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卢溪对于田恒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颇有些唯命是从的架势。
目光环视一周,田恒对面前所有车兵道:“田猎演武,阵上杀敌,如今尔等已能同猛兽搏杀,有朝一日,定能立下战功”
这一句,可比任何夸奖都更让人激动,下面兵士尽数高呼,田恒转头对卢溪道:“今晚设宴,把猎物分食了吧。”
就算是家兵,也未必能天天吃肉,卢溪吞了口唾液,问道:“君子不留下与吾等同乐吗”
怎么说也相处了大半月,卢溪十分清楚这位长官的作息,每日都要不辞辛苦赶回城中,从不留宿田庄,难不成院里藏了娇娘
这私底下的腹诽,田恒自然听不到,他的面色阴沉了些,低声道:“我明日有事,就不来了。尔等亦可休整一日。”
若是往常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卢溪说不得也要高声欢呼,长啸几声,然而现在,他可不敢放肆,只看看那微蹙的眉峰,紧抿的薄唇,就知这位庶君子不怎么高兴。田恒原本就高大英武,沉下脸却威仪肃杀,让人不可逼视。卢溪半个屁也不敢放,唯唯诺诺道:“多谢君子。”
交代完毕,田恒也不多待,一路疾驰回府。跳下马车,他足下生风,走得飞快,一脚踏入院门,就见一大一小两张脸,同时向这边看来。
“兄长”见人回来,田须无有些尴尬,还是起身相迎。
田恒的额角抽了抽,也不理她,看向一旁刚刚站起来的楚子苓,问道:“今日可好”
只看田恒面色,楚子苓就知他问的是什么,微微一笑:“无事,须无正准备离开。”
实在不怪田恒面色不善,自那日来访,扬言要让贤之后,田须无沉寂一段时间,这两日突然就转了性,跑来小院。开始似乎是想接触兄长,拉近两人感情,但田恒哪会在乎这小子几次挤兑之后,田须无也不敢常来了,只是偶尔到小院,除了打听一些兄长的事迹,还会向她这个大巫请教一些想不明白的问题。
楚子苓当然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但是接触多了,也能感觉到这少年压抑不住的好奇和真诚。因而私事没谈多少,倒是说了些爱民、仁德之类的理念。她没法改变这个社会的阶级属性,但是多个有良心的奴隶主,能让下层受苦之人活的好些。
田恒可不会管这些,只冷冷道:“你这两日妄为,嫡母可知还望小君子顾念亲恩。”
这话一出,田须无的脸就有些白了。这两天他忍不住往这边跑,有一方面也是因母亲跟姑母起了冲突,后院待着让人难受。这举动,父亲似是默认,但是母亲那边,他可不敢乱讲。拜访大巫也就罢了,跟着庶兄太过亲近,定会惹母亲伤心。
纠结片刻,田须无叹了口气:“是小弟莽撞,搅了兄长清净。”
也不再辩解什么,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告辞而去。
等人走了,田恒才转头对楚子苓道:“如今后院闹的厉害,还是别搭理这小子了。不说他起了什么心思,只一不小心走漏风声,都会惹来麻烦。”
对于这忠告,楚子苓自然从善如流。瞥见了那小子带来的几件玉摆设,田恒压住心底不悦,开口道:“明日车兵休整,你要去集市转转吗”
就算再怎么跑得勤,他一天大半时间都待在外面,子苓如今也不是施法救人,只整日熬药,难免寂寞。怕正因此,才会让那小子趁虚而入
楚子苓有些讶然,旋即也笑了:“那太好了,有劳无咎。”
整日早出晚归,大半个月都没休息,自己在家还能偷懒,田恒这么熬下去可不太健康,楚子苓自然乐意跟他一起走走。而且现在农忙已经过去,寒冬还未到来,集市正是最热闹的时间,这几天田须无经常在提起坊间见闻,也让她生出了些兴趣。
见楚子苓笑得开心,田恒也放下心来。反正距离冬狩也没几天了,该练的都练得差不多,养精蓄锐也是好的。
到了第二天一早,楚子苓起的极早,换上了许久没有穿过的男装,打扮停当,出门就见到换了身新衣的田恒,巧的是两人穿的衣裳颜色极为相近,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不知旁人会不会当你我是兄弟”
“说不定会当成叔侄。”田恒刻意压低了声线。
这些天,可能是为了训练兵士,他唇上又蓄了短髭,英武之余,更多几分沉稳,很是能压住场面。当然,也让他看起来长了几岁。但这话说的,不免有占便宜之嫌了。
楚子苓挑了挑眉:“阿叔可带了钱”
田恒一窘,两人之前带回来的钱财,他都放在了楚子苓那边,身上还真没什么钱。干咳一声,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贤弟请。”
自己比他大的些事,楚子苓当然不会乱说,双手背负,挺胸走在了前面。看着那悠闲抓在一起的白皙手指,田恒不由露出笑容,大步跟在了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田须无就是田文子,齐田发迹之始,一百年后,他的曾孙田成子也叫田恒篡夺了齐侯权柄,再过百年,田氏正式成为周天子册封的齐侯。:
97、第九十七章
既然是出来逛街, 第一站肯定是卖干货、香料的坊市。齐国河运便利, 商贸发达, 临近又是同样长于经商的宋、卫、郑三国, 因此有不少别处难见的药材。可惜海外贸易的雏形都未出现,那些原产地不在中国的药材, 怕是要再过几百年, 才能随着驼队和海船抵达中原。
楚子苓挑起药材可比寻常女郎挑首饰讲究多了, 足足花去了一个时辰, 再把一整条街逛了个遍。回过神来, 才略显尴尬的对田恒道:“让你久等了, 可要去别处看看”
田恒混不在意,让跟来的仆役先拎东西回家, 自己则亲自驾了车:“带你去别处看看。”
临淄的坊市他们不知已逛了不少遍, 还有她没见过的地方楚子苓颇为好奇的上了车, 就见田恒驱车拐过了两个街道, 直穿河渠,向着城中心而去。这里已经到了贵族区, 若是按后世的标准已经进入了二环, 能紧挨宫城居住的,绝对即富且贵, 难道是带她去奢饰品店临淄的商业规划这么先进, 还有cbd商圈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楚子苓瞧得越发仔细,然而又行一段路, 街上画风就是一变,只见长街两侧,闾门尽开,高挑妖艳的女子们全不顾冬日天寒,个个衣衫单薄,倚在门边。瞧见了来了车驾,数不清的彩帕招展起来,娇声不断,甚至有几位离得近的,已经两眼放光,扑了上来。
“君子可是来玩耍奴家中有玄酒、椒浆,上好清醴”
“奴善琴箫郑舞,愿为君子献艺”
“若君子垂怜,奴可不收夜资”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嚷成一片,差点连路都堵上了,楚子苓面上哪还能挂的住笑。车上明明坐着两人,她却跟突然隐形了一样,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只关心田恒一个。楚子苓从来都知道他招女人喜欢,两人也不过是“普通好朋”,却仍压不住口中酸涩。
田恒稳稳控制着轻车,理都没理那群女人,只对楚子苓道:“店还在前面,穿过女闾便是,坐稳了。”
说着,他抖了抖缰绳,马儿骤然提高了速度,这下左右女子也不敢拦了,纷纷惋惜无比的退回了各自闾前。
刚抓住车轼,一转眼,那群恼人的莺莺燕燕就被抛在脑后,楚子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处就是女闾”
女闾的大名,她当然听说过,正是当年管子的“创举”之一,让女子卖笑迎客,收取花捐,充实国库,算是青楼业的先祖。身为女人,楚子苓对这种地方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但她也没想到,女闾竟会设在这里。
然而转念一想,就现在阶级的划分,这样的“消费”肯定也不是给泥腿子的,在城市中心地带设置女闾,随即衍生出个高档消费市场也不奇怪。忍不住,楚子苓回首望去,立在闾门前的身影风姿各异,却也有一股难以描摹的生气,就似浓墨重彩的画卷。
也许在这个残酷的春秋,此处也是这些女子的乐居之所吧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楚子苓垂下了眼眸。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倒是让田恒尴尬,故作遮掩的解释道:“应当就在前面了,我不常来这边,也是听人提起那店铺”
楚子苓撇他一眼,简直难忍腹诽。是啊,以他这身段模样,还有此时彪悍无比的风气,田恒哪需要到女闾寻欢到这“虎狼之地”,谁睡谁还说不定呢。
谁料,刚一分神,前面就传来了一声尖叫。
“贱奴给吾站住”
被那处于变声器的公鸭嗓刺得打了个激灵,楚子苓猛地抬头,就见前面不远处,两个汉子怒目持刀,一人拎着木匣,一人扛着绢匹,正自包围圈里杀出,而被护卫围在中的,是一个坐在地上,单手捂脸的少年,也不知是被打了还是砍伤了。
“有人劫财,俯低头。”田恒简单吩咐一句,就扯了扯缰绳,车驾立刻转了个向,朝那两个歹人冲去。
似是没料到还有路人帮手,那两个大汉面露凶光,其中一人竟扔了木匣,大步朝轻车奔来街道不算宽阔,车速又能快到哪里那大汉也是个悍不畏死的,只一侧身就躲开了奔马,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攥住了车栏,就想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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