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
陆燕芝如今对谁都一口咬死一致的说辞,她垂下脸,抱着自己的肚子,:“我就是不愿意她们留在王府,想赶她们走,谁知道这个女人会冲出来...”
闻言,陆幼安捏着帕子,追问道,:“查出来是谁收买她的吗?”
若是不知道陆燕芝是个怎么样的人,说不定陆幼安也会和外头的人一样,认为是善妒的秦王妃逼死了宫人。
但正是知道,所以陆幼安站在了第二层,她断定是有人要害陆燕芝。
陆燕芝摇了摇头,:“这件事,王爷已经去查了,若是查清楚,会有一个交代。”
想起秦王的名头和他将陆燕芝宠上天的消息,陆幼安的有些话重新咽了回去。
陆凤霜听陆燕芝和陆幼安说完,才问道,:“如今大哥在刑部,他第一时间知道了你的事,他托我向你带一句话,需不需要他帮忙?”
上位者行事总爱顾全所谓的大局,陆卿荣对恭候府和秦王府都有些信不过。
他对陆燕芝说的这句话不是托词,若是陆燕芝觉得不安点头,陆卿荣一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的。
正是这京城里的水太深了,就怕好心办坏事,没伤着敌人,先插同阵营的人两刀,所以陆卿荣才忍耐着,托了陆凤霜问了一句。
陆燕芝摇了摇头,:“这件事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恭候府和大哥都不要插手。”
听到这话,陆幼安气的撕着帕子,:“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咎由自取?!”
“陆燕芝,你和我打架时的气势呢?”
“在侯府做六姑娘的时候你都敢支棱起来,谁欺负你都打回去,如今做了秦王妃反倒缩手缩脚的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陆凤霜伸手按住了越说越急躁的陆幼安,她定定的看了几眼陆燕芝,:“真心话,不后悔?”
陆燕芝沉默的看了陆凤霜片刻,忍着心头的愧疚点了点头,:“真心话,不后悔。”
“好。”陆凤霜点了点头,她轻轻的摸了摸陆燕芝的长发,:“王府这么大,你自有你的难处。”
说着,她静静的看着陆燕芝,:“从前我瞻前顾后,带着你出去,你被欺负,却每每顾全了所谓的大局。”
“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口疼。”
“芝芝,如今大姐想顾全的是你,别被他们这些人的花言巧语迷了眼睛,他们顾全的大局是什么?什么是狗屁的大局?”
“你自己活得好好的才是你的大局。”
这是陆燕芝和陆幼安第一次听见一贯是京中贵女,大家闺秀模板的陆凤霜风轻云淡的说着不雅的词。
陆燕芝抠着手心,她藏在眼眶里的泪滴溜溜的打转,:“恩。”
看着陆燕芝垂着眼掉泪的模样,陆幼安不敢说话了,她仰着头也不敢再看,陆燕芝就会骗人,秦王那么凶的一个人,哪里是个好相与的?
真有外头说的对陆燕芝好,还能害的她差点小产?
呸,这破烂的世道,如若不然,她能养陆燕芝一辈子。
看陆燕芝坚持不肯改口,一句话也不再多说,该问的话也问清楚了,陆凤霜和陆幼安不好久留。
陆凤霜拖着陆幼安起身,临走前,她看着陆燕芝,:“无论什么时候,大哥或者我都在的。”
“是,大姐,我知道。”
陆燕芝哽咽了一声,她又骗人了,还骗的是这么关心她的人。
陆幼安听着陆燕芝的声音,是抹着眼泪出的门。
......
盼锦将苏琳琅手边的茶换成了新的,随后轻轻的说道,:“少夫人,恭候府的人都走了,她们府上的四姑娘出门的时候是哭着走的。”
陆燕芝翻脸不认人的消息,世人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苏琳琅也没有请陆凤霜过堂一叙的必要,如今府上的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耐得住性子的苏琳琅十分的符合大晋贵女和宗妇的要求,她颔首道,:“稍后让掩月随我去荣正堂问安。”
“王妃如今不易见风,若是实在见不得人,那我们就在屋外问安,顺便问问王妃中午可有什么想用的,叫大厨房的人一定不能怠慢了。”
“是。”盼锦端着冷的茶水从里面出去。
片刻后,外头是神色匆匆进来的掩月,苏琳琅合上了手里的书,:“何事?”
“府上传来话,董公怕是要不行了。”
苏琳琅手里的书册捏紧了。
董公是一面大旗,哪怕他病重,只要他的眼睛没闭上,那就没人敢造次,但如今他一倒,纷沓而至的就是权利的倾轧和掠夺。
怀康帝要的是大体的平衡,朝堂上也根本不可能达成完美的均分,那么不管底下哪一个权重一些,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底下的人不行,哪怕是一个知府的官微,那都是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的要紧地方,每年有多少高中的学子欲求而不得。
更何况,董公倒了,内阁三公的位置就得再补一位,苏父作为董公的得意门生,又是尚书,还与秦王府结亲,焉知...
苏琳琅几乎是立即坐在了桌案前,提起笔让掩月给她磨墨。
但停顿了片刻,苏琳琅还是放下手中的笔,:“等等吧,如今朝堂上的事不少,董公病重、藩王世子入京...府内周郎需要大考,王妃身体有恙且潭青苑的这事还没有定论,再等等,不能急。”
苏琳琅起身,:“府外的事听得消息就好,如今我们插不上手就只作不知,打理好府中的庶务才是眼前要紧的事。”
“王妃元气大伤需卧床静养不能理事,如今王府的庶务,王爷却叫严嬷嬷打理,到底还是我做的不够,如今就更不能有一丝的懈怠。
“是”,掩月伺候着苏琳琅换了身衣裳。
随后两人一同往荣正堂去。
作者有话说:
嘘嘘嘘——人有些冲昏头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流火 50瓶;湜里 10瓶;戴宝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苏琳琅和掩月一同去了荣正堂。
本来苏琳琅只是打算在外面刷刷名声就行了, 却不想真的被丫鬟请了进去。
等进了内室,苏琳琅先是利索的见礼,:“见过王妃。”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关切的看向陆燕芝, :“王妃您的身子可好......”
但抬头的苏琳琅话没能说完,她看着满身潮红的陆燕芝, 半天没有回过神。
眼前是极其富有冲击的一幕。
虽然这会儿是早上,但屋内所有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里是觉得又热又疼脱了夹袄, 只穿着乳白色里衣的陆燕芝, 她靠坐在榻上。
就如陆幼安所说,此刻所有颜色都沉淀了下来的陆燕芝宛若被剥了皮一样。
这种颜色比粉色更深,却又比红色稍浅,但遍布陆燕芝周身,更确切的说就像没有煮熟的生肉一般泛着的颜色。
又美艳又可怖。
当初的陆燕芝美貌有多惊人, 此刻就有多惊悚。
看着这样的陆燕芝, 没人会怀疑她是从鬼门关回来的。
苏琳琅定了定神,她忍着恶心悄悄的屏住了呼吸,看着此刻的陆燕芝这般模样她甚至都有些不愿意靠近。
谁知道秦王妃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药蒸时里面用的药的缘故。
若是她靠得近了, 不慎沾染上一点自己也变成了这样, 那才是要命的事。
从醒来到现在, 陆燕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她还没看过镜子。
但看着一向镇定的女主都是这般模样, 她有些怔仲的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脸,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吓到你了?”
看着陆燕芝的神色,苏琳琅霎时间就意识到, 这位秦王妃恐怕迄今为止还没看过自己的样子。
也是, 陆燕芝的这个样子谁敢让她知道呢, 色弛而爱衰, 更何况是靠着自己攀附上秦王的人。
但苏琳琅连连摇着头,:“没有。”她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只是儿媳昨晚吹了风,刚刚有些泛晕。”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瞧着陆燕芝这副模样,苏琳琅和她待在一个屋子里都觉得胆战心惊,自然就没什么磨磨唧唧,你来我往试探的心思了。
草草的关怀几句,苏琳琅就借口有些头疼就离开了。
注视着苏琳琅离开的身影,陆燕芝说道,:“去把那面铜镜取来。”
夏露踌躇了一瞬,陆燕芝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露又焦急的看了春红一眼,却发现春红尽管脸色难看但还是点点头。
不是她就是春红,总不能逼着王妃自己下床去拿吧。
夏露一咬牙,去了梳妆台上取了铜镜。
递过铜镜时,夏露小心的说道,:“王妃...太医说了,这几日您不能见风,会这么红是因为您的肌肤太嫩,养养就好了。”
说着,夏露在心头都不免埋怨了苏琳琅几句。
她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练着面不改色就是为了这几日能让王妃顺顺利利的过去。
连恭候府的两位姑娘上门都没出一点事。
却不想少夫人才登门,几句话的功夫就勾起了王妃照镜子的心思。
王妃本来就还怀着孕,用的还是这么凶险的医治法子。
一切平安都叫人这么胆战心惊,若是再有个刺激才不得了。
陆燕芝一句话都没应。
她沉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个人怎么可以比画皮还恐怖?
呜呜呜,好端端一个美人,怎么到她手上几年的功夫不到就被糟蹋成这副德行了?
这还是隔着铜镜看,若是现实中只怕更加惊人。
‘铜镜,铜镜,谁是长得最丑的人?’
‘哦,当然是您,全身比猴屁股还红,宛若生肉一般的王妃。’
陆燕芝只要想想这样令人窒息的对话,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铜镜从手上滑落,陆燕芝蔫蔫的躺在了床上,:“让我静静。”
......
下午秦王从外间回府。
一进屋,就看见了放下帘幕躲在床上的陆燕芝。
他刚要上前,听见动静的陆燕芝说道,:“殿下,不要掀帘子。”
“好。”周重邛依言站定,就听陆燕芝说,:“殿下,我这几日想去绵禧堂先住一段时间。”
绵禧堂是秦王府内专门留给王妃的院子。
但陆燕芝自嫁进来后一日都没住进去过,她一直就留在荣正堂。
早上出门还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一转脸就闹着要和他分居?
周重邛的神色霎时阴沉了许多。
他的眼神一变,身旁的夏露就走了出来,:“早上少夫人来给王妃请安。”
“...也没说什么,但少夫人一走,王妃就要照镜子...”
苏琳琅清醒的时候,哪怕只是转述,你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就她个人而言,打理府中庶务,主持中馈,外出交际...方方面面都能做的那么合适。
而苏府亦是强大的助力。
如今怀康帝急着要周记淮入朝,费尽心思给他选了姻亲。
董公倒了,苏家和秦王结亲,势力也能平衡。
所以说,所有看似的可能其实都是必然。
眼下,周记淮马上要入朝了。
周重邛皱着眉甩了甩衣袖,:“以后苏氏如无要事,再来时不必与她废话,直接打发了就是。”
“这几日王妃身子不爽利,若她真有心,就去抄些经供奉。”
帐内的陆燕芝:......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这段时日丑的辣眼睛,想着养好了再和周重邛见面。
夏露也实话实说也没有添加,但...怎么合在一起这话就变味了?
她这是在背后给女主暗搓搓的上了次眼药?
还上成功了?
帘子被拉开了,陆燕芝愣愣的抬起头。
周重邛伸手轻轻碰了碰陆燕芝的脸,:“我与夫人相识时,夫人什么模样我没见过?”
这倒是,一回比一回惨,出丑的状况数不胜数。
陆燕芝抬头看向周重邛,他倒是没有恶心的神色,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这世上的美人何其多,若是见一个就爱一个,如皇兄一般都忙不过来。”
“更何况如夫人这般,这世上能有几个?”
“如今夫人才年少,我比你大许多,若是将来,我白发苍苍时你会不会嫌弃我?”
陆燕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周重邛笑了,他怕拍陆燕芝的头,:“夫人许我白头,就不能食言。”
......
晚间,其他的话倒是没有透出去,但关于周重邛嘴里表孝心的话倒是传得满院皆知。
临渊堂内,点着灯的苏琳琅沉默的抄着经书。
这样做作的手段是苏琳琅从前都不肯用的。
从前苏府里只有那些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或者着急献媚讨好的庶女才会用这些手段。
果然是睚眦必报秦王妃,拿捏人的手段并不高明却足够磨人。
如今秦王妃险死还生,秦王也没有继续发疯。
那她逼死御赐宫人一事就得有个结果。
没有背后的主谋,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秦王很干脆的就认了是因为秦王妃不喜欢那些宫人所以想要遣散了她们。
跪在大殿上的秦王言辞恳切的陈情,:“当初臣求娶她的时候,曾经承诺过她,从今往后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要与她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如今她做错事,也是太过爱重臣的缘故。”
“秦王妃眼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但身子弱到连床都下不了,若是皇兄要罚,那首先也是臣弟管教不严之罪,皇兄罚我吧。”
秦王妃是苏琳琅名义上的长辈,难不成苏琳琅对秦王妃也能有教导之责不成?
因此,秦王将所有的事都归结于家事,归于他与秦王妃的情谊,连苏府都不好插手。
秦王为秦王妃争风吃醋,冲冠一怒的消息谁没听过几句?
若是其他的事情,旁人大可趋于什么原因随大流的为秦王求求情,但涉及秦王妃,算了吧,他们怕刚求完情转头就被秦王记恨。
满殿只有老侯爷也一同跪了下来,毕竟秦王妃是从他们恭候府嫁出去的姑娘,若论教导之责,他们恭候府也脱不了干系。
再有,今日大殿上秦王的话听得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妇人悍妒,却是因为太过爱重夫君的缘故,那样慵慵然如落日融金,海棠醉月的明月,竟如个凡人一般喜爱秦王竟喜爱到了这个地步。
秦王是来请罪的吗?
他是来炫耀的!
满殿皆酸的人无不用热烈的目光看着龙椅上的怀康帝,快,圣上,快狠狠的治这厮的罪!
看着只有秦王和恭候府的老侯爷跪在地上一同请罪、求情外再无旁人,甚至不少人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坐在御座上的怀康帝神色看不出喜怒。
就当众人很快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天子一怒时,
怀康帝很快就叫世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偏心。
他甚至没有多怪罪秦王几句,仅仅只是当堂申斥了一番秦王的家风不严,并因着秦王御前失仪罚俸一年。
然后,就...没了。
这叫什么惩治?
就和不轻不重的拍了个巴掌似的。
看,就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对于剩下的那些宫人怀康帝连过问一句都没有,真若草芥一般,随手一扬,不问去处。
轰轰烈烈闹了一场的‘秦王妃逼死御赐宫人的大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秦王妃大伤元气,看着是无法‘兴风作浪’了,秦王领了罚,回府闭门思过,秦王府暂时就这么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今最吸引朝上诸公目光的,就是‘大考’以及董公何时会闭眼。
董公一倒,等着的就是官场的倾轧和官职调动,空缺。
这样的机会说句千载难逢都不为过。
更何况,太学内大半都是权贵的子弟,错过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参加‘大考’的人数也是空前的多。
梁哲抱着书坐在亭内,只不过这一次的他不似往日那般有兴致朗诵或吟诗,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绿竹出神。
“猜猜我是谁?” 一个人影躲在梁哲的身后,笑嘻嘻的问道。
梁哲回过神,轻轻的笑了笑,:“...七妹妹。”
梁玥笑着跳了出来,如今府里肯和他完这幼稚把戏的也就只有梁哲。
“深秋风凉,五哥你怎么一个坐在这啊,好歹披件披风,若是着凉了可不好。”梁玥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岫青,:“还不去五哥的院子里说一声,叫仆人送来...”
梁哲笑了笑,他摇摇头,:“七妹妹,我好歹是个男儿,哪有这般的弱不经风?”
梁玥看着梁哲的模样,暗暗嘀咕,‘明明就是个俊俏的书生,话本子里可说了,就是你们这般书生最是弱不经风,吹吹风,淋淋雨,就会生病,到时候,倒在半路上就会被女妖精救走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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