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案子不能不查,是以每一天陆小凤都是早出晚归的状态。
花满楼在“和陆小凤一道去查案”还是“在客栈保护小叶姑娘”之间犹豫了一下,无花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只是捻着手中的佛珠,淡笑道:“花施主家中定然没有幼弟幼妹吧?”
花满楼道:“我是家中最末。”
“贫僧的心情,便和花施主家中兄长的心情相去不远。”无花依旧淡淡的笑着,即使他知道花满楼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上是何种表情。
无花的话已经说完了,花满楼侧头思索了片刻,稍作衡量,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随着陆小凤一道走了出去。
于是就这样,偌大的一间客栈,竟只剩下了拂月、无花和西门吹雪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在城主没有出场之前……哥哥们先打起来了23333333
感觉大家都好欺负西门巨巨,凭着“猜测”他会对拂月不好,所以就将拂月在白云城的消息瞒了下来,玉罗刹和听风还真是任性又武断的人呢。西门巨巨每天都在躺枪。
怜爱西门巨巨三秒,以后软软的小发萝会给你抱哒~
☆、双泪落君前。
第三十六章。双泪落君前。
拂月其实一直是很敏感多思的性子,她对旁人情绪的变化其实很敏感, 至少现在, 拂月是能够察觉出无花和西门吹雪之间的异样的。
在客栈之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的时刻, 拂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摆上了一壶清茶, 将西门吹雪和无花都请到了桌前来。万花谷弟子饱读诗书,拂月又是被当做大家闺秀一般教养长大,是以她的一手茶艺十分的精湛。
哪怕是这间客栈之中只有甜井水, 茶也只是寻常的当地茶, 拂月的手腕轻抖之间, 茶水连缀一线,不觉便是满室茶香。
三个人分明就是各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等到他们三个安安稳稳的坐在一起的时候, 气氛竟只剩下了沉默。拂月抿着唇, 将两盏茶水分别推到了西门吹雪和无花的面前。洁白的茶盏里荡漾出浅碧的茶汤, 轻呷一口,便是柔柔的兰花香气。
西门吹雪和无花是绝迹不搭话的, 拂月的眸光扫过他们两个, 终于试探性的开口道:“两位兄长……”
她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 西门吹雪已经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子上。乌鞘的剑鞘和桌子相叩发出一声脆响, 只听西门吹雪似乎是隐忍着什么一般的说道:“你的兄长哪里有两位?听风又不在这里。”
男子清冷的嗓音却莫名的让拂月觉得他是在委屈,有那么一瞬间,拂月几乎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被谁揉了一把。
西门吹雪当然觉得委屈——李姨家的无花和南宫灵已经平白占了他家幼妹这么多年了, 西门吹雪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度的人。那些之前他错失的岁月尚且要斤斤计较,日后便更不由旁人染指他的妹妹口中的这声“哥哥”了。
拂月的重点却没有在西门吹雪的隐忍上,她只是听见了一个熟悉的词语——听风吹雪。“听风”只是这世间寻常的字节,而“吹雪”也并没有什么奇特。可是将听风吹雪摆在一起的,若非熟识万花武经,又怎么可能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呢?
拂月忽然就笃定了自己的感觉并非错觉。那是血脉隐隐的牵绊,在皮肉之下浅浅蛰伏。她的感觉是这样的明晰,而对方给她的暗示又是这样的明显。拂月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怔愣的看着西门吹雪。
无花的眼底闪过了一丝阴蛰,却在拂月望过来的时候变作了悲天悯人的宽容。他的嘴角化作温柔妥帖的弧度,伸出的白皙手指落在拂月的手臂上,然后轻轻的向下,直到扣住了拂月的手腕。
偏偏无花的动作却是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就恍若他这个人本就是不染凡尘的佛子一般。掌心触碰到的冰凉佛珠让无花平静的眉眼微微有了波动,可是那波动依旧是不明的。
就在西门吹雪已经打算拔剑的前一瞬,无花轻轻的牵着拂月的手,将她一步一步的带到了西门吹雪面前。
佛门弟子染着檀香的手拍在了西门吹雪的肩上,技巧性的止住了他想要拔剑的动作。无花的唇角分明是勾起的,可是眸底却没有半丝的笑意。
因为他是面对着西门吹雪而背对着拂月的,所以拂月半点也看不清无花的表情。而无花的声音一如往日,甚至带上了几分真心的愉悦:“十数年前错失明珠,今朝寻回,还需恭喜施主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拂月听见了无花的话还是呆愣住的。在无花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到西门吹雪的掌心的时候,拂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的刹那空白之间,拂月只能感觉得到西门吹雪的手很凉,手掌宽大,掌心却细腻到没有一颗练剑留下的茧子。
这样的细腻触觉拂月并不觉陌生。因为她本就是长在一位绝世剑客的身侧,所以自然明白,到了他们的那个境界,哪怕是手指上的一点薄茧都会影响对剑的触觉。
他们的命悬在剑上,所以并不是天生不再起茧子,而是起了茧子之后用药生生拿掉,故而手掌的肌肤才会如此的细腻。
那是生生烧掉一层肌肤的疼痛,拂月每次为叶孤城配药的时候都会心疼到眼泪都要掉下来。
西门吹雪只觉得自己的掌心中是一团绵软,那双小手柔若无骨,它的主人每日习武、侍弄药材、捻针问诊,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仿佛被特别偏爱了一般,这双手毫无瑕疵,柔软又宛若最上等的暖玉,洁白之中透出淡淡的粉色,却胜过诸多闺秀被仔细将养出来的肌肤。
太小了。
这竟然是西门吹雪第一次牵着自己幼妹的手的时候唯一的感觉——不,那不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抱着她的时候,她还是襁褓中的啼哭婴孩。他们出生即别离,却在许多年后蓦然重逢。
“善哉善哉。”在西门吹雪和拂月相对无语的时候,无花念了一句佛语,垂下了自己的眸子。
如果有可能,无花不可能会将自己的妹妹拱手相让。哪怕他知道西门吹雪是玉罗刹的儿子,和囡囡有一半的血缘。然而,这一半的血缘并不足以让他将囡囡放心托付,可是如今情景不许,他们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无花之所以在西门吹雪面前挑破叶拂月的身份,是因为石观音对上的人实在有几分棘手。无花和南宫灵虽然还没有被牵扯其中,但是以那人的心性,若是知道无花和南宫灵是石观音的血脉,那么他们两个人也难免会被迁怒。
那个人的武功让石观音都是忌惮,无花和南宫灵身为后辈自然有所不及,然而这两个人却更不愿让母亲独自一人身临险境,所以也就没有打算要独善其身。
江湖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在这件事情上,无花和南宫灵已经有所准备,也无所怨由。可是无花明白,他的囡囡却是不同的。
——囡囡那样的柔弱娇小,冒冒失失的闯进这个江湖。可即便是这样,她的江湖也应该永远是一派和风霁月的。而且无花也真心的希望,那些污秽和艰险,有自己和阿灵护在她身前就足够了。
而如今,无花并不是指望着西门吹雪能够保护得住囡囡,他只是重新坐实自家妹子的另一重身份,或者说,至少要在拂月的身世上布下一些疑误雾罢了——无花和南宫灵都没有预料到,世事这般的无常,早前几日他们四处宣扬拂月的“身世”,今日非但没有带给幼妹庇护,反而可能给她惹来了麻烦。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晚矣,在囡囡的安全面前,什么都是可以容后考量的。所以,哪怕是千般不愿,无花最终也还是将自家妹子亲手交到了西门吹雪手中。
现下,石观音那边的情形不明,无花只能加快动作,将拂月从“南宫灵的妹子”的身份之中剥离出去,他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悍然将西门吹雪这个与拂月有一半血缘的人拉入局中。
关于石观音对上的那个人,那人未必会将万梅山庄放在眼中,可是却是不愿意招惹的。毕竟哪怕当年玉罗刹这件事情做的再隐蔽,也不会没有一丝痕迹可寻。在已经对上石观音的情况之下,那人应当不会再选择激怒玉罗刹。
心中转过百种思绪,无花最终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身白衣的佛子轻轻从小少女的身后环住她,带着眷恋和无奈的一触即离。
弧度优美而坚毅的下巴在拂月毛绒绒的头顶上轻轻蹭了蹭,无花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在西门吹雪周身的冷意四散开来的时候,无花含笑转身,将这一室的静谧留给了刚刚相认的兄妹二人。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西门吹雪身上的冷意才终于散去。他专注的目光落在拂月的脸上,许久不离。
西门吹雪的性子一贯疏淡,若是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让他如此炙热的注视的东西,那恐怕就只剩下拂月和他的剑了。剑是西门吹雪的执念,而拂月亦然。
在这个瞬间,西门吹雪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美好而不真实,所以他不愿意松开拂月的手,生怕手中一片空茫,这种美好瞬息消散——那种心情就像是五六岁的时候,西门吹雪日日蹲在娘亲种的桃树底下,从结蕊盼望到花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