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影响下你已经出现自我价值否定,你总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你觉得你今天的成绩跟他背后的帮助脱不开关系——但事实是你在演艺圈有自己的事业和地位,你今天的所得都是基于你自己曾经的努力,一切其他外力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郑念顿了片刻,继续道:“确实,人都是具有双面性的,我们也无法去完全否定一个人。比如他性格强势、偏执、控制欲强,但同时也有体贴浪漫的一面。可一段健康的感情最基本是应该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在这段关系里,你的痛苦远远大于愉悦,更多的时候你承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暴力,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你真的认真考虑过吗?”
时栎被这一波接一波的信息冲击得有点恍惚。她一只手臂撑在椅子上揉着额头,半晌,幽幽回道:“没有。”
“…………”看郑医生这一瞬仿佛劝了个寂寞的表情,时栎也很担心她突然心梗。
她摆出一副惆怅彻悟的深沉神色:“谢谢你郑医生,我今天回去就好好考虑下。”
“…………好。”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时栎喝掉剩下那半杯水,再次徐徐开了口:“郑医生——”
郑念抬起头,面前的人眼神沉着平和,唇角的笑意里却莫名隐着犀利。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种无端而强烈的陌生感。
她愣了一秒,听见对方问道:“最近有没有人来找你问起过我的情况?”
-
最近周队长很忙,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继上次那顿早餐之后,时栎快有小一周没见过他了。
最近她也忙。每天晚上在会所外面守着跑车出现,到第五天,终于蹲到了那辆蓝色的兰博基尼——上次出事后乔公子特意找人算过,大师一看他的脸就说他五行属木,最忌讳用红色。乔公子惊的一拍大腿,这辆在车库里尘封已久一直被他嫌弃太过低调的宝蓝色跑车才终于得以重见天光。
时栎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远远看着那辆车停到会所的后巷,乔公子一条腿踏下车,迎面揽住了对着他发嗲的紧身裙美女,一只手不安分地顺着腰部往上,半拥半抱地进店去了。
时栎的车停在巷子口。她下了车走过来,找了个利于掩护的僻静地方点了支烟。
这间会所开在山脚下,规模不大但很是精致,正门朴素得毫不起眼,仿佛一间常年无人问津的简陋民宿,只有那些径直把车开到后巷的人才知道,这里面的格局其实别有洞天。
时栎靠在一棵树后面百无聊赖,不想才过了半个钟头,乔公子竟然就出来了。
这次他怀里的人换成了个年轻男子,身侧还并肩跟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胖子。他亲密地揽着那人的肩膀往他跑车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上眉飞色舞比划个不停,胖子一边抽着烟一边跟他谈笑风生,只有那个年轻男人仿佛不似二人那般轻松,始终半低着脸,间或点头回上一句。最终三个人停在蓝色跑车前,前备箱缓缓打开,乔公子弯身拿出个牛皮纸的小纸袋,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胖子把烟塞进嘴里,接过那个纸袋打开。那个年轻男人也跟着转过身来,借着聊胜于无的昏暗路灯,时栎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是郑来。
她深感意外,又见那胖子将手伸进纸袋里头,捻起了一点什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接着撇着脸摇了下头,像是不太满意。
时栎缓缓睁大眼睛,眼底露出诧异。
虽然这个圈子里私下在玩些什么她也都有所耳闻难觉稀奇,但真正眼见为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乔公子叼着烟笑了笑,把纸袋扔回车里,拍拍郑来的肩,跟胖子又侃了起来。再隔半晌,他接了个电话,示意二人跟他沿着小路继续往里面走。
身后郑来看了那胖子一眼。胖子扔了手里的烟踩灭,抬脚跟了上去。
时栎脑袋里暗暗思忖着。她在这里蹲了五天的本意可绝不是做个光荣的热心市民,但眼下这么个场面不偏不倚地被她正正撞见,不做点什么又好像实在说不过去。
她动作先于意识一步摸向兜里的手机,才掏出来一半,身后突然隐约有声细碎响动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冰凉的大手猛地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时栎脑袋里倏然一绷,汗毛立时竖起,眼前即刻有声有色地上演出了自己被毒贩吊起来受尽非人折磨的一百种场面,上了社会新闻保不齐还是反面教材:著名过气影星奚某在昨日晚间与毒贩的搏斗中不幸遇难,在此温馨提醒广大市民朋友们,少管闲事,保命要紧…………
她在一瞬头晕目眩的惶恐中强行镇定下来,本能屏住呼吸,手肘正要向后发力,双臂却提前一步被身后的人用力桎住,并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斥道:“别动!”
是她熟悉的声音。
第50章 伍拾
这条后巷紧贴着山脚, 路面狭窄,一侧通往大路,另一侧蜿蜒向山中, 中间被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截开,形成了宏观上的三岔路口。
一辆深灰色的越野车停在中间。
车厢里两个男人紧盯着路上几个人的动作, 凝着神色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上次的事被你爸骂了?郑叔都这么大年纪了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暴……”
“……这年头睡女演员还用得着下药?她自己喝多了猝死的跟桌上其他人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出来玩儿的, 摊上她够晦气……”
“……哈哈哈阿来的朋友我当然放心了, 阿来打小还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呢,是吧?……”
“……乔少,这种货?过时了吧, 早两年前就玩儿过了……”
“……那我这里可再没别的了, 你要再鲜的就得——等下我先接个电话……哎呦别急宝贝儿,这就回去,乖, 我这儿有正事呢,你先……”
跑车前的人举着手机往边上走了几步, 耳麦里的声音也逐渐飘渺起来。
周觐川摘下来耳麦, 转头要跟驾驶位上的人讲话,视线忽然一松懈意外扫见斜前方十来米的坡路下来, 一棵树后面似有黑影晃动。
他转过来的动作顿了下,付朗觉察到, 问:“怎么了?”
周觐川定睛看向树后的人。从他的角度只隐约可见对方的侧影,女性, 长发, 身型窈窕,戴着黑色口罩,皮肤很白, 露出来的半张脸在月光下白得近乎反光,一双狭长眼睛又黑得仿佛会融进夜色,目不转睛盯着跑车的方向。
他突然皱起了眉。
付朗见他半晌未说话,也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有点惊讶:“呦……这哪儿来的黄雀?”
周觐川收起目光,脸色有点复杂:“不是黄雀。”
付朗看他一眼:“那是?”
周觐川憋了少倾:“……目击市民。”
从事刑侦事业多年的付副队长敏锐地从这寥寥数语中嗅出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同寻常。两人同时缄默了瞬,片刻寂静之后,驾驶座上的人幽幽扭过头来:
“这位目击市民不会去报警吧?”
-
下了车,两人兵分两路。
周觐川轻手轻脚绕到树后。市民时女士专心于眼前的场面,对身后的响动毫无察觉,正伸手从兜里将手机掏出来半截,周觐川突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别动!”
时栎听到这声音愣了下,反击的动作刚停止,身后的人立刻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两人等着路上几个人走远,时栎转回身来扯下口罩,压低了声音惊愕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觐川冷着脸:“我还想问你。”
“……你有任务?”
“嗯。”
眼前的人似乎是真的被他吓到了,第一次在他面前难掩情绪,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火气:“那你就去执行你的任务你过来吓唬我干什么?!你幼不幼稚!!!”
周觐川没打算跟她解释,上下打量着她:“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时栎胸腔里还砰砰剧烈直跳,前额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密密麻麻往脑袋里钻,一经他质问怒气愈发往上涌:“谁鬼鬼祟祟了?!人民警察还管合法公民躲在哪棵树后面?!”
周觐川沉着反问:“你躲什么?”
“…………”时栎张着嘴巴,瞬间语塞。
“你在跟踪谁?还是被谁跟踪?”
“…………”时栎无言以对,阴沈着脸推开身前的人要走,却被他一把按回了树上。
周队长面无表情压着她的肩,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裹挟着冷风在凛冬的沉夜里被无限加重:“我问你话呢。”
时栎后背不防撞到突出来的树枝上,隔着两层衣服还是痛得她皱着眉头吸了口凉气。她扭着身体被迫贴在树上动不了,眼前的男人又职业病上头按着她不放,这种出于体力的绝对悬殊只能任人审视逼问的狼狈处境令大小姐窘迫并恼怒,二十几年修炼出来的风度涵养也顾不上了,此刻唯有以暴制暴才能一消她的心头之恨。
“我不是嫌疑人!你少拿警——”
她狠话才撂到一半,周觐川听见路上有人走过来,再次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