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也知道拂月在想什么,抱着小姑娘亲了亲她的额头,叶孤城的语气之中带出了几分笑意:“无事。”
在拂月困惑的目光之中,叶孤城将人又往怀里团了团,轻笑着解释道:“岳母她……总不会从我的房间里起身的。”
拂月和叶孤城一直同榻而眠,如今他们昏礼在即,这一点也从未变过。拂月被叶孤城这样一说,白玉也似的耳垂瞬间变成了两颗红彤彤的小果子。微风穿过朱色的窗子,翻动了一页被主人搁在案上的《清静经》,却吹不散这一室脉脉温情。
在十月初的这一日,拂月和她家娘亲一道去为花满楼拆了眼睛上的纱布。已经在黑暗之中独自一人前行许久的清贵公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最先看见的便是床前围绕着的一众家人。看见花满楼脸上轻松的笑意,花老夫人最先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捂着嘴流下了泪来。
“娘,我能看见了,这是好事,您莫要哭了。”花满楼一边为花老夫人递上了素帕,一边用那双重见了光明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众亲友。
陆小凤原本为了花满楼而捏了一把汗,这会儿看见他已经能够看见,陆小凤比他本人都更要激动。搓了搓手,陆小凤凑到花满楼身边,都有些语无伦次的再次确认道:“花满楼,你是真的能看见了?”
花满楼微笑颔首:“都能看清你手上的牙印。是薛姑娘也到了?”
陆小凤面上的笑意一僵,飞快的将双手背在身后,半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情。他僵笑着甩了甩手,无奈道:“花满楼,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这人平常看不见的时候陆小凤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花满楼将自己手上的牙印看了个真真切切,饶是脸皮厚如陆小凤,也都不免有几分尴尬了。恍惚想起自己这位友人并不是全然温柔的性子,打趣起人来也是一样的促狭,陆小凤不由就苦了一张脸,只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要更加灰暗了呢。
花满楼的眼睛能够看见的这一天,从大漠深处和无名岛以及万梅山庄千里迢迢运来的聘礼也正好到了白云城。
没错,听风裹挟着内力的声音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江湖人的耳中。那明晃晃的“聘礼”一词,直接惊掉了在场众人的下巴。就在众人深觉这未来的大舅兄甚是不给叶城主面子,这桩亲事怕是要出波折的时候,便见叶孤城没有任何异议的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佩戴多年的玉佩,和拂月腰间的那块合成一处,而后轻声道:“白云城主的嫁妆,自然是白云城。”
江湖吃瓜众:呵呵,城会玩。从来不开玩笑的人开起玩笑来好可怕QAQ。
叶孤城愿意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退让,自然是因为拂月。比起拂月,那些虚礼俗名当真并不重要。然而说起对付大舅哥这种生物,谁还能有叶孤城更有经验呢?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对西门吹雪和听风以及在一旁看热闹的无花和南宫灵说了一句“三日之后,你们谁背着拂月上轿?”就直接让这四个人杀红了眼睛,刀剑相向了。
无论是在大安还是在白云城,女子出嫁之时双脚时不能落地的,这就需要家中兄长背着上轿。拂月直接从白云城主府出嫁,又嫁到白云城主府,甚至连他们的喜房都没有挪动地方。然而乘轿与叶孤城在白云城绕过一周,这却是城中每个居民期望看到的。
白云内城的居民虽非同姓,可是却是代代同袍,早已亲若一家。叶孤城和拂月自然不会拂了众人的心意,所以哪怕出嫁之地和要嫁入的地方本就是一处,这绕城游街却是不能够少的。自然,这背着新娘出门的活计也是需要有兄长承担的。
只是拂月只有一个,她的兄长却有四个。本就是放在心尖上宠的小姑娘,听风和西门吹雪还有无花和南宫灵自然是希望能够送幼妹出阁的。于是,叶孤城的一句话成了导火索,这四个武功奇高的江湖之中的风云人物很快就胡乱打成一团。
玉罗刹和石观音看着各自的傻儿子,又看着在一旁淡然的看着他们互殴的叶孤城,当真是想揪着各自的臭小子痛骂一顿,好让他们涨涨智商才好。
然后,两个“成熟稳重的大人”看向了对方挽住芷汐胳膊的手,眼神的拼杀瞬间就激烈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出手如电,已然交换了百十来招。
芷汐看着这一堆堆打成一团的老的小的,气哼哼的抱住自家软绵绵的小闺女蹭啊蹭,总算是平息了一点心头的火气。恩,如果女婿没有黑脸,那一切就是完美了。
虽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武学盛宴,不说石观音和玉罗刹,就是西门吹雪几人的招式之奇绝,也足够让人叹为观止了。只是毕竟刀剑无眼,就是武痴也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种围观之中,小心翼翼的瞄了一会儿,看那几位没有收手的意思,众人都只能对一旁站着的叶孤城微微拱手,然后轰然散去了。
石观音和玉罗刹总不能在芷汐的眼皮子底下搞死对方,两个人意思意思的打了几百下,就在芷汐生气之前分开了。而西门吹雪和听风那几个人小的却显然是动了真格,在保证不打死对方的前提下,四个人出手都没有留情。
那认真的neng死对方的样子,吓得拂月险些冲到他们中间,将他们生生分开。好在叶孤城直接将人扣在了怀里,不然这样贸然让拂月冲进战圈,保不准就会让她被那几个人伤到。
总算知道不能见血,在几个人都不大不小的受了点儿内伤之后,西门吹雪成为那个最后背拂月出门的人。不过小姑娘却也是被这四个冒失的兄长气到了,在给四个人配药的时候,特地调整了药方。
拂月表示,特地让药变苦什么的,简直是丢她们大万花谷的脸。酸的臭的麻的涩的中药那么多,做什么非要用一口蜜饯就能压下味道的苦药?
略通医理的明轩看着他家小师姐写下的药方,生生的打了个冷颤,简直不敢想象那一碗药熬出来是什么味道。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夸张了,拂月看了他一眼,不放心的叮嘱道:“这药是治内伤的,你若是不会武功也就罢了,可是你好端端的,又是习武之人,乱尝是会出事的。”
明轩:呵呵呵,小师姐,你这话和劝我“不要胡乱□□”有什么区别?
果然每个万花切开都是黑的,萌萌的小师姐也不例外!明轩默默的给西门吹雪那几个人点了根蜡烛,然后殷勤的去给他们熬药了。虽然已经是九五之尊,不过毕竟在神医爷爷的身边混过那么多年,熬个药什么的对于明轩来说……还真不是个事儿。
主要是白云城里太没有人把明轩当皇帝了,在这座城池里,他还真摆不起来什么九五之尊的架子,该去门口蹲守买糖糕的大爷就去蹲大爷,该去偷揪神医爷爷的甘草吃就去揪甘草,该去隔壁大叔家蹭红烧鱼就去蹭红烧鱼,该被他家师父罚练剑就去练剑。总之一切如常,然而不知怎的,明轩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周遭都是他的家人,一切未变,这真的不能再美好了。
拂月的药虽然味道魔幻,不过效果却是有保证的。在她和叶孤城成亲这一天,西门吹雪几人的内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看着一身红衣如火的小小少女,西门吹雪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酸,转而更多的却是一丝丝的欣慰。
他还没有和叶孤城对战过,不过这并不影响西门吹雪将叶孤城看作是自己的知己。他待他的妹妹如何,西门吹雪都看在眼里。这个陪伴着他的幼妹长大,在他身边代替了自己和父亲的职责,一路守护着囡囡的男人,应该能够一直对囡囡好下去,和她一道走过很长很好的人生吧。
囡囡能够幸福,这是西门吹雪最大的心愿。因为愧怍,他身为兄长却不敢对自己的妹妹抱有任何的期望——西门吹雪甚至不敢期望他的妹妹会原谅他这个无能的哥哥,不敢期望她会将他们视作亲人,也不敢期望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如同每一个寻常人家的兄长一样,背着幼妹送她出阁。可是如今,这些他都得到了。
在这一点上,西门吹雪是感激叶孤城的。因为他清楚,如今囡囡能够成长成这样好的样子,是离不开叶孤城的倾心相护的。是叶孤城将这个他们无法妥善养大的小姑娘好好的捧在了心上,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没有受到半点摧折。
西门吹雪知道这有多难,在囡囡成长到现在的十五年,如果没有叶孤城,她可能会饱尝世间险恶,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无论如何,如果不是叶孤城护着她,囡囡都不可能像是今日这般美好——只有真正被人精心呵护着长大,又被人悉心教导,才会成为拂月如今的样子。一昧的娇宠不行,放任她被磨砺也不行。这其中方寸的拿捏,叶孤城费了多少心思,全然不必细想。
将拂月背在背上,西门吹雪带着她一步一步的踏出白云城主府。一直到可以依稀看见叶孤城的身影,西门吹雪才轻轻出声:“囡囡,开心么?”
小姑娘今日一身红衣,没有盖盖头,只是金冠上的一层珠帘垂下,挡住了她那张轻施粉黛的小脸。听见兄长的话,拂月没有娇羞,而是大大方方的“恩”了一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