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硬的又尖锐地大笑着,带有讨好的意味,似乎是想要引导左右两边的人和她一起笑,“是许逐溪!我从来都没有的!”
许逐溪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望着站在她身后的,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李丽娜。
只有三个字在脑海里回荡, 是她的名字,“许逐溪”。
一道尖锐的女童的喊声,不停地喊着许逐溪, 重复着许逐溪。
“是许逐溪想要谈男女朋友!”
她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儿,死死地盯着李丽娜,目光化成了一个弯钩, 将她牢牢地定住。
李丽娜躲闪着,她的眼神闪烁着, 她低下头去,或是往左右两边看。
她自己也很心虚。
但是如今,许逐溪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李丽娜渴望地环视周边的同学, 她希望得到目光的回应,她想要与他们站在一起去。
她是多么怀念曾经站在那里和同伴围成一圈的日子啊。
李丽娜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
她想起那个时候,大家还是一起把杨繁星围在中间。
一起看着她,一起围着她蹦蹦跳跳,然后所有人一起哈哈大笑, 还能得到杨繁星讨好地送给他们的糖果。
那是多么快活啊。
可是很快一切都变了。
李丽娜还记得那个下午, 她嘴里咬着杨繁星送给她的棒棒糖, 刚爬上五楼, 就看见自己的家门敞开着,有两个个子特别高,穿着一身黑,还带着墨镜的人,站在她家门口, 冷冷地盯着她看。
是杨繁星的姐姐。
这是李丽娜自己猜的, 她胆怯地走进家门,下意识地想要把糖果藏在背后, 被那个年轻的应该是杨繁星姐姐的人,抽走了手里的糖果,往地上狠狠地一扔,糖果碎片有一点落回了她手里。
后面发生了什么,李丽娜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她被爸爸妈妈训骂责打了一个下午,罚她不许吃晚饭。
他们安静了好长时间。
可是很快,噩梦一样的日子降临了。
这个被欺负嘲笑的角色,变成了她。
从杨繁星变成了李丽娜。
李丽娜太想从这样的生活里挣脱。
她的目光渴望又扭曲地落在许逐溪身上,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许逐溪变成了这个被欺负的人,她就不用再过这样的被嘲笑的日子了。
她张皇地望着左右的同班同学,看着这些欺负过嘲笑过她的男生。
他们却没什么反应。
或许不能说没什么反应,他们只是站在原地,然后低声地交谈着,就那样站着,却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
李丽娜突然哭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逐溪!”
杨繁星刚从教室跑出来,就见着许逐溪站在一群人中间,背对着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们干什么呢?!都走开!逐溪!”她一把扯开最外围站着的两个男生,用力挤进去,拉住许逐溪的胳膊,就要拽她出来。
许逐溪被拽了回来。她回过神,忽地,觉着校服外套从后边也让人拉住了,再次回过头看去,是李丽娜。她难过又愤怒,只是这一次同样的难过与愤怒,又似乎和上次的不太一样。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安慰李丽娜了。
一种遭遇背叛的愤怒已经冲击了她的心灵。
她咬着牙,说不出话,恨恨地把李丽娜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撇开,反客为主地握住杨繁星的手,低着头,一股脑地往外边大步向外冲。但她忽而又停下来,没有去看还站在原地的李丽娜。
许逐溪握紧了拳,手臂垂直放在腰侧,大声地喊道:“谁都不许再欺负李丽娜。否则、否则我就……”
巧也不巧,这次同样没能把话说完。
许之夏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她不知道这么多人满满当当围在这儿,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匆将大致情形扫了一眼,她就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
一群歪瓜裂枣,把两个女孩围在最里边,里边其中一个女孩哭了。
二班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小胖妞推搡着要挤进去,喊着听不太清楚的名字,应该是同班同学。
许之夏冷静地想,这就是很明了的事情了。
一群男孩堵着两个女孩欺负。
她利索地把自己的校服袖子撸起来,随便挑了个倒霉蛋,一脚踹上去,在雪白的校服后背上留了个脚印,顺带着把人踹倒在地上,轻松地把这个包围圈撕了个口子出来。
许之夏从来是不分对错的,她只看男女来站队。
在这个方面,她是帮亲不帮理的。
要是没有亲的,那就帮女孩,总是没有错的。
半点不带怂的,她在打架上算是熟手了,趁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手脚并用,老练地把人的手臂绕着背后锁住,利索地下脚,打了一个就把那个人往角落里踹,熟练地和人撕打在一起,飙出一长串不间断不重复的国骂,真算是调动了全身的所有功夫了。
她打架,既有分寸,也敢下死手。
手指贴着头皮,绷紧了用劲儿,把头发揪住,死死地抓着,吓唬似的要把人的脑袋往栏杆上去磕,被哭爹喊娘的求饶,这才松开。她逗趣儿似的补了一脚,懒洋洋的,“赶紧滚。”
这一连套的招式,把许逐溪和杨繁星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看呆了。
等人都散开了,两个人还傻愣愣的在原地站着。
“一群孬种。”许之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鄙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本来还打算再补一脚的,却没剩下什么人,只得遗憾作罢。
见着自己“见义勇为”救下的两个人在原地站着,她想着兴许是被欺负了还没回过神来,她把自己的袖子慢条斯理地拉下来,打了个哆嗦,这个天气露手臂,还是怪冷的。
一边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许之夏一边径直走到这两人面前,很豪气地拍拍两个人的肩膀,一派大姐头的作风,“没事儿,你俩别怕。以后再有男生欺负你俩,你俩就来我们班找我,我就在四班,走廊最里面。”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班级的方向,许逐溪顺从地望过去,杨繁星偷偷地打量这个“正义女侠”,被逮了个正着,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嗯。”许之夏满意地点头,临了,又友好地分别握了下两个人的手,这才哼着歌回教室去了。
这种大场面的震撼与崇拜,短暂地冲淡了许逐溪的难过。
但转瞬之间,这种难过的情绪又更加猛烈地反扑回来,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灵。
她扭头悄悄朝后边看过去。
李丽娜被人挡住了,看不清楚。
事实上李丽娜一个人回了位子,趴在课桌上哭了会儿,但是没有人来安慰她。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哭声消失。最后,她坐起身,自己擦掉脸上的眼泪。
许逐溪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把所有的自己的情绪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能够瞧得出来。
这种事情她做的驾轻就熟。
南淮意还是靠在后门口等她,看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站起来,低着头,像是毫无差别地和杨繁星还有唐甜告别,又慢吞吞地走出来,拉着南淮意的衣角,爬上车。
南淮意就是许逐溪。
许逐溪就是南淮意。
即使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人生,构成了同一个灵魂的不同底色。
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讲,可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但南淮意足以一眼看出许逐溪的不对劲儿来。
他注视着她,无声而包容。
在南家院门口下车,许逐溪刚要迈步跨过门槛,让南淮意拉住了,带着她往右边拐了两步,靠着墙壁站好。
南淮意蹲下来,捏捏她的手,轻声问:“逐溪,你今天不开心吗?可以和我讲讲吗?”
许逐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被李丽娜推搡的时候,她没有哭。
看到李丽娜在自己的座位上哭的时候,她没有哭。
杨繁星小心翼翼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哭。
但是眼下南淮意轻声轻语的这么一句询问,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很快就打湿了自己的衣领。
许逐溪的哭泣是无声的。
她从前也有声音,断断续续的控制不住的哭泣声,像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所发出的委屈的哭泣,都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轻柔的关怀。
但在被母亲责斥打骂以后,倘若要是哭了。
吴丽就会把铁盆砸到铁门上,骂道:“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
许逐溪总是又惊又惧,下意识地蜷缩起腿脚,躲避从铁门反弹扣在地上的铁盆,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强压着声音,就是哭,也总是小声的,尽可能地把声音捂在自己的胳膊底下。
哭过头的人都晓得。
当一个人哭的劲儿过了头,就是自己不想哭,哭声和眼泪也总是停不住的,非得有那么段不停掉眼泪的时间。
但是许逐溪也不会。
吴丽一声令下,“别哭了!滚过来吃饭!”
她就非得止住不可。
要是被母亲发现自己还在掉眼泪。
吴丽就会狠狠剜她几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饭碗扔到地上,任凭里面的饭菜掉了一地,然后一把掐住女儿的脖子或是拽着头发,把她推进最里面的那间小卧室,将门关上,罚她晚上不许吃饭。
等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考虑要不要放她出来。
南淮意如今想想,爷爷和父亲,在她的童年教育里,其实是缺环的。
爷爷或许是认为不该干扰儿媳教育自己的女儿。
父亲则纯粹是认为教育孩子就是母亲的事情罢了。
但是但凡他们两个人中,能有一个人伸手或是出声。
他的童年都不会这么的灰暗和绝望,长大以后回想起来,没什么值得怀念的甜蜜的过往,只是苦涩和一地的渣子,连拼凑都没法拼出完整的一块。
所以许逐溪这样的情绪的宣泄是很难得的。
南淮意这么看着,只是看着,就已经很心疼了。
他伸手抱住许逐溪,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按着她的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没事的逐溪,有我在,没事的……不高兴的事情,我们就不做了好不好?有的人值得我们的帮助,有的人是不值得的。我们只要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好了,只要你自己高兴,你是什么样的,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好不好?”
南淮意本来想了很多。
但他现在只想,可都滚开吧。
只要许逐溪一辈子快乐幸福,随便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随便她想要做什么。
许逐溪的胳膊轻轻环住南淮意的脖颈,忽然收紧,脑袋紧紧地埋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会儿,又把手臂松开,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的眼睛哭红了。
没有人询问为什么,大家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直到临睡前,何佳涵猫着腰,从自己的屋子,溜进了许逐溪的屋子,拿出藏在自己怀里的两条在冰箱稍微冻了一下的毛巾。
“逐溪。”她踮着脚,先把毛巾搁在桌子上,摁着许逐溪躺好,才把毛巾端端正正地对着许逐溪的眼睛放好,轻轻盖在她的两只泛红的眼睛上边,“你别动,稍微冰一下。”
毛巾实在是有点冷。
何佳涵把手指冰着了,忍不住左右手相互搓一下,尽可能地暖和起来。
许逐溪带了点鼻音,“佳涵……谢谢你。”
何佳涵笑得很羞涩,“没事啦。”
南淮意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轻轻把门合上,转身离开。
许逐溪盖着这两块毛巾。
她的眼睛很凉快,连带着头脑也从混沌中又仿佛透亮了些。
她还是想要做点什么。
她想,或许她可以去找李丽娜的爸爸妈妈。
许逐溪还是想去李丽娜家看一看。
南淮意刚从书架上抽了本书, 又塞回去,摸摸她的脑袋,“那我送你去吧。”
许逐溪站在原地没动。
南淮意问她:“怎么了?”
“……还不知道李丽娜她住在哪里。”
南淮意笑了一下, 从裤子口袋拿出张纸条,塞到她手里,“这是她家的地址。”
许逐溪双眼一亮, 展开纸条,“你怎么知道她家住在哪里的?!”
南淮意淡声道:“因为我早就料到你要去的。”
“哇!”许逐溪呆呆地惊呼一声。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把她搪塞了过去。
要问个地址出来,再简单不过,翻着看了下学生档案。
许逐溪往外迈了一步, 又停下不动,别扭地揪了下自己的衣服,“…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那……”南淮意想了一下,“不然一会儿顺路去接杨繁星?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她还在不在家。”
许逐溪一口拒绝, 很坚定:“不行, 不要繁星陪我去。”
这倒出乎南淮意的意料。
他半蹲下来, 和许逐溪面对面, 认真询问,“怎么了?是和繁星闹别扭了吗?”
两个人昨天还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告别。
不像是吵架或是闹矛盾了。
不应该啊。
许逐溪摇头,“不是,没有和繁星生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回答:“……繁星告诉我, 之前李丽娜欺负她, 李丽娜和班里的那群男生一起嘲笑欺负她。所以,要繁星陪我一起去找李丽娜, 繁星会伤心难过的。我和繁星是好朋友,我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南淮意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那…逐溪,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还想去找李丽娜呢?能告诉我,你自己的理由吗?我想听到你的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繁星和李丽娜,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做坏事。她们不应该被欺负,她们两个人被欺负不是她们的错。”
她低声说着,像是在给南淮意解释,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南淮意伸手,捧起她的脸蛋,要她抬头,要她昂首挺胸地站着。
“自信一点,许逐溪。”
“你所想的事情就是对的,被欺负,不是你的错。”
最后,车上坐了三个人。
南淮意、许逐溪还有何佳涵。
她自高奋勇地跟上来,攀着门框提出请求,“逐溪,我陪你去吧。”
许是感受到南淮意的目光,她小声解释,“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我刚从老师那儿回来,作业我会回来以后立刻写完的。”
她还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脚上踩着运动鞋,能看得出来是刚一进了院门,就扑来找许逐溪的。
南淮意点头算是应允,“好,那就一起走。”
路过何佳涵出门的那一瞬间,他轻轻地抚了下何佳涵的肩膀,算是亲昵的表达。
“逐溪,去把衣服换了,我在门口等你们两个人。”
“好。”许逐溪小跑着走到何佳涵旁边,两个人手拉手紧紧握着,不知道在小声说些什么,跑出书房穿过客厅冲回卧室里边去了。
附属小学里的孩子,不都是像南家陈家这几家这样,住在大院里头的。
也有普通职工人家的小孩。
他们大多住在家属楼,少部分还住在老式的巷子院里。
李丽娜家住在家属楼。
车在家属楼大楼门口左侧停下,南淮意先下车,转身一手接一个,把这两个小豆丁从车上稳稳地扶着跳下来,刚要关车门,被许逐溪扯了下衣服,拦住了。
“怎么了?”南淮意不明所以。
许逐溪不大好意思看他,“……能不能只有我们两个去?”
南淮意重复了一遍,“就你们两个去?”
两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两张面孔齐齐地仰头看着他。
南淮意失笑,扬了下手,扶着车门,点头,“行,你们两个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要快点回来,小心点儿。”
“好!”许逐溪一口应下,仍和何佳涵手拉着手,跑进家属楼大门,绕过铁门,朝左边一拐,就被门口那石狮子挡住了,看不见人影儿。
南淮意留在车旁,打量了一下大门,总也就这么一个进出的大门,出不了什么事,随他俩去吧。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还是很诚实。
只是稍微地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反手把车门关上,慢悠悠地进了小区大门,住址他早就看过,知道具体的住址在哪里,但不能走的太快,要离得远些,免得让她俩发现了。
南淮意这么想着,故意在大门口又等了几秒,约莫着差不多了,才往具体的住址的地点走去。
然而,跟南淮意预料的不太一样,她们两个还是出了意外。
迷路了。
在这个不算大的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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