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桃一连两天精神紧绷,此刻放松下来确实困得紧了,便点点头,回家补觉了。
女孩身影彻底消失后,闻鸣靠着柱子,笑得莫名:“郁师兄,你也听见了吧,妖兽已经解决了,你是要回去,还是留下来休息几日?”
少年缓慢睁开眼,目光平静扫了他一眼。
闻鸣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郁师兄随意吧,我回去睡觉了。”
他显然心情很好,边走边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哎呀呀,也不知道俞师妹会喜欢什么味道的巧果呢~要不然都买点吧~”
俞桃费了太多心神,回去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她昏昏沉沉扶着脑袋坐起来,看着窗外的落日景象,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答应闻鸣的事。
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俞桃随便挽了下头发,拿起放在桌上的簪子,指尖忽然顿了顿。
……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怎么又在想他,俞桃猛地晃了晃脑袋。
不许想了!他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
将簪子插进发髻里,俞桃推门出去,再回身关门。
跟闻鸣约的是哪里来着,她记得好像是……夕水街?
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了,俞桃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约晚上逛海裕城,不过也没多想,关好门,朝着夕水街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忽的在巷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衣少年靠着墙站着,眉眼低垂着,周身气息阴郁黯然,在墙角的昏暗光线下明明看不清脸上神情,但俞桃无端地感知到他此刻情绪好像很低落。
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猫,缄默脆弱,如果现在有兽耳与尾巴,一定是无精打采耷拉着的。
从俞桃认识郁离起,他就一直是冷静自若的模样,不管遇到什么,神情都很淡然平静,从来不会表露出什么情绪。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
晚风吹动发丝,蒙昧天光中,少年慢慢抬起眼来,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她。
俞桃心兀的乱了一瞬。
她很快别开眼去,不停告诉自己,不管他怎样都跟自己没关系。
她为什么要心疼一个骗了自己的人?
一遍遍的暗示好像真的有了效果,俞桃心逐渐硬了起来,抿了抿唇,挪开视线无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俞桃垂下眼,心底情绪翻涌,鼻尖兀的有点酸。
两年之前,她绝对想不到会有今天。
怕眼泪掉下来,她加快了脚步,想赶紧离开这里。
一股力道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桎梏在原地。
俞桃一愣。
随后用力往回收,想要挣脱。
“你干什么?”
郁离没有回应。
俞桃挣脱不开,被迫转身,抬眼看向他。
少年眉眼低垂跟在她身后,长睫颤动,紧握着她的手腕,一句话也不说,就抓着她不放。
僵持了好一会儿,俞桃忍住涩意,张了张口,问他:“小师兄,你为何来找我?”
手腕上的指节紧了紧,空气沉默了许久。
就在俞桃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少年终于出声,嗓音低哑,“俞桃,是我哪里做错惹你不开心了吗?”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
他慢慢抬起眼,眼尾有点泛红,眼底情绪黯淡易碎,缓慢的,“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俞桃定定地与他对视,心底愈发酸涩。
直到现在还想瞒过她。
她闭了闭眼,索性打算毫不留情地戳破,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用上了祝明玉传授的阴阳怪气语气。
“小师兄,你那房间里藏着的画像到底是谁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吧?”
话音刚落,面前清清冷冷的少年身体忽然僵住,眼底划过不可置信,耳尖染上绯色,语气也僵硬滞涩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俞桃一愣。
欸、欸……!?
等下,等等,让她仔细思考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
少年别开眼,耳廓通红,语气有些别扭:“抱歉,你若是觉得被冒犯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把画像烧掉的。”
“但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直接全盘否定,是不是有点太……”
俞桃打断他,指指自己,眼神呆滞:“等下,你说,画像上的人是我?”
“……你不是看过画像了吗。”
俞桃神情古怪,比划了下:“我只是看了一个角,就只看到了一截红衣服,能认出是个女生。你确定画的是我?”
“不然?”
郁离见她疑惑的表情,并不似作假,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你以为画像上的人是谁?”
俞桃理所当然答:“当然是苏琉璃——”
……好像找到真正原因了。
“你说没有看到画像全貌,为什么会以为是她?”
俞桃纠结半晌,还是说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她吗。”
她垂下眼:“你的师妹苏琉璃喜欢你,追了你许久,你不为所动,在她因意外去世了,你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也是喜欢她的,却为时已晚。就在这时你碰到了跟她长得有些像的我,就把我当成了她……”
郁离:“……”
他抬起她的下巴,跟她对视。
“俞桃,我什么时候有了这段心路历程,我怎么不知道?”
俞桃有点呆,愣愣看着他。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这么想的,又是哪里的传言。”
“苏琉璃确实是我师妹不错,但我从未与她接触,仅仅只有这一层身份而已,若不是花涟前些日子提起,我根本不记得她。”
“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别人过。”
少年嗓音微沉,语气认真,一字一句的:“从始至终,我只喜欢过你一个。”
俞桃怔怔看着他,心跳如鼓。
这剧本怎么跟她看得不太一样。
她躲开几乎可以说是灼烫的视线,慌张道:“我不信。”
“那、金陵那天,你还跟她约好去逛花神庙了。”
“那天我确实去了花神庙,在门口遇见了她。”
“看、看吧!”
“但那天我只是为了这个,只是在门口说了一句话,进去之后就甩掉了。”
手掌被温热的指展开,柔软的物件被塞进手心,俞桃低头一看,是一个猫猫形状的香囊,漂亮精致,香气清心馥郁。
“花神节上送礼有告白的含义,香囊里的花是花神庙中所求,姜行景说,女孩子都会喜欢这样被赋予了独特意义的物件。”
少年缓声说:“你上次央着我将簪子做成猫的样子。”
……所以为了讨她喜欢,将香囊也做成了这样吗?
俞桃眨了眨微涩的眼睛,握紧手中的香囊。
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浮现,他人就在自己面前,眼神那样真挚。
她觉得……或许,他并没有骗她呢。
就像书中所写祝明玉的结局改变了一样,本该死在魔修手下的她现在活的好好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他说的都是真的?
俞桃抬起脸, 撞进他眼中,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好像有些紧张, 握着自己手腕的指节在她视线看过来后不自觉紧了紧。
俞桃被握住的手动了动, 她轻轻道:“小师兄,松开。”
“俞桃……”
郁离眼睫颤了颤,嗓音沉了下来:“原因我已经解释了, 你若是不信, 可以问姜行景, 那天他也在, 他知道此事。若是画像的话, 跟我回去, 那幅画像就在那里……”
俞桃眨眨眼:“是我可以看的意思吗?”
“随你处置。”
俞桃认可地点点头,她正好想看看那副画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你还是先松开我。”
少年沉默了下来, 望着她澄澈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终于应了声, 声音暗哑。
“……好。”
他慢慢松开了手,颓然无措收回来。
“所以你的意思, 是就这样了对吗?”
俞桃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反手牵起他的手,手指从指缝钻入,抬起来在两人眼前, “不松开的话,要怎么牵?”
见视线里的少年一怔, 俞桃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我表述不清楚产生误会了吧, 总之,我是这样想的。”
“之前我在知道这件事后去过金陵找你, 但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和苏琉璃在一起,又听祝千萤说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就相信了下来,没再去问你。”
“你说是碰巧遇到,而祝千萤那边却说是约好的,这就产生了冲突。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你在说谎,要么是她在说谎。”
俞桃抬起脸,“所以你会是在骗我吗?”
少年语气微沉,直截了当,“当然不会。”
俞桃在牵手的时候就决定相信他了。
过往那些经历不是假的,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她为什么不去信?
而且如果只是把她当替身的话,正主苏琉璃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找她呢?未免太过矛盾了。
关于那本书所写的事,她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俞桃朝他招招手,“稍微低下来一点。”
“怎么了?”
以为女孩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郁离弯下腰靠近,下一秒被女孩揪着衣袖,踮起脚尖,在脸侧亲了一下。
俞桃附在耳侧轻轻说话,补上了几月之前迟来的回答,“小师兄,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耳畔,连同女孩温软的话一起。
郁离呼吸微滞,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女孩撤开时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头发连连道歉,才找回了几分实感。
他停顿了半晌后才出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
俞桃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故作冷静咳了声:“所以,如果你没什么别的意见的话,我们现在大概就是情侣了,希望你能早日适应这个身份。”
“好了,”俞桃晃晃他的手,“你在城里有住的地方吗?我看你身体还是很虚弱,是不是这几天没好好休息?”
算了,俞桃觉得他肯定是没找住处,看这疲倦的样子,也好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她索性牵着他回自己家,“你就先在我家住吧,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好好睡觉知道嘛!也不知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的。”
少年安安静静被她牵进来,俞桃自己家没有客房,就打算让他睡自己房间,结果把他送进卧房推到床边时才想起来她忘了一件事,心头一紧。
她连忙想让他转过身去,却为时已晚。
少年从榻上捉起一只毛绒布娃娃,转过来看她,语气莫名:“梨梨?”
是的,这只娃娃是一只黑猫布娃娃。
俞桃视线闪躲,“咳,睡觉的时候不抱着东西睡不好,刚巧在街上看到就买了。”
其实不是,是她问老板娘定制的,呜,结果到头来是她在玩替身是吗。
终于,她还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俞桃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黑猫娃娃,塞进储物袋里,“那什么,你好好睡觉,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要去哪?”
“啊。”俞桃老老实实回答,“闻师兄还在夕水街等我呢,我得去一趟,让人等久了就不好了。”
“……”
少年捉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声音有点闷,“可是我睡不着。”
俞桃一下就想起他之前说的身旁没人睡不安稳的事,一时间恍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心登时软得不行,“那我去跟他说一声,然后就回来陪你,放心很快的。”
少年却拉着她不放,语气微沉,“你不去,他到时自己会离开的。”
“这怎么行,不是白白让人等嘛。”俞桃不赞同道。
她有点奇怪:“你好像很不希望我去见他一样,怎么了?”
面前的人沉默许久,别开眼,“没有,你感觉错了。”
“你要是真想去就去吧。”
他垂下眼,放开她的手,沉闷地坐回榻上,解衣服,盖被子,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缄默无言。
俞桃愈发觉得奇怪,忽的窗格子明亮了几分,听到外面炸开一声焰火声。
烟花……?
她微微一愣,想起来了,今日好像是七夕。
这几天日子都过乱了,回来又倒头就睡睡了一天一夜,她都忘了这事了。
俞桃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去见闻鸣,反应又那么奇怪,原来是这样。
猫猫这是吃醋了。
头一次见他这样,俞桃一时之间还觉得有些惊奇。
随后又开始觉得飘飘然起来,猫猫因为她吃醋什么的,好可爱。
嗯……这么一想,恋爱第一天就去跟别的男生在七夕逛街,她也属实太过分了点。
俞桃想了想,捏了只灵蝶出来,将讯息传进去,走到门外将其放飞,让灵蝶告诉闻鸣自己不去了,实在抱歉以这种方式告知,请勿多等。
女孩脚步声渐远,直至走出了门外。
郁离慢慢地垂下眼,眸底情绪翻涌。
片刻后,脚步声忽然又进了门,他微微一愣。
随后女孩将门关上,走了过来,坐在床边,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我用灵蝶跟闻师兄说了,今天陪你。”
少年没回头,也没吭声。
跟他相处那么久,俞桃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子,微微弯下腰问:“小师兄,你不说话,是不想让我在这里陪你吗?”
她拉长尾音:“那我还是走——”
被子下探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紧紧拉着。
少年嗓音沉闷,“不许去。”
俞桃没忍住笑了一声,她轻轻道:“嗯,小师兄,我就在这。”
感觉他好像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也不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睡吧,我不会走的。”
俞桃在他额头落下轻柔的吻,慢慢移开,迟疑了一下,软软道。
“晚安,男朋友。”
这句话却像是在平静湖面投下了石子,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漾起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腕间倏地一紧,下一秒俞桃便被少年拉入了怀里,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少年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亲的又凶又重,像是在宣泄情感。
俞桃被亲的晕晕乎乎,不知所措,只能依附着他,跟随着他的呼吸,一举一动都被掌控。
迷迷糊糊时冒出一个念头。
呜,原来猫猫也是会咬人的。
已是深夜,夕水街却仍灯火通明。
因为今日是七夕乞巧节。
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小摊前围着许多对小情侣,嬉笑热闹。
远一些的街口处的小亭子下只坠着一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仿佛避开了这方热闹,僻静安然。
灵蝶停在桌边,闻鸣就这么安静看着远处人群的热闹,随手捏了个桌上的巧果丢进嘴里。
啧,明明自己买的,吃起来却厌了。
夏夜安然静谧, 微弱月光透过窗格子洒下,清冷如华,映出两人的影子。
俞桃坐在少年腿上, 腰被带着热意的手揽住, 相隔的衣料缓缓摩挲,有些烫,坐得高了, 这样的姿势让她能够轻轻松松用双手圈着他的脖颈, 依附着他。
那条作乱的绒绒猫尾又出来了, 在少年身后晃动, 尾尖在她手上蹭来蹭去。
跟上次紧紧缠着她不让她离开不同, 这次猫尾更像是在挑逗她, 主动蹭到她的手心,却在她忍不住想抓住它时敏捷地躲开, 过了片刻又故态复萌蹭上来,逗得她心痒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整个人被亲的晕晕乎乎的,手无力搭在他肩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猫猫吃醋起来真要命。
还有他未免也太熟练了,这才亲几次,她连怎么呼吸都没学明白呢!
似是察觉到她的分心, 少年紧了紧手指,攥紧了腰。
唇瓣被轻轻咬了一下, 俞桃意识稍稍清醒了些,用了仅存的理智, 揽着他脖子的手往下滑,抵着肩, 用了些力推开他。
“别……”
女孩水眸氤氲,眼中笼了一层水雾,面颊浮着绯色,唇瓣更是嫣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俞桃手抵着他的肩拉开一些距离,不停喘气。
“哈……”
“做猫要懂得节制。”俞桃呼吸还有些不稳,义正言辞说着,“今日份就到这里,不可以再亲了!”
少年浅金色的眸子软了下来,伸手慢慢将她散落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动作轻柔。
“好。”他轻声应了下来。
他这么好说话是俞桃没想到的,微微一愣,旋即莞尔,看来猫猫也很乖嘛。
“刚刚你的尾巴一直在蹭我……”
俞桃朝他身后看去,寻找刚才一直作乱的小家伙,找到后伸手一抓,捉进手心里,轻轻捏了捏,“它一直蹭,肯定是想被摸了,哼哼,我就满足它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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