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头疼, 好不容易祝明玉从他这搬走了,能自在会,结果这姑娘三天两头来, 搞得他都想闭关了。
天热, 他灌了口凉水, 随口回:“是啊。师妹今天来又是什么事?”
“近来暑天, 难免因为天热心浮气躁的, 我熬了些凉茶和一些解暑的小食。”苏琉璃眉眼弯了弯, “也没别的,就是感谢师兄这几个月一直为我答疑解惑了。”
“就为了这个?没别的了?”花涟倒是有些惊奇。
平时都会打听他师弟的消息, 今天倒是转性了?
苏琉璃将食盒里的东西一碟一碟摆在桌上,一边笑道:“我总是问, 花涟师兄应该也烦了吧,所以我还是不问了。”
花涟轻轻啧了声, 这姑娘也真是倔,他死憋着不说,她也真就来来回回凑过来问几个月。
他是看出来了, 她是真喜欢他师弟。
行吧,花涟坐下来, 虽说觉得他师弟应该不会那么快接受别人的心意,但还是坦言:“其实是因为我师弟感情上出了点问题, 所以这几个月一直待在云景峰,不让你去, 也是怕你打扰他。”
“等再过段时间吧,我再带你去见他。”
苏琉璃欣喜道:“那就多谢花涟师兄了。”
送走了苏琉璃,花涟扫了眼桌上的吃食,恹恹垂下眼。
这两个月天热得他什么都不想吃,最多去灵植园薅两根萝卜啃,只是最近萝卜也啃完了。
……要不再去宋老头那里挖两根?
说干就干,花涟当即准备出门前去妙手峰实施大业,走到门口,忽的见院门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花涟眯起眼,悄无声息接近,一把出手——
两秒之后花涟“嗷”一声惨叫,“疼疼疼——!”
背着剑匣的少女一愣,赶紧松开钳制住他手臂的手,“花涟师兄,对不起,我下意识就,你怎么忽然……?”
花涟眼角含泪,捂着自己胳膊,心道这年头真是离谱,他竟然打不过刚入宗的师妹。
“世风日下啊,祝师妹你待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我当然以为是贼人。”
祝明玉面上尴尬:“实在不好意思,我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花涟揉着胳膊往屋里走:“说什么?”
祝明玉跟着他进去,以手抵唇轻轻咳了下,“我在师兄这里住了这么久,师兄还负责照顾我,伤能好那么快也多亏了师兄的丹药。”
她语气有些别扭:“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一下你。”
花涟满不在乎:“多大点事儿。”
他刚想说用不着,一抬头看见女孩两手从储物袋里拎出一大筐雪白的萝卜,重的咣当一下搁在地上。
“我向几个师叔打听了下,说你喜欢吃萝卜,这两个月就去雪域采了些雪萝卜,现在天热吃正好。”
花涟:!?
他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抬起脸来,一本正经:“既然师妹如此诚心,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下次有话直接说就是了,站在门口怪危险的。”
嗯,他挺危险的。
见他收下,祝明玉松了口气,“我知晓了。”
这下也不用去宋老头那冒死偷萝卜了,花涟洗了雪萝卜,抱着悠哉悠哉啃了起来。
祝明玉又想起寿宴那天晚上她不小心揪到他尾巴的事。
小小的,白白的一团兔尾巴。
她之前在家族里时也养过一只小兔子,不过被一些人害死了,之后就再也没养过任何小动物。
她抿了抿唇,“花涟师兄,你是什么兔子呀?”
花涟无所谓道:“我也不知道,你要看看吗?”
祝明玉一愣:“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花涟停下啃萝卜的动作,转过头来,伸出五根手指,“再来五十根雪萝卜就让你看。”
祝明玉:“……”
“可是我采的都给你了,手里没有了……”
花涟非常善解人意:“支持赊账。”
五分钟后,祝明玉看着椅子上小小的白团子,捂了下心脏。
是白色垂耳兔,耳朵懒懒散散耷拉着,红色的眼睛明亮又漂亮,身后一团绒尾巴随着它啃萝卜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似乎心情不错。
“欸,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哦这个啊,化成人形时候遮了一下,不然别人见了以为走火入魔了,多吓人呢。”
垂耳兔晃了晃尾巴,继续啃萝卜。
祝明玉盯着那团尾巴,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道德的天平,向兔尾巴伸出了手。
还没捏到,垂耳兔灵活地躲开。
它摇头晃脑:“师妹,这是另外的价钱。”
“……两百根雪萝卜。”
“成交。”
祝明玉如愿摸到了那团兔尾巴,毛茸茸的,又绒又软,无比满足。
摸了一会儿,她又盯上了那对耳朵:“花涟师兄,我可以摸摸耳朵吗?”
垂耳兔慢悠悠回头:“可以,不过得加钱。”
当天,祝明玉摸了个爽,带着一千根雪萝卜的欠债,脚步飘飘忽忽下了山。
她走后,垂耳兔甩了甩被揉红的耳朵,白光一闪变回了青年,微喘着气,脸通红。
嗯……出卖/身体的工作真不是好做的,还好他比较能忍。
看在萝卜的份上,就让师妹占一下便宜吧。
从花涟那里离开后,苏琉璃回了自己的住处。
祝千萤正在房间里等她,见她回来,抬眼问:“如何了?”
“看样子他们之间确实产生了矛盾,俞桃申请了外出,两个月没回来,他也待在云景峰没有下来过一次。”
祝千萤轻笑了下:“像那样有傲气的人,自然不可能会去低头的。”
“一个只会躲,一个不会去追,这不就分开了。”
苏琉璃也放松了些:“花涟那边也已经搞定了,答应了过段时间让我去云景峰。”
“一直被动等着可没有用,要创造机会。”祝千萤啧了一声,“要不是有那个禁制,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再过几天就是七夕了,得想办法把他约出来。”
苏琉璃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
“如果是魔修作乱的话……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俞桃没想到会这样突然的再见到郁离。
她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感觉握剑的手都有些发麻。
少年看见她倒是神色很平静,只是扫了一眼,便漠然收回了眼神,不再看她。
“还有几人?”
这话显然是问那些被救的当地居民的。
眼看着他跟居民沟通了起来,俞桃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很多余,有他在,就算还有被掳走的百姓,也用不着她去救。
俞桃握紧了些剑柄,转身离开。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少年冰冷的嗓音。
“还没救到人就临阵脱逃,你离开了无常宗就是这样修行的?”
“……”说话好凶。
果然有了真正的白月光,就对她这个替身弃之如敝履了。
俞桃停下了脚步,低垂着头,嗓音尽量平静:“郁离师兄那么厉害,根本用不着我一个筑基去救人吧?”
“在师妹眼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不然呢,俞桃咬了咬唇,除了不会游泳,她就没见他有什么不会过。
等下……游泳。
“是、在海里?”
几名百姓道谢完散去,少年从她身旁经过,语气很淡:“师妹若不想去我不会拦着。”
少年说话间没有停留,很快走远了。
俞桃站在原地攥紧了指尖,犹豫了很久,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几月不见而已,俞桃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他……现在应该已经跟苏琉璃在一起了吧,来这里是做门派任务的么?
少年走在她前面,时不时会咳嗽两下,俞桃注意到了他好像又瘦了一点,脸色苍白,眼下一层淡淡的青。
……是生病了吗?
俞桃一句话也不敢问,少年也没有吭声,像是视她为无物,不存在一样。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到了海边码头,少年终于肯出声了。
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妖兽巢穴在海底。”
“我明白了。”
俞桃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救人要紧,我们赶紧下去吧。”
人命关天,俞桃将那些心思都甩在脑后,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你指路我带你游过……”
她忽的微微瞪大了眼睛,“你——”
脉象混乱到她都分不出,只是这么一触碰就能感觉到他现在十分虚弱,体内灵力到处冲撞,筋脉逆行。
她猛地抬起头来:“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止不住咳嗽了两声,语气依旧平静:“怎么了?”
还怎么了,身体都成这样了,自己没感觉的吗!?
俞桃捉起他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生出愤懑,语气也重了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敢动用灵力的?不要命了吗?”
郁离转过来,浅金色眸子扫了她一眼:“师妹这是在关心我吗?”
俞桃顿时哑了声。
她松开他的手,低垂着脑袋,一字一句的:“我只是不想人还没救回来,去救人的反而先死了。”
“你就待在这,我自己去。”
一道男声忽然传来:“俞师妹且慢,自己去这多危险啊。”
俞桃抬头,居然是闻鸣。
闻鸣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眸光不明,笑了下,“我来出门派任务的,这海底妖兽巢穴里有几个妖兽是金丹期的,还擅长隐匿气息,不适合俞师妹你去,我来就好。”
“我瞧郁师兄似乎受了伤,还是好好休息吧,免得伤势又加重。”
少年微微眯起眸,视线扫了过去。
金丹期的妖兽,俞桃确实没办法解决,于是点了点头:“那闻师兄你注意安全。”
闻鸣下了海,俞桃转头朝郁离看去,轻咬了下唇瓣,“郁离师兄,你还是先看看医修吧,我去联系二师兄……”
少年目光从波澜海面挪离,定格在她脸上,声音很轻,像是自嘲。
“原来……师妹那晚说的会负责,就是这样负责的吗?”
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有了苏琉璃还要来招惹她么。
还是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 还打算就这么瞒过她么。
不管是哪种, 俞桃都不想再多纠缠。
俞桃躲开他的视线,低垂着眼,声音很轻:“师兄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
“你若是现在伤的很重不能动, 我可以送你回去。若是可以自己去看医修, 我就回去了, 城里居民受了惊还需要安抚, 闻师兄这里也需要我看着。”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俞桃只感觉那道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俞桃,你就这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
“……”
俞桃沉默了许久, 挤出一个字,“是。”
她忽的抬起眼, 往日那双总是温顺澄澈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坚决,语气也很坚定。
“我看师兄并不像无法行动的样子, 想来是自己能去看医修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俞桃说完也不管少年是什么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回了城中。
她替受伤的居民治了伤口,绑上绷带, 安抚情绪,做完这些已经是一天以后。
等她回到海边码头, 少年人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已经回无常宗了吧,俞桃环顾了一圈这么想着, 结果下一刻就看到少年从海里出来,一步一步走上岸,身形孱弱,止不住地咳嗽。
身后闻鸣带着几名昏迷过去的居民也游了上来,见了她赶紧招手:“俞师妹过来帮把手。”
俞桃跑过去,朝昏迷的人伸出手,却被闻鸣拦住:“这里有我,你去看看郁师兄,他情况很不好。”
俞桃转头看不远处的那人,比昨日更加虚弱了,脸色苍白,衣服被海水浸透,紧贴着身体,随着咳嗽胸腔一震一震的,脚下水渍氤氲成团。
不知怎的心头怒气就升了起来,俞桃抬起脸,气愤道:“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吗?为什么还要下去?”
“俞师妹别这么说。”闻鸣叹了口气。
“宗内情报有误差,底下不止三只金丹期妖兽,而是聚集了十只,我被他们团团围住,水下不好发挥实力,若不是郁师兄及时赶过来,恐怕我也要遭。”
俞桃愣住,没想到会是这样,复而垂下眼:“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发脾气,只能讷讷重复道歉:“对不起……”
“别光顾着道歉了。”
闻鸣手肘戳戳她,“哎,你没瞧他都快站不稳了,去扶他一把。”
俞桃恍然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看着他冷白的下颌,“你感觉怎么样?我这就带你去看医修……”
“医修就不用了,他没受什么外伤。这样,用自己的灵力帮他疏导体内混乱的灵力。”
闻鸣面上有些无奈,“我消耗了太多灵力,而且这边还要救人腾不开手,这事只能你来了。”
俞桃神色严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俞桃扶着少年盘腿坐下,拉起他的手,手掌相合。
郁离轻轻垂眼,“师妹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现在管我做什么。”
俞桃气恼,掐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闭眼,不许说话!”
少年:“……”
于是她凶巴巴这一通有用了,少年真的没再吭声。
俞桃闭上眼,缓慢朝掌心输入自己的灵力,去仔细引导躁动混乱的一股股灵力回归本来该去的位置。
过了许久,她终于睁开眼,身旁闻鸣告知她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不过好在少年情况好了很多,还在阖着眼调息。
“现在只要慢慢修养就好了。”闻鸣也松了口气。
俞桃揉着发麻的腿,刚想站起来,视线忽然注意到了一处,微微一愣,动作也顿住。
面前少年微微松散开的衣领,露出了一角黑色,阳光照射下,隐约有淡金色的猫眼光晕出,漂亮夺目。
那是……她的项圈。
她不是已经把钥匙给他了吗,他为什么还没摘?
不对,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俞桃赶紧挪开目光。
他摘不摘项圈都不关她的事,亦或是想怎么处理这条项圈都与她没有干系。
俞桃站起身,抿了抿唇:“既然郁离师兄没事了,也有你在这看着,那我就回去了。”
闻鸣叫住她:“先等等,俞师妹,我有话跟你说。”
俞桃停下:“怎么了吗?”
闻鸣笑着摸摸脑袋,时隔几月,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一大截,现在在脑袋后扎了个小揪揪,倒是有点憨厚可爱。
“其实是想跟你道谢,之前寿宴的事,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相处。”
“那天,若不是你后面又找到我跟我说,‘再怎么互为对方着想的两个人,如果不说出来,对方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么迟早爱也会变成伤害’,我可能到现在都学不会跟父亲低头吧。”
“我也就不可能会跟他坐下来好好沟通,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已经做错了。”
其实俞桃早在一开始就问过朱绣,得知了闻鸣其实不止是他们的徒弟,更是他们的孩子,所以并没有惊讶。
不过俞桃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还跟他说过这话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闻鸣轻笑:“是你喝醉后说的,不记得也很正常。那时候你见了我雕的小动物,还眼睛特别亮的跟它们说话。”
他模仿了下她的语气:“你好好看呀!”
俞桃:“……”
死去的记忆忽然又开始攻击她。
闻鸣剑眉一挑:“不过那时候我试着逗你,问‘你怎么不说我好看呀’,你猜你是怎么说的?”
俞桃捂着脸,有些不想面对,“我说了什么?”
他差点憋不住笑:“你说,不行,我要是对男生说这话,就是调戏他,得对他负责的。”
俞桃:“……”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挺有道德。
虽然也不多就是了。
不得不说,有闻鸣这一通话活跃气氛,俞桃也放松了些,没那么紧绷了。
“对了,俞师妹怎么忽然回这里了?”
闻鸣问,“我记得这里是俞师妹一直住的地方吧,是想家了?”
俞桃偷偷瞥了一眼还阖着眼没醒的少年。
“嗯……差不多吧。”
“妖兽之事这两天我已经处理好了,城里百姓邀请我在这里待几日。我想着上次在玄月海庆功宴被抓去打白工了,没来得及逛逛海边的城镇,就答应了下来。”
闻鸣状似无意扫过某处,语气刻意放缓。
“正好这是俞师妹的家乡,不如师妹带我逛逛吧?”
俞桃思索了下:“这倒是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好了,后天晚上夕水街街口见。师妹肯定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闻鸣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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