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她另一只手腕,沉默盯着身下的人,眸底的沉色光亮黯了又黯,除了她的倒影,什么都不见。
她头发柔顺地散开在黑色沙发上,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敞开,狭长的眼睛略微低垂着,神情一派散漫的从容,视线缓慢游移在他颈间,仿佛无形的描摹,又似耐心的蛊诱。
周觐川紧抿着唇,唯一能着力的只有她的手腕,在他越来越重的力道下隐约红了一片。
已经到这里的氛围,此时此刻,不吻下去好像不是个男人,可是吻下去,今天似乎就将无法收场。
两难之际,她抬起脸,轻轻吻了上来。
第72章 柒拾贰
夜深。
卧室窗开了一条缝隙, 深色窗帘轻轻晃动,有风进来,缓缓吹散了一室暗色氛围。
浴室里传来水声。细听之下又不止水声。
许久之后, 里面逐渐安静下来。又过了一阵,门打开, 过度的湿气裹挟着属于两个人特有的温热跟卧室里微凛的空气交汇相缠, 难分高下。
周觐川抱着人出来。
怀里的人穿一件他的黑色T恤, 质地宽松,大小竟也合身,长度刚及腿根, 两条细白的腿在他身体两侧轻轻晃着。
到床边, 他俯身,身上的人却还抱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还更往他怀里蹭了蹭, 狭长眼睛疲倦垂着,嗓音低哑, 昏暗凉夜中娇媚又撩人:“冷。”
男人按着她的腰耐心哄着:“坐一下。我去关窗。”
她依言在床边坐了下来, 支着胳膊昏昏欲睡托着脸,眼底的倦色遮掩不住。周觐川关了窗, 从柜里拿出来新的床单。时栎全程看着他动作,四肢全都乏得一动不想动, 勉强配合着挪了下屁股,等着直到他铺好被子, 她侧身栽倒, 像条软骨动物一样慢吞吞地钻了进来。
她一个人占据了床上中间的大部分位置,周觐川看她那两下扭得好笑,俯身拍她:“往那边点。”
床上的人半阖着眼睛, 脑袋往另一侧蹭过去,腿依旧横在他这边。他无法,攥住脚腕把人拖了过去,关灯,上来,躺稳,半晌寂静之后,人没什么睡意,倒莫名觉得少了点什么,遂伸手过去,把床那侧的人又拽了过来。
“…………周觐川。”被反复打扰睡眠的时栎沉着气冷静质问,“拖来拖去的你当我是具尸体吗?”
经她一提醒,周队长手指果真往她鼻子前探过来。她没好气地抓住狠咬一口,他的手背上登时留下几颗尖尖的牙齿印。
身前的人也没恼,低笑了声,顺势揉了下她的脸,大手往后滑到她背后,稍微用力把她带进怀里。
时栎困意消了大半,但人还没有解气。她才咬了他一下,跟她身上那些痕迹比起来根本微乎其微。今晚行至中途时她甚至隐隐后悔大意招惹他,虽然这事情是她主动不假,但从开始之后她就没有占过上风,她甚至一度怀疑他把平时擒拿犯人那一套都用到她身上来了,从头到脚都被他弄得反抗不了只能由着他摆布,到浴室时她累得连站都站不稳了,站在花洒底下憋着股气耍赖不肯动,周觐川耐心伺候她洗完,给她套上他的衣服,又细致吹干头发后,拍拍她的腰。
时栎本来就被水蒸气熏得脸颊泛红迷迷糊糊,吹风机又在耳边嗡嗡响了半天,脑袋已然不太清明,起身要走出去时,又被身后的人拉住,强势扳着她的肩转回身。
她心里蹭地蹿起一团怒火,即将要爆发之时,眼前的人朝她无声笑了下,在她刚刚的位置坐下来,指了指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
“我呢?”
“…………”时栎盯着面前这张脸,数秒之后,再次选择了原谅。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原谅。
她冷静拽下来旁边杆子上的毛巾,随便给他擦了擦,拿起来一旁挂着的吹风机。
手柄的位置被他刚才攥得有些烫,她一手握着吹风机,细长手指穿过他的发间。他头发年前时刚理过,不算长但发质略有些硬,半干时毛茸茸的,手感还挺不错,人坐在小板凳上也端端正正的,由着她在他头上摆弄,像只乖顺的大型犬。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时栎心头便涌上一种撸狗的快感,手上动作逐渐欢快,唇角也无意识地翘了起来,差点儿就忘记了三十分钟之前自己是怎么被这个狗男人折磨的,结果这会儿又被他折腾得想了起来。
时栎不情不愿被他拉进怀里,推着他的肩反抗。始作俑者也很有眼色的不作声,手臂默默收紧,由着她在他怀里挣扎,最后扑腾累了,他适时抬手给顺顺毛,低声哄:“下次轻点。”
她在他身上捶了一下,被他握了拳头化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拉到唇边吻了下。
两个人都没了睡意,抵在一起低声聊天。时栎全身上下都沉,一条腿抬起来压到他身上,人倚在他手臂上懒洋洋地问:“你心情好点了吗?”
他一顿:“我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吗?”
“你每天看起来心情都不好。”身前的人听言笑了下,上手戳他的脸,“老是板着张脸。”
见他又若有所思地沉默,时栎凑过来挤进他怀里,乖巧夸他:“不过最近有变好一点点。继续保持。”
她仰起脸,温软气息近在咫尺洒在他的下颌:“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多笑笑嘛。”
周觐川低笑了声,抬手抱住她:“好。”
“我刚才是想问你,之前被停职的时候那么抑郁,今天通知你回去上班,心情好了吧。”
“那个啊。”周觐川慢慢抚着她的背,低声道,“是停职,也不是离职,早晚会回去。”
时栎笑着揶揄:“现在你说得云淡风轻的,当时怎么那么想不通?”
他沉默半晌,低声道:“当时也不是想不通这个。”
“那是什么?”时栎调动记忆回想着那天跟他的谈话,“喔……你说你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五年前……五年前发生什么了?”
面前的人又安静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缓缓开了口:“那天任务之前的那个下午,我看过一段录像。”
“是我最好的朋友,生前——”他停顿片刻,“可能是他生前最后一段影像。”
“他也是警察,是在五年前一场任务失败后失联的。”
时栎轻轻揪着他的衣角,脑袋里把前后的事情捋到一起:“是你那天说的那位已经牺牲的朋友吗?”
“嗯。他叫宋临。”
“那段视频里他怎么了?”
“他——”周觐川看着眼前人的轮廓,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视频里的画面,黑暗中怔了良久,轻声道,“他被折磨得很……惨不忍睹。”
时栎手上的动作下意识顿住,环上他的背轻轻抱了一下。
他没有再细致形容,那四个字里包含的场景她难以想象,只能从他的语气里略窥一二,怔然着,迟疑着,刻意放得很轻,仿佛连这四个字的概括都不忍出口。
“他是个卧底。”
时栎能理解了,也大概明白了五年前后的前因后果:“那他那件案子后来查出来了吗?”
“没有。”片刻后,他又沉声道,“我原本以为这次任务之后会有进展。”
时栎略微一顿:“严昭?他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嗯。更确切地说,是封氏。”
抚在他背上的手倏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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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是在夜色里,周队长没能看见她眼里的惊愕复杂。
时栎深抿着唇,脑袋里乱七八糟全是奚顾跟封岭的关系,恍惚中听见面前的人又开口:“我们一直在找一个毒枭。这个人特别狡猾,城府很深,我们跟他周旋这么多年也没有实质性进展,现在封氏是我们一个可以跟进的点。”
时栎静默半晌,不着声色试探:“但是严昭已经死了?”
“封氏还有别人,在他之上。”
他隐晦说完,拍拍她的头:“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
时栎抿着唇,无声吸气。
心绪忽然变得有点烦闷。她的格局没有那么宏大,她不关心坏人最后能不能抓到,她就怕有人耽误她谈恋爱。
“周队长——”
她往他怀里蹭了下,脸埋在他胸前,揪着他衣角,状似漫不经意提问:“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可能存在一些难以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
周觐川手指轻抚着她的头发:“比如?”
“平行空间,灵魂交换,穿越时空…………之类的。”
他斩钉截铁:“不相信。”
“…………”她无奈,“你可以稍微思考一下再回答。”
“…………”他果然停下来思考了,“不相信。”
时栎一时语塞,隔了少顷,重新整理思路试图再次引导他:“为什么不相信?没有被科学彻底否定的事情都是有存在的可能呀。”
周觐川静默片刻,伸手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被哪个传销诈骗组织给洗脑了?所以呢,你相信?你现在是谁?什么时候回你的时空?走之前要把你这个时空的钱都交给组织吗?”
“…………”时栎打开他的手,兀自心烦。
得,又一个无神论者。
两人又聊了半天的闲话。时栎困意渐渐袭上来,回应得越来越迟缓,周觐川也有些倦了,揉揉她的脸,低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