招来了这样的殊色人物，难不成郡主转性了？
感觉到有人看她，颜十一侧头看到了一位华服妇人痴望着她，她微微点头笑了一下，又垂眉看向别处。
贤王妃想着自己的心事，目光也没多在颜十一身上停留，见到徐妈妈热情迎出来，也就随着进入屋内，和郡主说话去了。
牡丹朝颜十一招手，颜十一快步跟过去，两个人采着花园小路特意绕远往异邦公主住处走去。
牡丹边走边说，本来异邦公主有几个随行的婢女和婆子的，昨夜都被郡主差人送出府去，安置在了驿馆中。等异邦来使交换了公文，不两日该启程回去了，也不知道郡主会不会再让那几个异邦婢女婆子过来，异邦公主是要在郡主府供养到成年的……
“刚才的是贤王妃吧，看起来气度不凡。”
“是的，贤王妃是名门将女，豪爽利落，自然气度与一般贵夫人不同的。”
牡丹吐露羡慕崇敬之意。
“不过今天贤王妃好像有急事，不知她找郡主能解决什么事……”
牡丹心里惦记着贤王妃不请自来的目的，把颜十一送到月亮门旁就急匆匆回去了。
颜十一叩门。
月亮门打开一道门缝，门缝里露出小丫鬟美景的两只警惕的眼睛。
颜十一对门里的眼睛笑着说明来意。
“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颜姑娘！”
美景打开门，等颜十一进去，又马上锁上。转头拉着颜十一悄声说：
“沈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谁来都不能开门。我想或许廉小王爷会来吧，所以忍不住开门看看。”
说着她憨憨地笑着，又紧张兮兮地指着正房，说刚才颜十一走了以后，依兰公主又失了魂一样趴在窗边一动不动。
“她说要看牡丹，闻花香，沈妈妈让我和良辰把那几株红牡丹移栽到她窗下，她还是没精打彩地……”
想必不让她们跟依兰公主说话，大家也都尽量禁声，美景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见到颜十一说个不停。倒让颜十一觉得在富春园时看错了，还以为美景是个憨厚不爱说话的。
十来岁的小姑娘，哪有不好奇不爱说话的。
“沈妈妈呢？”
颜十一随口问道，人已走进正房。
“沈妈妈和良辰去大厨房弄吃的去了，这里只有我。”
美景在门口停下脚，探头朝屋里看看，又小声说：
“姑娘快去，我在这里给你把门。”
第93章 再诊依兰公主（下）
看到颜十一来，依兰高兴地迎上前喊：“颜姐姐。”脸上瞬间浮现光彩。
“你来陪我吃饭的吗？不能出去，你能陪我吃饭也好。”
依兰拉着颜十一在桌边坐下。
“吃饭尚早，我来问你几句话。”
这次有备而来，颜十一直奔主题。依兰眨着深潭似的眼睛，点头道：
“你问吧。”
依兰毕竟是个未成年少女，问男女之事还是得讲究点策略。为了不让对方难为情或者紧张，颜十一温和地笑着。
“你还记得两个月前，有没有人碰过你的身子？”
“有哇，天天都有人碰我的身体。以前我不习惯日日沐浴，可是来你们京城的路上，没有一日不沐浴，被那些婆子婢女们抓着洗刷，感觉不舒服。”
依兰嘟嘴托腮不高兴地吐气，好像正被人抓着洗浴。
颜十一哭笑不得，这是问岔了。
“我说的是男人……”
只能明示了！颜十一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母胎单身，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被男人碰是什么感觉，或许从医学的角度阐述一下？
依兰歪头，双手揪着胸前的小辫子，似乎对颜十一的问题充满疑惑。
“你是说两个月前有没有男人碰我？”
颜十一连忙点头，正是她问的重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依兰的嘴巴。随时准备接住从那两片红唇中吐出赵寅的名字。
那样一个长着桃花眼俊美风流的小王爷，要哄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投怀送抱简直易如反掌。
依兰沉吟着似乎想不起来了。
颜十一不敢催她，屏着呼吸，目光从她艳红的双唇移到双眼上，又回到两唇之间。
那两片娇唇微微翕合，“嗯……不知道赵寅算不算呢？”
像被抽了气的皮球，颜十一的身体矮了一截。果然是他！郡主如此维护果然情理之中。
“赵寅捏过我的脸，让我乖一点，不要喊他名字，要叫她廉小王爷……”
依兰揪着小辫子脆生生地说着，边说边眨动褐青的长睫，纯真可爱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看着面前的少女，颜十一有些心疼，眼里浮上一层水汽。
赵寅怎么能伤害这样的少女呢！
颜十一紧握着依兰的手，语气肯定地说道：
“走，我现在带你去见赵寅。你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听说可以见赵寅，依兰腾地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地拉着颜十一，嘴里重复着：
“真的现在可以见到赵寅？”
颜十一朝窗外看了看，认出后园和郡主府的花园相通，如果走花园后巷排屋那个小门，偷溜出郡主府不是问题。只是不能连累了小丫鬟美景。
“嘘！”
她止住依兰。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粉，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端起来走到门口让小丫鬟美景喝下。
“相信我，你喝下这杯茶可以少惹麻烦。”
颜十一说着从腰袋里取出一粒碎银塞进美景手里。
“这是什么茶？”
美景端着茶杯看着颜十一，犹豫着不知何故，但明白茶水有问题。
依兰在颜十一身后看得着急，上前迫着美景喝下。
“我们不会害你性命的。”
依兰拍了拍手，为自己动作麻利感到自豪。
颜十一神情平静，心里却多少为美景难过。做婢女的哪个不是身不由己。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美景，让她能舒服地靠坐在门框边，叫依兰跟她赶紧离开。
第94章 小贤王离家出走
再说大丫鬟牡丹，匆匆回到明堂门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悄悄垂手立在贤王妃身后。
平常贤王妃过府来，赵长烨都会提前迎在门外。今天贤王妃不请自来，又正逢她心内有事，不出去迎客，客套话还是要说的。两个人各怀心事，却都虚礼客套着。
丫鬟沏茶倒水端来果品点心，贤王妃直说她不久坐，说说话就走。可却迟迟不开口，拿眼瞟着站在屋角的婢女们，欲言又止。
赵长烨何曾没见过如此吞吐的贤王妃，眼里露出几分疑惑，摆手让婢女们下去。
立在屋角的丫鬟们退了出去。徐妈妈和牡丹还坚守岗位，一个立在贤王妃身后，一个站在郡主身侧。
贤王妃又瞧向她俩，赵长烨笑了，出声叫她二人出去准备后日进宫的礼品。
“听说贵妃娘娘喜欢香道，我打算备些香品进宫。”
赵长烨以为贤王妃是为贵妃的金风玉露宴而来，抛个话题给她接着。
“张贵妃未进宫前就有制香方的美名，我怕寻常的香方入不了她的眼。郡主应该得了新奇的香方，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贤王妃笑着说，那笑容却十分勉强。
赵长烨没有接话，慢慢品着新沏的茶。茶水酽酽，微有苦意，她皱了皱眉。
“听说郡主招了一位农女在府里，好像叫颜十一吧，不知可否叫来给我看看？”
贤王妃望着赵长烨，正好瞧见她皱着眉头，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赵长烨抬眼，眉头舒缓了，点头奇道：
“贤王妃也知道颜十一？”随即恍然大悟，她答应过小贤王李衡，要帮他和贤王妃说，讨颜十一做妾的。只是没想到贤王妃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不过颜十一不住在我府中。”
赵长烨也不问了，贤王妃要叫颜十一过来，当然是想相看给儿子做妾的女子是何样人。
女人对这种事总有八卦心，她又补充道：
“那农女住在卿王府，听说卿王和那农女坐着一辆没有顶的马车，在长街上引得许多好奇的目光，着实风光了一回。”
赵长烨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忍不住嘲弄笑意。
“那我马上去卿王府。”
贤王妃说走就走，赵长烨都没反应过来，贤王妃已经走到了门口。
赵长烨问道：
“你找颜十一也不用这么急吧？让小贤王带她去贤王府给你相看，岂不是更好？”
贤王妃侧身回了一句：
“我先看看那颜十一再说吧。”
说着迈出门外。
牡丹一直在门口侯着，听得清清楚楚，贤王妃要找颜十一。见贤王妃出来，马上迎上前说，颜十一正在郡主府，她可以找颜十一来给贤王妃问话。
“原来颜十一现在郡主府里，我儿李衡也在郡主府吗？”
牡丹摇头。贤王妃摆摆手，“不必找了。”
说罢，大着步子朝府门走去。赵长烨追到门廊下想道个别，只瞧见贤王妃和婢女离去的背影。
难不成她是来找小贤王的？
赵长烨回到屋内刚刚坐定，徐妈妈兴冲冲地进来报：
“刚跟贤王府的婢女们聊天，原来小贤王今天一早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第95章 勾起他兴趣的女子
听说小贤王离家出走，赵长烨抚额摇头暗叹。都说养女儿操心，原来养儿子更不省心。都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了，不能让父母安享晚年也就算了，竟然负气离家出走，让老娘焦心不安四处寻找。
想到自己的一儿一女，她的神情缓了些。十四岁的儿子在国子监读书上进，四岁的女儿乖巧懂事。如果丈夫能争气一些就更好了……
每每想到丈夫祝时元，她的眉心又不由得拧起。拂了拂手里的帕子，叫徐妈妈到跟前吩咐道：
“去安排下，把晚晚接回来。从明日开始，晚晚读书识字。”
徐妈妈领命正要出去，赵长烨又唤道：
“多摆一张桌椅，到时叫颜十一一并识字。”
赵长烨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朗朗笑声。
廉小王爷赵寅抻了抻衣袍迈进门里，见赵长烨拧眉看他，哈哈笑着解释：
“方才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撞进我怀里，吓得跪地求饶，我廉小王爷有那么可怕么？”
赵寅上前行礼。赵长烨看见这让她头疼而不自知的侄儿，脸色更难看了。厉声责问徐妈妈，是怎么管教奴婢的。
徐妈妈认错自扇一下嘴巴，唯唯诺诺垂头退出门去。
赵寅并不是想告状，只是觉得姑娘们撞进他怀里，应该会幸福得晕倒，何必像老鼠见猫一样求饶。不过不相干的小丫鬟也并不能扰他心境，笑嘻嘻地说明来意。
“你要颜十一？要她做什么？”
赵长烨按着胸口，强作长辈的镇静。
“颜十一就像一块璞玉，我想把她打造成一块无瑕美玉，让她光芒四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