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寺人并未带她入主屋,而是先入偏殿,一进门,就听个公鸭嗓惊喜叫道:“大巫终于来了吾等的好苦”
根本不等大巫入殿,公子环就迎了出去。许久未见,这次大巫竟然未穿男装,而是钗裙打扮,虽不怎么艳丽,却也清秀可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那女子身前,只见胸前微隆,果真跟男装时有些不同
这小子神情可不怎么对,楚子苓站定脚步,面色一肃:“敢问公子,夫人的病如何了”
这话就跟当头一盆冷水似得,让公子环回过神,轻咳一声,他赶忙道:“家母还是精神恍惚,常自言自语,又不肯与旁人交谈,形态极是古怪,还请大巫施法驱邪。”
见他终于正经起了,楚子苓也点了点头,却未立刻看病人,而是道:“还请公子少待,吾要先穿戴整齐,方能施法。”
公子环一怔,穿戴整齐穿什么难道施法要换男装心头一阵瘙痒难耐,公子环哪有阻止的道理,立刻命宫人带大巫到内间更衣。
眼见人进去了,公子环仍有些魂不守舍,一旁寺人赶忙劝道:“公子,这几日宫中留言四起,其他侧夫人亦有察觉,还是先让大巫瞧病为重啊”
公子环哼了一声:“我岂会不知正是大巫手段灵验,才寻她入宫嘛。”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但是眼神却挪都没挪,一旁寺人头上冒汗,请这位来,究竟是为治病,还是为旁的,真不是他们敢乱讲的。可那是位大巫啊,焉能冒犯
然而这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只一刻钟,就见道身影从殿内走出。当看清对方妆容,公子环倒吸了口凉气,心中绮念顿时消散一空。从殿中走出的女子,哪还有方才的恬静柔美,身着巫袍,面绘诡纹,白玉组佩悬在身前,两只墨眸犹若古井,仍不可测,让人望之生畏。
这确实是大巫,不是什么男装丽人
不自觉的,公子环的腰弯下了些,恭敬道:“家母在隔壁静养,大巫这边请。”
看到众人畏惧、惊恐的眼神,楚子苓就知道方法用对了。公子环之前见到自己时,都是男装打扮,因此就算知道自己是大巫,也未必能生出多少敬畏之心。也正因此,她才选择在殿中换回巫服,一来是不让人知道有大巫入宫,二来也是利用形象反差,震慑这小子。看来齐国对于巫者的敬畏虽不如宋、楚,却也不乏忌惮和尊崇,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之前便行走宫廷,别说后宫女子,诸侯卿士都不知见过多少,楚子苓此刻哪会紧张步伐纹丝不乱,她跟在公子环身后,走入了正殿。
一进门,就觉一阵寒凉迎面扑来,如今已是春暖,哪还有此等温度楚子苓仔细一看,就见殿内放着几个冰盆,竟是一副盛夏消暑模样。
“家母这几日身上燥热,坐卧不宁,故而从冰窖里取了些冰。”进了大殿,公子环的面色终于凝重起来,看着那些冰块,也显出了些不安,“之前也寻了巫者瞧过,施法喂药,全不管用。因事出古怪,没法请人详查,只得烦劳大巫。”
这话听起来古怪,但是楚子苓深知其中用意。若是请了宫巫,声夫人撞邪之事,怕是一夜就要传遍宫禁。这样麻烦的病,一旦被人知晓,就会严查,万一治不好,齐侯哪还会宠这么个侧夫人没了母亲的支持,怕是连公子环的将来也会受到牵连,当然要重视起来。
“把冰盆搬走冷冷”
正在此时,殿内传来个女子的声音,语速极快,还有喘声,似乎只两句话就耗光了气力。
这是乍冷乍热吗楚子苓神色不改,跟在公子环身后走进了内室,只见那个女子屈身躺在矮榻上,半坐半卧,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额上虽还有些汗,但是身体却微微打颤,似乎又开始发寒。
见到儿子进门,她低低叫了一声:“环儿来了。”
“娘亲,我请了大巫来给你瞧病,正是之前救我那人”公子环赶忙上前,叩拜行礼。
声姬也听他说过当初在宫外撞邪昏厥之事,听闻那大巫来了,抬眼去看,然而当看清面前女子妆容神色,她立刻挣扎着坐起身来:“大巫可能救我”
这女子,竟跟宫巫相差仿佛,难怪能救环儿
楚子苓不动声色走上前来,在矮榻边坐下:“还请夫人伸腕,容我一探。”
探什么然而大巫伸手,声姬哪敢不从颤巍巍的伸出手,让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拿住了自己的腕子。
楚子苓把了片刻脉,又查舌苔眼底,才道:“夫人之前可曾生过场病浑身疼痛,或感风寒”
这可是旁人未曾问过的,声姬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夜间可睡得安稳”楚子苓又问。
“日日惊梦,还能见鬼神,苦不堪言。”声姬双眼一红,便落下泪来,“这些日食不下咽,寝不能安,还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头痛欲裂,实不知犯了哪路鬼神”
这声夫人如今也不过三旬年纪,身材高挑,面容明艳,是个标识美人。然而此刻脸上蜡黄,眼底泛着血丝,再怎样的美人也扛不住病苦折磨,哪还有当初丽色
楚子苓轻轻放下了手,似沉吟片刻,突然道:“这病也非不能治。只是夫人被心鬼所扰,想要除去,得先知那鬼来历。”
声姬哭声一顿:“心鬼”
“正是,心鬼掌七情,若非知悉来由,哪能祛除夫人须得说出之前担忧、畏惧之事,吾才能施法。”
看着那张诡异巫面,声姬突然抖了一抖,转头对身边人道:“旁人都先退下,吾有话对大巫言。”
“娘亲”公子环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声姬已是挥了挥手,赶他也走。
眼见无法,公子环只得带上宫人,尽数避出门去。
见人走光了,榻上女子又犹豫半晌,才纠结万分的开口:“之前吾与人有私,算是心鬼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电量耗光了,明天要出门看个电影冲个电qaq:
107、第一百零七章
有私
就算做了心理准备, 楚子苓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阴私秘闻。哪家诸侯侧室, 敢在深宫与人私通若是被人知晓, 怕是连公子环也要被人怀疑是不是齐侯血脉。
楚子苓只觉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此刻,已是骑虎难下。情志病因七情起, 必须了解病人的心结所在, 在针药的同时利用大巫的身份, 进行心理干预。声姬肝失疏泄, 邪少虚多, 乃是阴虚内热之证, 不问出气郁所在,就是神仙也治不好她的病。
笼在袖中的手轻轻攥紧, 楚子苓神色未改, 淡淡道:“心鬼无形无踪, 最是凶戾。吾可帮夫人驱鬼, 却难阻其卷土重来。”
声姬可没料到大巫会这么说,心头一紧:“那吾当如何是好”
“引来心鬼之人, 不可再见;涉及心鬼之语, 不可再言。”楚子苓答的干脆。
这可不是声姬之前预料的,然而听闻此言, 她忽觉松了口气。之前趁着君上冬狩, 偷了回腥,立刻就大病一场,闹得寝食不安, 生不如死,再怎样的男子也不值得如此啊只要能驱除心鬼,不见不想,她还是能做到的。
心里有了打算,声姬立刻道:“全凭大巫吩咐。”
那张病的怏怏,尚且风韵犹存的脸上,并无半点怀念依恋,楚子苓便知这不过是段露水姻缘。如此倒是能看出这声姬的性子,比起男欢女爱,还是更看重性命。而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对能救她性命的大巫下手的。
只要她能治好她的病。
“请夫人解衣,吾施法刺鬼。”楚子苓下令道。
刺鬼是什么然而没等声姬开口询问,就见大巫从袖中抽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金针。身为宋人,声姬确实见过宫中巫祝使针,却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针具,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大,大巫要用此针”
灵九簪中的毫针,可不是这个时代能够造出的东西,楚子苓颔首:“若非此针,焉能镇住心鬼还请夫人俯卧榻上。”
那巫纹绘就的面孔辨不出情绪,只一片冰冷肃穆,看着长长金针,声姬又抖了抖,却不敢违命,乖顺的解衣躺在了榻上。
针灸何时最吓人当然是看不见的时候。楚子苓先用手沿着大椎拂过,一一辨穴,情志病少不得针灸心俞、肺俞、肾俞这等背部要穴,自然要从这里开始。
指腹在后心处按了按,楚子苓道:“请夫人闭目。”
本就看不到背后的情形,闭不闭目又有何关系然而人在刀俎,哪容得声姬说不她颤巍巍闭上了眼睛,就听身后大巫唱起咒来。
那咒不知是何国言语,音短而促,却极有韵律。因闭着眼,背后的感觉愈发鲜明,觉不出针刺之痛,倒似有热流自背心涌起,徐徐蠢动。这是心鬼被刺,想要乱逃吗声姬顿时紧张起来,连肩背都微微绷紧。
“不可乱动顺势为之。”背后有个声音立刻道。
不小心打断了咒唱,声姬哪还敢动只躺在那里,任一针又一针在背后游走。小半个时辰,背部针完,又换腿足,待到转移腕上时,声姬只觉浑身寒热都消散不见,只剩下暖洋洋的疏懒,那心鬼也被一针一针逼到了手上,顺着手腕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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