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简直不能深思。
面色愈发难看,田湣想要起身,突然有仆役禀道:“家主,君子求见。”
神色一凛,田湣坐回了原位,板起面孔,命人带他进来。只见田恒大步走进房中,行礼道:“听闻主母病了,还招了大巫前来诊治,不知如今可康复了”
这话说的委婉,用意却极为分明,田湣立刻沉下了脸:“已能起身了,无需挂怀。”
“那就好。”田恒坐起身来,“若是有甚不妥,也可请大巫瞧瞧。当初小子野外遇上狼群,都没了气息,大巫仍能救回,可见法力高深。”
没想到还有这过往,田湣一怔,这就是那大巫所言,死过一次,前尘尽去吗若是没了那“不祥”的名头,此子可是难得的良才,可家主之位
他心头方才动摇,谁料田恒又道:“小子昨日去了田庄,已想好如何练兵,不日即可摆开车阵演练。等明年大战过后,若侥幸得了封赏,就带大巫离府别居。”
田湣吃了一惊:“怎地又要离府”
田恒面上反倒显出些讶色,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直言道:“小子只为此战归来,战必自要离去。况且留下,总会惹得姑母惦念,家宅不宁。”
这话隐藏的意思,简直再明白不过。田湣的面色又沉了下来,若真是阿姊有意施为,这些年后宅惹出的事情,可就说不过去了。
挣扎良久,田湣终是道:“不必担心此事,吾自有安排。”
闻言,田恒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父亲对自家阿姊起了疑心。阴害主母、又惹怒了家主,就算是巫儿又能如何况且他那弟弟也即将成年,若是不小心听闻此事,还怕没人对付那女人吗到时候,说不定后宅会乱成什么样子,他岂能容子苓继续呆在这里。
“此等家事,父亲定夺即可。”田恒淡淡道。
看着那器宇轩昂,却神情冷漠的长子,田湣突然生出了些悔意,沉吟片刻后道:“如今你也及冠,该加表字了,叫孟成可好”
孟乃庶长,成乃功就,是个好字。可惜,来的太晚。
田恒剑眉一轩:“表字吾师早已取就,字无咎。”
这个表字,可全然没有排行包含其间,竟似毫不在乎庶长之名。田湣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田恒已然行礼,起身告辞。
见那挺拔身影大步离去,田湣心头简直梗的难受,难道他真就毫不在乎承嗣之事,家主之位那自己一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的,又是什么
且不说后宅荡起的波澜,当田恒再次准备前往田庄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对楚子苓道:“不如你随我同去,田庄离得也不算太远,还能见识车阵模样。”
这邀请确实有些诱人,楚子苓却摇了摇头:“我还有有事要做,就不去了。”
她知道田恒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同样,她又何尝不担心田恒在府中的处境只要自己坐镇田府,想来那低配版的巫儿,也不敢妄动,万一使出什么手段,她也能提早防备。若是离开了府邸,反倒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见她拒绝的干脆,田恒也不好再劝,只得道:“回头我寻两个可靠婢子,留在你身边。”
楚子苓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乖乖点了点头。见她这副模样,田恒也略略收心,驱车出门。
等人走了,楚子苓查了查昨天泡进水里的膏药团,就搬出了草药,准备碾磨一下制成药丸。刚刚开始筛选,就见个少年郎大步走进了院门,似没料到院中坐了人,衣着不似奴婢,身旁还没别的仆妇,他迟疑一下,规规矩矩行礼道:“敢问女郎,大巫可在”
楚子苓停下手上动作,抬头向那少年看去。虽然还未长开,身形略显瘦弱,但是此子眉宇样貌,跟田恒有几分相似,不难看出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这位难道就是田氏嫡子光看礼数,还真跟他那父亲、姑母不大相同。楚子苓放下了手中药草,道:“吾就是,敢问小君子有何时”
没料到大巫竟一副如此大半,那少年愣了一下,旋即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大巫救吾娘亲。”
竟然是来感谢自己的,楚子苓有些意外,但很快摆出了肃容:“举手之劳罢了,只要令堂今后注意饮食,避开邪物就好。”
这话里有话,也不知道少年能不能听懂。饮食上出现问题,是谁所为,经谁之手,都要仔细查看,以免再出类似的事情。
那少年直起身,轻叹一声:“多谢大巫指点,小子已经命人查过。今日来”他迟疑片刻,像是狠了狠心,突然提高了音量,“是为向大巫赔罪。都怪娘亲误信歹人,方才做了错事。”
楚子苓的立刻警惕起来,直直盯着面前少年。这是真来赔罪,还是意有所指
被那冰冷眼眸锁住,田须无只觉心头一紧,明明还是那身寻常衣衫,面前女子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让人生出畏惧。也是到此刻,他才明白,这确实是个大巫,恐怕比身为巫儿的姑母更加可怕
但是他心中并无畏惧,朗朗道:“既然知晓行差踏错,就不该再动心思。兄长才能,小子自幼耳闻,这家主之位,当贤者居之”
作者有话要说: 壮壮今天依旧不敢乱动,柏拉图了解一下w:
96、第九十六章
这一句掷地有声, 极是磊落, 楚子苓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家人从小就诬蔑田恒, 打压庶长,怎么突然就冒出了个让贤的嫡子而且这小子不该找兄长自陈心迹吗, 为何寻到她这个大巫头上
心存疑虑, 不知此人是不是以退为进, 楚子苓只淡淡道:“此乃尔等家事, 本与我无干, 但你兄长无心家主之位, 小君子何必如此”
听闻此言,田须无顿时激动起来:“太公言尊贤尚攻, 方才使地泻卤, 人民寡的齐地, 成为一方霸主。想吾田氏一脉, 两代立贤,方有如今家业, 怎能毁在小子身上”
他的语气着实真诚, 青嫩的脸上也显出些潮红,极是激动。十二三岁, 正是自尊心极强, 且容易受到影响的时候,突然听闻家中阴私,生出此念, 也说得过去。
见此情形,楚子苓稍稍放下心来,却没松口,反而问道:“敢问小君子,田氏如今任何职”
“工正”田须无立刻道。
“此上卿否封城邑否”楚子苓又问。
田须无一下就涨红了脸,答不出话来。工正怎会是上卿当年先祖出奔入齐,并未接受齐侯赐予的卿位,只任工正,食邑更是只有封田,哪来的城邑
见他尴尬神色,楚子苓微微一笑:“大丈夫当食五鼎,拜上卿,以汝兄之才,何须争家主之位”
那女子语声平淡,话中之意却让田须无如遭雷击自幼他就被母亲灌输了不少闲言碎语,对那庶兄总是恶语,却也不乏强令他勤学六艺,以免坠了嫡子之名。田须无并不蠢笨,自能辨出庶兄才能过人,让母亲忌惮。他原也打算已才能取胜,压过庶兄,未曾想却闹出了姑母阴害母亲,嫁祸他人。
这下,顿时让少年心中羞愧难当。若是庶兄真无罪过,又才干卓越,那他靠阴谋继承家业,岂不是卑鄙小人
因而面对大巫时,他才按捺不住,说出了肺腑之言。谁料对方轻飘飘一句话,把他的胸中激荡碾个干净。
区区工正,争来何用
田须无简直不止自己是如何告辞走出小院的,只觉耳中嗡嗡,心绪难平。原来母亲、姑母,乃至父亲眼中极是重要的家业,在旁人眼里不过腐肉一块。当年管仲家道中落,要靠从商谋生,不也因才能位列上卿,助桓公成就霸业旁人能的,自己为何不能
小小少年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母亲的哭嚎已全然忘在脑后。然而身为田氏嫡长,他同那庶兄仍有不同,他非但要成为上卿,还要让田氏一同壮大,成为旁人不敢轻忽的大族。也唯有如此,他“争来”的家主之位,才与众不同
眼见那少年深受打击的走出了院去,楚子苓面上也露出了些笑意。她当然知道,这个田氏不容小觑,总有一日会兴旺发达,成就霸业。但这些,与无咎何干
闻达之路何止一条,既然无咎不愿,田氏就同他们没甚关系了。
并没把这小小插曲放在心上,楚子苓继续碾磨起了药材。
五辆田车疾驰,声若迅雷,展如雁翅,顺着旷野铺展开来,一时间鸟兽皆惊,四下奔逃,然而三辆战车矗立前方,还有百来兵士持剑持戈,严阵以待,哪还能走喊杀声顷刻响成一片。
望着前方车阵,田恒松了口气,这大半个月的操练,总算没白费功夫。田猎虽是演武,但跟真正对战大有不同,需要的是严密阵型和迅速出击,只要掌握这两点,冬狩时自能崭露头角。
不多时,一场围剿便到尽头,就见一人驾车向这边驰来,还未到跟前便高声道:“君子,此次获鹿十头,豕两头,可是大胜”
田恒却冷冷道:“这点猎获,又算什么此次冬狩,只田车怕就有数百乘,想要在君前献技,绝不能怠慢”
这副模样,立刻让卢溪噤声,不敢招摇。身为家主车右,田氏家兵原本的指挥,他初见这庶长子时,也是极为不忿,颇多挑衅。然而众人的轻视慢待,三日内就散了个干净,实在是对方御术高明,武艺绝伦,几人围殴都无法招架。加之他练兵的手段和提拔人才的魄力,更是让这些车兵在短时间内就脱胎换骨,重整军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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