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朝换了身份,那些所谓的宠爱统统都被清空收回,半点不剩。
她这一路看着林江琬与旁人相处,才知情分是要以心换心的,而她一贯予取予求,从没想过对别人付出什么,这时候没了往日娇贵身份,才发觉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身边婢女仆役不过听令行事,就连承霆哥哥也看不起她。
这种时候,林江琬竟还愿意救她,实在是让她羞愧懊悔。
她看得最明白的一件事,便是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被人这样关心地看着了。以后她的人生里,这些统统将化作回忆。
而林江琬,则是这份美好回忆的最后一人。
她拉着她的手,有许多话想说却都说不出口,只能点头,一字一字认真承诺道:“救命之恩,永安没齿难忘,往后必好好活着,不叫郡王妃一番苦心白费。”
第86章 第 86 章
林江琬得了这句话, 心里那叫一个舒服。
付出总希望有回报的, 而对于医者来说,要是她好不容易救活的人,接下来每天脑子里都想的是如何把再把自己折腾死,她会非常难受的。
愿意好好活就好。
这天底下,比长公主更苦更艰难的人大有人在,只要她想好好活, 往后的局面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她伸手替永安擦了擦鬓边的眼泪:“长公主想明白便好, 既如此, 公主先歇息, 我”
她正打算告辞,互听从走廊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呼哧呼哧的声音。
她不明所以, 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歪着脑袋去听。
那声音却越发清晰,从走廊飞速到了近前,等她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了, 就见巨大一团黑影, 甩着一身肉沉甸甸地朝床边冲了过来。
“胖胖”永安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本以为自己与爱犬要黄泉路上相伴,谁知还有活着再见的时候。
林江琬却脸色一白, 顺着床架子就想往上爬。
胖胖冲到床前停住, 抬着大脑袋,看看正七手八脚恨不能爬到房梁上的林江琬, 忍住扑进永安怀里的冲动, 退了几步, 双爪伏地跪卧下去,口中呜呜地拜了起来。
林江琬被吓出妖术,半个身子像壁虎一般吸在墙上。
永安这才想起那次旧怨,连忙放下自己生死重逢的情绪,开口解释:“郡王妃莫怕,胖胖她生性温柔。”
林江琬不信,继续上墙。
永安一脸羞愧:“永安句句属实,上次它那样,实则都是受了我的教唆是我想吓你一吓。”
林江琬本来也快吸不住了,听了这话,终于一松劲从墙上溜下来半摔在床上。
再回头去看胖胖,果然,大狗乖乖趴在地上,下巴贴着地,双爪抱着头,一双被肉褶压着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得可怜的孩子正在向她讨饶。
见她看过来,它还不忘撅着屁股摇了摇它的短尾巴。
这与月前那一脸凶恶要扑上来咬人的样子果真截然不同。
她缓了缓,再一看,门口陆承霆早站在那里,想来是狗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到了,只是见她无事,愿意让她自己发落,才无声退到一边等着。
林江琬长长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怵狗,挪到床尾对永安尴尬笑笑:“这狗倒是挺通灵性,长公主教唆一学就会”
永安早就愧悔交加,听了这种夸赞,连连摇头:“当时我在宫中,听说了些和亲的风头,一时心急想将你吓走,便能假借郡王之威躲过和亲,现在想来,实在是”
她说着,才看见陆承霆。
顿时露出苦笑。
现在她算是更加明白了一重,且不说自己逃避之后,这和亲一事就要落到别的宗女姐妹头上,等于是害了人家,单说陆承霆这边,就根本是死路一条走不通的。
要是林江琬是个恶毒妇人,能打骂她几句,她心里也许还能好过些。
偏她如此温和,又救了她和胖胖的性命。
她连句道歉都没脸再说了。
永安红着脸,不敢去看林江琬,只等着林江琬一句话,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原谅她和胖胖。
林江琬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若不是门口有人听着,她真想拍着永安的肩膀喊她一声“同道”。
毕竟当初在侯府,她也是打算借郡王之威躲过被揭穿身份的事情,说起来,她俩居然都算计到陆承霆身上了。
她本来就不太怪永安,这一回,凭这眼光胆识也够掰一回姐妹的。
“无妨无妨,过去的都不必再提了,我懂。”她有些匆忙地掩饰了一句,指指外头拿陆承霆做了个借口,“郡王怕是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叫她们进来伺候你,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你好好休息。”
她说着爬下床,小心翼翼贴着墙绕过胖胖,对长公主挥手。
永安也在床上对她挥手,胖胖已经凑上去,把头拱在永安手心里呜呜地大哭起来。
林江琬走出来,转过转角,陆承霆果然在转角等她。
“你刚才脸红什么”他还是那身黑得吸光的玄甲玄衣,插着手,闲闲侧靠在墙上,一双凤眼有些得意,话里有话地问她。
林江琬见不得他狂浪样,偏不说自己一早盘算着想嫁他的话,躲过他的眼神,“还说你早知道胖胖不咬人,怎么不告诉我害得我方才费劲爬墙,现在还指甲疼。”
陆承霆一听,连忙捉了她手来看。
她平日里没有续指甲的习惯,也从不熏染,十个指甲天然粉红莹亮,看起来丝毫不像妇人,反而像个未出阁的小女儿般稚嫩。
此时那粉嫩嫩的指甲尖,果然留了一道浅浅白痕。
他吹了吹,觉得不管用,又亲亲,然后张嘴。
林江琬倒吸一口冷气,赶在他舌头伸出来之前把手抽走:“不疼了。”
陆承霆舔了个空,有些失望地呵她一声:“想要止疼,一般都是吹一吹揉一揉,要是还不管用就要亲一亲舔一舔的,神医连这个都不懂”
林江琬压根不想懂他的歪理,将手背到身后:“你早知道胖胖不咬人也就罢了,明知永安是为了躲过和亲才出此下策,还对她那样严厉”
陆承霆没舔到手,眼神一直有些遗憾地往她身上别处飘,似乎再想着哪里好下嘴。
至于她说的永安,他却不那么想:“想在本王身上出此下策的人多着呢,不严不行。再说,她害本王差点丢了王妃,本王自身难保,还有空管她”
自身难保,也亏他说得出。
不过想起当初他不眠不休地去抓贺敬,又不眠不休地追来,她还是心中一软。
正好,走到了房门口。
她左右看看,走廊里无人,轻轻凑到他身边,双手穿过他的披风抱住他的腰,用脸在他胸前蹭了蹭:“不怪永安,也不怪你。”
陆承霆一喜,爱极了她这般甜甜的小样,正也想抱她,她却一闪身,轻盈地躲进了屋子。
他伸手抓她,她灵活躲开,将门关了一半只留条小缝,用力抵住,然后一手扶门,对他笑:“今晚之事为鉴,可见郡王防范不够,郡王还是好生巡夜,我可要先睡了。”
说罢,将门关上。
陆承霆喜欢她的活泼,虽被关在外头,却对着门扉忍不住轻笑。
待嘴角咧到一半,又觉得此样子定然极傻,忍住,转身而去。
林江琬听那脚步声远远走开,然后往楼下去了,这才离开门边,回了屋子,
凤喜早在屋里等她,将一应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主子回来了,方才主子在那边替长公主瞧病,君王吩咐人又将水烧了一回,为了主子用水将明日煮饭的柴薪都用上了。”
林江琬忍不住回望陆承霆临走的方向,目光却哪里能透过屋子。
想着他今晚怕是还要和长风他们去搜罗柴薪,她又是一阵感动。
本十分累了,这来之不易的热水却不好辜负。
这边林江琬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温暖干燥的崭新里衣,上床安睡。
陆承霆则是吩咐长风几人重新隐匿在驿站周围,自己带着许冲,向附近密林中疾行而去。
“不必太过挑拣,枯枝枯叶都可,只要能点着的就行。”他低低对许冲吩咐一句,“倒是麻烦你了。”
许冲是他的属下没错,但毕竟不是干这些杂事的仆役。
在京中使唤他做府邸里的事情也就罢了,让他跟着出来捡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许冲与他左右相隔五步,分别搜索,捡起几根根微微有些泛潮的树枝又抓起一把茅草,捆在一处,听闻摇头小声说道:“郡王也太见外了,今晚一事属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不是郡王妃忽心善去给长公主备水,要不是郡王妃精通医术硬将长公主性命从阎王手里夺回来,属下这失察之罪可逃不掉的。”
黑暗中,陆承霆微点了下头。
他看见林江琬将永安救活之后,脸上略带的憔悴,毫不犹豫地就吩咐将明日大家吃饭的柴都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