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易齐答应的事,到时候让她送进去,自己在外面等着就是。
第二天,易楚早早用过饭,将需带的东西仔细检查了遍,才走出家门。
门口已经有车在等着,赶车的竟然还是上次那个老实巴交的黄师傅。
易楚笑着上前招呼,“上次带累您了。”
黄师傅连道不敢,“是小的让姑娘受惊了,不过以后没人再敢惹侯府的车驾。”因见易楚不解,遂得意地解释,“找事那人被关进牢里后,当天夜里被拔了舌头,转天詹事府的人跟衙役说,冒犯侯府车驾该受重惩,加上那人平常就胡作非为,就判了斩立决。”
詹事府专门掌管东宫事务。
林乾平常不出门,可京都发生的事却瞒不过他,听了黄师傅陈述后,马上令人将王槐的底细查了个底儿朝天。
第二天一早就拄着拐杖到了太子府邸。
林家是武将出身,不知出过多少名将,无论在西北还是湘西都赫赫有名。林乾虽然不能带兵打仗了,可林家在朝廷武官中的影响力仍在。
太子本就想拉拢武官,闻言当即表态,这种藐视权贵以下犯上的人该死。
至于拔舌头,却是吴峰找人去干的。
辛大人恼他出言不逊,想给他点教训长长记性。吴峰察言观色,就找人去监牢转了圈。
因为一个街头混混冒犯了威远侯府的车驾,东宫与锦衣卫先后插手。此事在京都高层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开始有人往威远侯府递贴子求见。
林乾仍是老态度,礼,一概不收,人,一概不见。
越是如此,人们对威远侯府越不敢小觑。走不通侯府的路子,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与林乾有姻亲关系的吴峰那里,吴峰倒是一概不推辞,很是发了笔财。
易楚自然不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更不关心詹事府为什么要插手此事。她一门心思想着该怎样给杜俏服药施针。
一路平安,不知不觉就到了椿树胡同。
黄师傅刚驾着马车拐进去,听到身后马蹄声响,有人吆喝着,“让让,让让。”
易楚掀开车帘往外看,见胡同口驶进来两辆马车,头前那辆宽大气派,装饰着素色狮头绣带,显然是勋贵人家。
马车在威远侯府的角门停下,跳下一个年青男子。
易楚认出来,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吴峰。
吴峰回身从马车上搀下位女子,女子穿着鹅黄色出风毛绣竹叶梅花的褙子,系了条绣着精致缠枝花纹的浅紫色裙子。神情矜持,下巴微扬着,贵气十足。
是吴峰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钱氏,也是林老夫人嫡亲的外甥女。
有丫鬟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来,赶着过去给她披上了紫貂斗篷。
此时,角门走出数人,最前面的就是画屏。
看到吴峰,画屏露出丝惊讶,接着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表姑爷、表姑娘”,起身,看到黄师傅赶的马车,脸上溢出笑来。
易楚撩起车帘。
画屏连忙上前扶着,“估摸着姑娘该到了,就出来迎迎,夫人在屋里等着呢。”
吴峰也看到了易楚,走过来拱拱手,“不知是易姑娘的马车,多有得罪。”
易楚笑着还礼,“大人言重了。”
钱氏很着意地看了眼易楚。
易楚穿着青碧色潞绸褙子,下面是条青灰色撒花裙子,外面披着湖蓝色披风。头发梳成双环髻,发间戴了两支绢花,耳朵上坠着小小的丁香花式样的耳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饰物。
看上去虽然干净利落,可披风已经洗得有点褪色,绢花一看就不值什么钱。
这么一个寒门女子竟能让吴峰主动上前打招呼。
钱氏咬了咬下唇,将目光投向吴峰,脸色霎时白了。
吴峰也正打量着易楚,肤色如玉,青丝似墨,水嫩的双唇带着浅浅粉色,像六月带着露珠的粉荷,而一双杏目清澈明净,比山涧的泉水还要透亮。
神情从容镇定,丝毫没有因为一身旧衣而感到局促。
这般明媚大方的女子,难怪辛大人上了心。
在扬州时,辛大人留了对碧玉手镯,他曾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辛大人没有否认。
后来,辛大人托他往济世堂送过信,他才恍然,原来那女子就是易楚。
一群人进了二门,画屏引着易楚往听松院走,而吴峰夫妻则去林老夫人所在的宁静斋。
吴峰小声对钱氏道:“易姑娘品行不错,你看顾着她些请她到家里坐坐,多走动走动。”
钱氏身子僵了下。
他是什么意思,是看中了这个女子
所以让她照顾她,还要接到家里来让一大家子人见见。
世子爷定然是极喜欢这个人,之前他可从没这样盯着女子看。也是因为喜欢,所以宁愿养在外面,也不让她在家里受委屈。
成亲半年就养外室,这不成心打她的脸
钱氏勉强挤出个笑容,“知道了,我听世子爷的。”
吴峰看着钱氏的脸色,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这是他与辛大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连长生都不知道。
而且钱氏是他结发的妻子,总不能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往远处说,他要接掌忠勤伯府,钱氏早晚要主持府里的中馈,不明白的事大可以开口问个清楚,就这样在心里胡乱猜疑,两人怎么能配合着管好这个家
易楚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钱氏心头的一根刺,她正诧异地看着杜俏
第43章 枝节
不过两三日没见,杜俏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前几天蔫蔫的,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毫无生机,而现在却像久旱的小草被甘霖浇灌了,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易楚满心疑惑。
杜俏却笑而不答,赵嬷嬷在一旁也是笑,还促狭地朝易楚挤挤眼,易楚更加不明白了。
可杜俏心情好对她的病来说最好不过。
易楚将需要的东西一一说了遍,趁着赵嬷嬷出去吩咐丫鬟的时候,将辛大人画得两张画递给了杜俏。
杜俏的泪霎时喷涌而出,有几滴落到纸上,晕染了大片墨渍,她急忙擦去泪,哽咽不已,“都这么多年了,真没想到大哥记得那么清楚。那件裙子是大舅母的针线,裙摆绣着一圈鹅黄色的鸭子,每只神态都不同,可惜刚上身就弄脏了,鹅黄色最是娇嫩,再洗不出原本的颜色。”
又指着潮音阁,“我娘喜欢芍药花,院子里种了几十株,每年春夏之交开花,个个都有碗口那么大,用来插瓶或者带在头上都很好。不过,这许多年没人打理,想必早就衰败了。”
芍药素有花相之称,其艳丽多姿并不在牡丹之下,倘若成片的芍药花开起来,那情景该有多么的震撼。
易楚完全能够想象得到,那么繁盛的芍药花败落,杜俏的心情会是如何的惆怅,尤其这花还是她娘亲最喜欢的花。
只是,事过境迁,想再多也没有益处。
易楚柔声相劝,“拿了画过来本想是让你安心,不想却引得你伤悲,倒是我的不是了。”
杜俏渐渐止住泪,将画仔细地叠好,收在抽屉里,问道:“你怎会认识我大哥”
易楚闻言顿了下,最初见到辛大人是他搜寻赵七公子,找到了医馆,当时自己还差点命丧他手。
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只含含混混地回答,“是在医馆认识的。”
杜俏当即听出了不寻常。
大哥十几年隐姓埋名,连自己都不能相见,却对易楚实话相告,莫非转念又想,易楚已经跟他父亲的学徒定亲,想必两人之间并无纠葛。
她隐约记得,那个俊朗如皎皎明月的少年,是如何的眼高于顶,只要不是他的东西,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有次祖父得到块鸡血石,她喜欢上面如云霞般的纹路,跟祖父讨来随手把玩。大哥正学刻印章,也看上这块罕见的羊脂冻,明明喜欢却睥睨地望着她,“以后我会得到更好的,比你这块还好。”
果然,没几个月,家里管事千方百计淘换到一块兰花青的青田石。
大哥花费了好几天给自己刻了个印章,不着痕迹地与荷包、玉佩等杂在一起系在腰上。
当时娘亲笑着跟赵嬷嬷嘀咕,“仲哥儿到底年岁还小,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在显摆。”
赵嬷嬷奉承道:“大爷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换成别人家孩子,早就四处嚷着炫耀了。”
那阵子杜俏已经不喜欢自己的鸡血石,而是看上那块青田石了,可大哥已经刻成了印章,她委屈得要命,去向娘亲诉苦,就听到娘亲跟赵嬷嬷说了这番话。
说罢,娘亲还把杜俏训了一顿,所以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杜俏对杜仲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彼时,只要他看上的东西,总有人会捧着献到他面前。所以,他也不屑伸手去要或者动手去抢。
可是经过十年的磨砺,辛大人早就明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想要什么得靠自己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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