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怎么了”
林江琬没回答,一探头,果然见那两名宫婢还在门口,像她一样伸着耳朵听听里头的动静,似乎在等着永安答话。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长公主在里头吗里面就她一人”
见她忽然过来,那两名宫婢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郡王妃可就是害得长公主被关了月余紧闭之人,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虽不敢说是谁对谁错,但心里对她的印象总之就是既不喜欢也惹不起罢了。
林江琬见二人只看着她不说话,心里越发急了,索性上去自己拍门。
拍了几下,果真没声音。
“去,喊郡王上来。”她当即回头吩咐凤喜,又转而对那两名宫婢说道:“长公主多久没出声了你们两人就一直在外守着”
其中一名宫婢见她这样,忽然也有些慌了。
“长公主心情不好,这些日子都是不言不语的,几个时辰不说一句话也是常有。”她似乎想尽量往好的地方想,“再说了,里头虽没人候着,但有胖胖。”
胖胖极为衷心,这也是她们能放心守在外头的缘故。
若真有外人潜入行凶,胖胖绝不可能不声不响地看着公主出事。
林江琬已经懒得跟她们分析了,不提屋里有狗还好,这一提起来,更让她觉得必然是出事了,否则她这时候这样砸门,里头也该叫唤几声吧
“出了什么事”
身后传来陆承霆的声音,林江琬回头,就见他裹着一身冷风大步而来,身后还跟着长风。
等走到她身边,先是严肃地看了看永安紧闭的房门,然后将她揽到自己身边:“永安惹你了”
林江琬赶紧摇头:“方才客栈送水上来,长公主没动静,我怕出事。”
话音刚落,只见陆承霆抬起一脚,对着门上用力一踩。
客栈还算坚实的木门连着门框应声而落,发出轰然巨响。
两名宫婢吓得尖叫一声,本能捂着耳朵往后缩了一步,林江琬却已经先陆承霆一步跳进屋子里了。
屋子中窗户紧闭,床上被褥全蒙在窗上,一丝缝隙也无,而两个炭盆烧放在中间,烧得就剩一半了,旁边还放了一把折扇,像是有人专门用扇子扇着炭盆,指使更旺似的。
至于胖胖,林江琬也算是明白它为什么不叫了。
巨大的狗四脚分开瘫在地上,像是一张肥肥厚厚的狗皮地毯一般,毫无生气。
狗嘴上用布缠着,爪子却指着床的方向。
林江琬已经扑倒床边,陆承霆也二话不说就去开窗。
他开窗速度极快,双手用力向外一推,两扇窗子全给他拆了,瞬间大股清冽的冷风簌簌而入,将屋中浓重的炭气一扫而空。
林江琬已经捉上了永安的腕脉,那一边,凤喜也抱着医箱子跑过来,听着她的吩咐,准备冷水湿帕子银针之物。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客栈二楼一下子忙碌起来, 可这种事, 真正能帮上忙的, 也只有林江琬一人,剩下的不过是围在屋中忙里添乱而已。
她做了个撕衣服的手势,让陆承霆将人都带出去。
公主万金之躯衣衫不整时绝不能让闲杂男子看到, 又因门窗都不能关, 也只能靠两个宫婢守着, 在外头等吩咐。
等陆承霆出去后, 她将永安的领口腰带都松开, 银针接连下了少商、涌泉、太冲等穴位, 将她的头轻轻掰向一侧,然后爬上床进入里面,喊凤喜一起往复按照特定的手法去揉搓手脚四肢。
永安躺在床上,整个身子沉重而没有生气, 凤喜吓得牙关打颤,止不住的磕磕声在屋子里响起。
林江琬却没有去想那么多, 虽说公主万一真出了事没了性命这一行人都要跟着倒霉, 但一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本来就是已经绝望至极。
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 既不能帮她分担痛苦,就连感同身受也做不到,好歹先将人救回来。
至于那些责怪和担忧, 反正都解决不了问题, 还不如当救她也是救大家, 万分尽力才是当下唯一该做的。
万幸,在她手臂已经快要酸软的没力气的时候,永安的胸膛忽然猛地隆起,喉咙里传来一阵呕吐之声。
林江琬连忙将她的头按向旁边,之前让她偏着,就是怕吐出来的东西又倒灌回去将整个口鼻赌死,若那样,只会加剧她的痛苦,死得更难看些,还不如不救。
见她将东西吐出来,气息吸进去。
凤喜惊呼一声:“公主醒了。”
外头两个宫婢连忙冲进来帮忙,林江琬双手从背后腋下穿过,努力夹着永安让她向外吐个干净,其余三人都或者搀扶或者用冷帕子为公主擦泪擦汗。
不消片刻,永安果真捯过一口气,长长一吸一吐,眼睛也蒙蒙睁开了。
两个宫婢当即对着噗通一声跪下,也不知是跪刚醒来的永安,还是跪在床上架着她的林江琬,二人皆是连连磕头,一阵抽噎,连句整话也说不出。
林江琬大冷天里累出一头汗,将永安重新放平,蜷在她旁边俯视她。
“能看清我么”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
记得从前在汝城时,有一户卖爆竹的大叔家中夜间着火,因为他早担心爆竹易燃,便造了一间石头房子辟火,见着火了就躲了进去。
等第二日出来,人倒是整整齐齐活着,没被大火所伤,却因在火气炭气中憋了一晚,四肢无力呕吐不止,瞎了一双眼睛。还变得有些迟缓痴傻。
公主明眸善睐,若伤了眼睛,还得赶紧想法子。
永安定了定神,如大梦初醒一般呆呆看着她的手,隔了许久,才伸出手,缓缓抓住。
林江琬没有缩回来,任由她轻飘飘地抓着。
永安躺着,将那手抓到自己胸前,按住,然后低低地哭了起来。
林江琬长松了口气。
能准确抓住她的手,说明能看见,而且感觉手上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知道哭,说明脑袋也没问题。
她示意两名宫婢上前服侍公主穿衣服,自己起身要下床。
“郡王妃”
永安虚弱的声音令她停住了动作,她回头看她。
永安没有说话,只是又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角,模样凄惨可怜。
林江琬只需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她,或者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也能告辞,然而她自己救回来的人,自己也得爱惜,舍不得摧残伤害她,便叹了一声,重新坐回床上陪着,转而对凤喜说道:“去喊郡王进来将狗抬出去,也按着我刚才的法子试试,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哎。”凤喜得令赶紧去喊陆承霆。
陆承霆进来看了一眼,永安已经穿好衣服,林江琬坐在床里对他微微点头。
他也对她点头:“累么让下头人重新烧水,你回屋洗洗好好睡一觉,这边交给她们自己解决吧。”
一句永安如何都没问起。
陆承霆的性子,是顶看不上这种没事找事的,要不是看在她从小就跟在皇帝后头,与他也颇为相熟的份上,他实在不想管她。
公主怎么了,和亲又怎么了,若真没了她,抓个宫婢代替,也未必就不行。
还当非她不可了么
林江琬远远瞧着陆承霆脸色不善,知他心里的想法,她皱眉嗔他,用眼神让他别再说下去:“郡王先去救狗,我稍后就来。”
陆承霆被她那有些严厉的小眼神一扫,瞬间就软了脾气,点头拖起一条狗腿,将大狗活活拖了出去。
他这一走,永安终于不用压着了,一时间泪如泉涌,哭得整个床都跟着抖。
原本炭气就极伤心肺,这大悲而泣则是伤上加伤,林江琬没别的办法,只能有些笨拙地劝慰:“长公主多往好处想想,他国兴许有他国的好处,如今京中也不稳,指不定将来还要仰仗公主”
永安的眼泪渐渐缓了,一双眸子扫过林江琬,隔了许久,微微点了下头。
“从前的事,对不起。”她有些吃力地开口。
林江琬不记仇,她与永安除了那一次,本来也没什么解不开的大仇,再说当初陆承霆一状告到宫里,也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最重要的是被人当面道歉,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她还记得上次见永安,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娇声犹如黄鹂一般明亮,现在一句道歉说得犹如年迈老妇一般,再看不出往日风采。
北乞罕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再不快点振作,一脚踏出大历疆土,往后皆靠自己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长公主不用介怀,接下来好好休养,等真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才有精力应对。”
永安点头,但仍旧没松开她的手。
其实并不是她觉得林江琬劝说安慰到她心上了,而是她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再睁开眼,才将许多事情看得明白想得通透。
从前她集宠一身,万事只需自己开心即可,从来无需顾虑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