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觐川第一次觉得陈女士高风亮节得闪闪发光。他把手臂上的毛衣原路往回套,也没再跟她客气:“那我走了。”
“吃的拿回去点,我让你爸在厨房装呢。”
“好。”
“吃完了今年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觐川耐着性子:“知道了。”
他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拎着东西下来,在电梯里碰上了跟他一个楼层的外卖小哥。
他从小哥手里拿过来外卖,站到门前按门铃。
数秒之后,门开了条缝。里面的人伸手出来,嘴上低声道:“谢——”
她看见是他,愣了下。
“你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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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的反应跟周觐川想象中的一样没占,无惊也无喜,还不如砂糖的表现热情——周觐川看着它,陡然间明白了陈女士是如何推导出他家里有人这个结论的。
他进来放下东西,一边换鞋,一边看她:“你刚才出去了?”
“嗯。”
“心情不好?”
“没有啊。”她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
周觐川盯着她看了片刻,她先别开了视线。
“有个工作,有点烦。”她又敷衍补充。
他转头夹着她卖外盒上贴的小票看了眼:“粥?你身体还不舒服?”
时栎面无表情想,是啊,她舒服的了吗现在。
“嗯。”她拎起来外卖转身往餐厅走。
周觐川提着从家里拿的东西进来,逐一放进冰箱里,最后洗了把手,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
对方慢吞吞喝着粥,一副食之无味心神难安的模样。他略微皱眉,半晌,加重语气问了句:“你到底怎么了?”
时栎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手指按在桌沿上,突然觉得他还是别提前回来的好,她现在并不想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任何人。她揣测了这么久的神秘前男友原来是她的未婚夫,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她还不能消化完全。
她沉默片晌,抬眸沉声道:“你先不要管我,让我自己安静一下。”
桌子对面的人看着她,没有作声。
时栎站起来收拾外卖盒子,拿出门去扔,可这几天物业保洁人手不足临时撤掉了楼道的垃圾桶,她心里烦着,外套没穿也没管,索性走出去扔到外面,回来时在楼底下就着冷风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许久才又吐出来。
下午的事不止是知道前男友的身份这么简单。
若光是知道她的前未婚夫有个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她也无感,哪怕再加上他的家暴历史,她最多再加上一句逃过一劫。可问题的关键是,那个人是封岭。
他的深沉性格跟行事作风她从前略有所闻。虽然他在她面前绅士体贴,但她知道那绝不是他的本质,他身上的伪装才是经年历练之后留下来的,已经深入骨髓,作为一个联姻对象,她所处的位置看不透他。
但奚顾能。
那支伪装成钢笔的录音笔是证据,虽然里面只剩下一段无关紧要的录音——这可是严昭找了很久的东西,不应该只有这么一段录音。
时栎弹了下烟灰,压了压眼底的沉色。
整个下午她根本无暇去感慨命运的神奇与狗血,大脑完全被眼前过于清晰的事实所占据:这支录音笔是封岭的,里面原本有更重要的东西,奚顾出于某种心态私自拿走了它,还差点引来杀身之祸。然而实际上,或许她曾经有一刻想过要将这些公之于众,但最终她选择了删除,唯独留下了封岭跟未婚妻在车上这简短的一段,仿佛是对自己的有意凌迟。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奚顾是不是也像她今天下午时一样,握着这支笔,反复聆听这段录音?她也不知道,奚顾这样深爱十几年难以割舍的男人,这么久没出现,是真的也放下她了吗?
时栎垂眸盯着地砖上翘起来的边角,指尖里的火光与暮色一同渐暗。
如果未来某天,封岭忽然回头来找奚顾,她怎么办?
退一步讲,就算是她有手段摆脱他,或者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设想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再出现,可万一,万一周觐川知道了这些,她怎么办?
她根本说不清楚,他也不会相信她。
时栎神色不明地吸尽了最后一口烟,扔了后,转身走上台阶。
她第一次对自己穿越后的身份感到非常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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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时时栎只穿了件短袖毛衣,两支烟的功夫被冻个透心,进屋就去抓衣服套,一转头看到餐厅里的人还是她离开时的姿势,仿佛始终没有动过。
时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点愧疚。
他提前这么久回来就是为了陪她吗?那是不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他爸妈?结果她的反应并不热络甚至是冷淡,还说想自己安静一下……如果换作是她,她应该也有点失落。
时栎低下脸无声出了口气,轻轻走了过来。
椅子上的人察觉到背后的声响,站起来,看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往卧室走。
时栎拽住他,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倒也没挣开她,只是淡声道:“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
时栎拉着他的手臂,沉默许久,实在无从开口,往前一步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无关半点情|欲。她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干净味道,双臂收紧,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把外界的烦恼暂时逃避。
周觐川站着未动,半晌,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以一种令人心安的安抚力道。
时栎无声用力抱紧了身前的人。
后来她想,要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第71章 柒拾壹
第二天早上时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至少表面看起来。
午饭是周觐川做的,或者说接下来的每一餐都是他做的。虽然他的厨艺也仅仅处于「万物皆可炒」的阶段,但相比时栎的水平, 毫无疑问已是人间珍馐。
时栎也很给面子,五天胖了三斤, 并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周觐川看着她明显圆润了点的下颏, 含蓄敲打:“你年后也不用回去工作了?”
“要的。”时栎一边吃着碗里的樱桃一边回想着前两天看到的行程单, “下周要去给品牌拍个画报。”
周觐川不动声色夺了她手里的碗:“给修图师傅省点心吧。”
“唉,男人…………”时栎啧啧摇头,失望痛心, “你果然只是爱我的外表。”
周队长沉吟片刻:“你也没什么内在啊。”
“你放——”沙发上的人在他腰上踹了一脚, 猛然意识到现在爆粗口似乎更加落实了这个结论,生生咽下去换了个说辞,“大放厥词。”
“可以。”周觐川抬手在她脚腕上拍了拍, “「大放厥词」出自哪里?”
“…………”时栎又蹬了他一下,“出自二零二零年农历正月初六「与周觐川分手的一百个理由」。”
身侧的人低笑了声, 把碗还给她, 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换着电视频道:“行,你就准备着跟我一起失业吧。”
“你怎么能这么咒我呢。”时栎支起来一条腿, 摆成大佬坐姿,吐了口樱桃籽, “我还要好好赚钱养你呢。你以后就负责在家为我洗衣做饭,养儿育女, 一切看我脸色行事。然后以后你最好也别惹我, 你要是再敢给我脸色看,我就断你生活费。”
周觐川听得止不住好笑,端着手臂半晌没出声。
时栎瞟一眼他藏不住笑意的侧脸, 挑着眉揶揄:“周队长?你怎么好像很期待的样子?这不会才是你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跟人提起来的真实梦想吧?什么效忠国家保护人民都是假的,其实你就想做个简简单单不用上班的有钱人是不是?”
“是。”他噙着笑点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抚着她露出来的一截小腿,“问您一下,我的生活费有多少?”
“这个嘛。”时栎托着脸仔细想了想,“为了避免你恃宠而骄拿了我的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拈花惹草,更重要的是你要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勤俭朴素的榜样,钱这种身外之物我不会给你太多,但是我会给你很多我的爱,因为父母的感情会深刻影响一个孩子的童年乃至一生…………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我这样的用心良苦你明白吗?”
“明白。”周队长淡淡道,“不就是骗婚么,一分钱不给,搞回家一个免费劳动力。”
时栎一笑:“什么叫骗啊,婚后你发现那才叫骗,这都提前跟你说明白了,愿不愿意都看你。”
“愿意啊。”周觐川拍拍她的腿,意味深长道,“养儿育女的前提不是得先有个儿子再有个女儿么,你都愿意为我做出这么大的付出了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时栎咬着樱桃笑了起来。她觉得周队长平常看着闷声不语的但还挺有天赋,经过她的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位辩论好手。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拿脚推他,“你的身份先适应起来,去厨房再给我洗一串葡萄,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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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多了个人之后,这个假期过得特别快。
周觐川觉得自己好像只是进了几次厨房,跟她看了几部电影,说了一会儿的话,半个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