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种心情有个名字,那么应该被唤作“终于”。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姑娘,在他们别离了整整十四年之久。这期间的纠结与心痛不必再提,对那些人的怨怼与清算也不必现讲。如今,西门吹雪已然顾不上那样多了。
本就寡言的剑客此刻满心的懊恼,早知道今日,他应该和听风那臭小子好好学一学的。用力的抿了抿唇,像是无法化解唇瓣的干涩一般,西门吹雪将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他的品茶读书,下棋弹琴,笔墨丹青都是娘亲亲自传授,后来娘亲忽然消失,西门吹雪也是跟着娘亲留下的典籍学习的,他又生来克制,虽从不以君子自居,然而像是这样不雅的“牛饮”几乎从未有过。
只是此刻,清苦的茶水让西门吹雪仿若被堵住的喉咙好受了许多,他一点一点的收拢手掌,然后微微用力,将完全怔愣着看着他的动作的小姑娘一把拉入怀中。
拂月被西门吹雪拉得一个趔趄,却被人稳稳的接住。脸颊贴上了一片柔软而冰凉的布料,一直到听清西门吹雪的心跳声,拂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落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怀抱了。
胸膛是裹了丝绒的烙铁,拂月被西门吹雪抱住,很快就感觉到了那片渐渐传递过来的温度。因为身量的缘故,拂月直接被西门吹雪拦腰抱起,然后放在自己的皂靴上。
“囡囡。”
男人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中,拂月没有惊慌乱动,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她只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因为——隔着并不算很轻薄的春衫,她已经感觉到了肩膀处的一点濡湿了。
她的大哥,这个和阿城一般孤高绝傲的剑客,居然……哭了?
这个认知让拂月有些茫然,她不是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可是叶拂月却是很聪慧的女子,她在心中默默的将这个刚刚相认的大哥转换成她家阿城,然后……满心都是瞎想的小姑娘,在这样煽情的时刻很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来。
小姑娘轻轻的笑声软软的扑在西门吹雪的耳侧,他原本环住拂月的双手微微一松。并没有立刻抬起头的,西门吹雪就着这样的姿势稍稍停顿了片刻。
片刻之后,在西门吹雪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又变成了往日的冷傲剑客。若非他眼角的一段水红真正的存在着,几乎让人以为方才那个埋头在幼妹肩膀偷偷哭过的青年根本没有存在过。
——说起来,西门吹雪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罢了。哪怕他已经登临了那样的高度,却终归还不能淡然的面对这种多年夙愿得偿的欢喜。
西门吹雪太年轻了,年轻到并不能完全的控制好自己的心绪,如今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幼妹,所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在他偷偷抹眼泪的时候,这间已经被他们包下来的客栈的房门已然被打开,而原本应该在长廊的屋檐下静坐着的无花,此刻也已经不疾不徐的站了起来。
无花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冲着来人行了一个佛礼。可是他并没有出声,显然是不想惊扰到房中的两个人——他是最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又怎么会坏心的想看西门吹雪面对此后的尴尬境况呢?
一行人跋涉而来,为首那人容颜淡漠却并不显得狼狈。这是一柄含光数载的长剑,全部的锋芒被他敛藏于剑鞘之中,却终归有要出鞘的一日。
叶!孤!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上一张就是修罗场的孩子们,你萌真是太天真啦~233333
梦倾幽扔了1个地雷
(り枫叶逝╮扔了1个地雷
梦倾幽扔了1个地雷
感谢姑娘们的地雷,爱你萌,么么哒
☆、红豆生南国。
第三十七章。红豆生南国。
按照白云卫传递回来的信息,叶孤城想要找到自家小姑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只是在回禀小夫人的动态的时候, 子午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扭曲, 简直让叶孤城想不生出疑虑来都困难。
叶孤城停下了笔, 目光从批阅了一半的折子上移开,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而后直接对子午问道:“拂月如何了。”
这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询问,毕竟这一次叶孤城就连两天的路程都不愿等,直接召见了拂月身边的暗卫, 就是为了知晓拂月的动向。
知道根本无法隐瞒, 子午犹豫了片刻, 一贯大大咧咧的汉子反复的揣度掂量自己的用词,最终终于憋出来一句:“小夫人被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缠上了。”
子午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完全不敢去看叶孤城的脸色, 他只是低下头犹自为拂月辩解道:“不过是那万梅山庄的庄主纠缠咱们小夫人的, 属下们可以保证, 小夫人这一路可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拂月都没有跟西门吹雪坐一辆马车, 前往山西的一路上白云城的暗卫们又防贼一般的盯着西门吹雪,拂月自然没有看西门吹雪一眼的机会。
子午不敢对自家城主说谎, 然而这个说话一向不过大脑的毛头小子却开始小心的斟酌词句, 生怕小夫人被城主误会。
叶孤城手臂一顿, 笔尖上悬着的一颗墨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 晕开了一片痕迹。叶孤城盯着那痕迹, 良久之后,他伸手将那张污损了的纸抽了出来,揉成了一团, 扔到了一旁。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旁人眼中的叶孤城面无表情,可是看着叶孤城长大的忠叔却知道,上一次自家城主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他七岁那一年。那一年,是因为原本答应为城主铸剑的铸剑名家忽然变卦,转而为了一块更稀有的玄铁而去别的地方为旁人铸剑。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之后的蓦然失去,却还要讲不甘掩藏在一派平静之下。
如今男子坚毅清隽的脸仿佛和当年的七岁稚童重合,居然依稀有了几分愕然与委屈。忠叔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城主,你知道的——小夫人,始终都是我们白云城的小夫人。”
忠叔说着这句话,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安慰叶孤城,还是单纯的劝慰他自己。他说完之后便退了出去,将一室的静谧留给了叶孤城一个人。忠叔始终是了解叶孤城的,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自家城主可能会更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蹲在长廊中点燃了自己许多年都不抽、却一直带在身上的旱烟,在淡淡的烟草气中,忠叔的神色莫名。
——害怕城主会孤独终老,忠叔几乎是一手促成了拂月和叶孤城的事。这些年城主虽然没有表态,却已经默许了“小夫人”的存在。忠叔是能够感觉得到城主对小夫人的感情的,他甚至肯定,如果小夫人愿意,自家城主是愿意护她一世安稳,与她一同走下去的。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小夫人会愿意么?
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忠叔会偏袒叶孤城,却也不会忍心去牺牲拂月的幸福。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一么一天,会有一个其他的男子将小夫人从城主身边带走,那个时候,忠叔应该也是无法去阻拦的。
如今只是有这种可能,自家一贯一心向剑的城主便已然无法冷静。想到这里,忠叔除了感慨一声世事无常,竟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到了这一步,忠叔才惊觉,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叶孤城。
又或许,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是这样无法掌控。那些自以为只是习惯的东西,当它真的可能被旁人褫夺的时刻,才会惊觉它已经渗入骨血,不说生生抽离,就是稍稍触碰都是彻骨之痛——它只能被放在心底最妥帖的位置好好安放,再不容一点觊觎。
只是最终,忠叔沉默着在长廊抽完了这一杆旱烟。那一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子午也如常的回到了拂月的身边。然而不可否认的事情是,在听了子午的汇报之后,叶孤城一行人开始加快脚步,子午用轻功前往也需要一日的路程,叶孤城一行人快马加鞭,竟也只行了两日。
踏进拂月所在的客栈的院子的一瞬间,叶孤城遇见了在廊下盘膝而坐的无花。在看见无花那瞬间诡异的笑脸之后叶孤城便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哪怕他的预感再不好,叶孤城也不会想到,他推开门后看见的会是自家拂月踩在另一个白衣的剑客的脚上,被他揽在怀里,用力的拥抱着的场景。
在那一瞬间,叶孤城是愤怒的。
他并不是因为拂月被叫了一声“小夫人”,便将这个孩子当做是自己的所属甚至是庸附。叶孤城以为自己会愤怒,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年来他亲手将这孩子养大,几乎是女儿一般疼爱,而被自己如此宝贝着长大的孩子,又哪里容许别处来的臭小子随意轻薄?
——哪怕,那个人是西门吹雪也不行。
特别是是叶孤城看着拂月微微泛红的脸色之后,叶孤城心中的怒意更盛。
他是真的“亲手”养大了拂月,衣食住行样样不假人手,所以不会有人比叶孤城更加了解叶拂月的一切。
如今的这幅光景,哪怕是所有人都觉得拂月是因为羞涩而红了面色,叶孤城也还是能够看出来,他家的小姑娘哪里是什么羞涩,分明就是被人抱得太紧,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这才被憋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