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栎站起身踹上抽屉,面无表情把手里的烟头恶劣地戳到了墙壁上。
浅黄色的墙纸瞬间被烫出了一个洞。她盯着那处被她破坏的地方,心气稍微顺了一点。
两间卧室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时栎推开影音室的门,被房间里长时间不流通的空气呛得皱眉咳嗽了声。
她开了墙上新风系统的按钮,去阳台上抽了根烟才走回来。这间影音室虽然面积不大,但装修却很讲究,房间里全铺地毯,墙壁跟天花板上用的都是专业吸音的材质,中间只摆了套沙发和投影仪,再无旁物。
时栎沿着房间踱了一圈,隐隐觉出沙发后的墙壁好像有些不同。
她站在那面墙前面,手指顺着墙壁软包的缝隙逐一用力,几次尝试后,意外掀开了一扇半人高的柜门。
原来这面墙之后做的是隐形壁柜的设计,里面是一层层的暗格,整齐地摆放着专辑、书籍、几支文具以及一些装饰品。
时栎快速扫过专辑那一层,大多都是圈子里面礼尚往来的签名专。她又抬头看起那摞书,门类五花八门,有讲表演的原版英文著作,也有电视台主持人的成功学,有少女看的言情小说,还有网络博主写的情感鸡汤。
她手指默默在书脊上滑过去,心里正暗暗诽议着过气女明星看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上忽然停住了动作。
指尖抵着的是本深蓝色的硬皮线装书,装帧很有特色,时栎盯着它顿了数秒,将它抽了出来。
书的封面是漫画的夜空,上面一颗巨大的月亮,年轻的妈妈抱着宝宝坐在月亮上,下面书着一行卡通体的标题:妈妈的声音,最好的胎教。
时栎翻开手里的书,几页纸从书里掉了出来。
她弯身捡起来,第一页是张黑白的影像单。图她没看懂,下面一堆专业术语也看得头疼,直到结尾一句:胎芽长约2.0cm,可见原始心管搏动。宫内早孕,约七周。
时栎愣住了。
她重新翻过来确认那张单子上方的名字,确实是奚顾,时间是今年的九月十七号。她赶紧打开另一页纸,是张同日的诊断书:左眼球结膜下出血,四肢多发挫伤及淤血……
时栎捏着那张纸,表情惊异得有些出神,脑子里把这一连串的事件迅速捋了一遍。
9月17号,奚顾遭受外伤,并于同天拍了B超单,不能确定她当天是否是初次知道自己有孕;几天后,她在Soco看到奚顾,对方在喝酒;再之后,她在心理咨询中心楼下碰见了奚顾,对方脸色憔悴,仿佛刚经受过什么打击——
时栎陡然回过神来。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握在手里略微思索,发给了谢渝。
「明天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对方秒回:「好,我去约~」
两分钟后,谢渝的电话打了回来。
“小奚姐,郑医生那边明天早上九点和下午四点半有时间,给你约下午的吗?”
时栎看着柜子里剩下的东西,心不在焉从角落的笔筒里抽出来只黑色的钢笔,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做工和质感都属上乘。
“约九点的吧。”她拔下来笔帽,想在那张诊断书的背面写一个「9」,却大概是因为太久没用了,笔尖划破了纸张也没有出墨。
“好,那我就约明早的啦。”
……
时栎拎着包走进停车场,离老远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她对于这种灾难性的场面有种本能的厌烦,加快脚步想赶紧开车离开,却不想那哭声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她发现,这场灾难竟然是因她而起。
白色奔驰停在原地,车身被彩笔涂鸦的乱七八糟,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背着书包在一旁哭,他妈妈看到时栎走过来,停止了训斥,歉意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这辆车的车主吗?”
时栎隔着墨镜扫了眼车身上的惨剧,沉着脸「嗯」了声。
那位妈妈双手交握在身前,神色诚恳:“非常抱歉,孩子不懂事,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您后续清洗的费用我来承担,给您造成麻烦太不好意思了……”
见面前的人冷着脸色不表态,她把孩子拽过来,低声道:“炎炎,快给阿姨道歉。”
小男孩儿似乎很委屈,含糊不清地抽抽嗒嗒道:“……上次有个哥哥说……说123的车画好了有奖励……为什么……为什么这次要骂我……妈妈不好……”
时栎倏然抬起眼。
“什么哥哥?!什么奖励?!”年轻妈妈听着他一番胡言乱语的狡辩快气炸了,耐心尽失,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推了一把,“快点道歉!快点!!”
孩子哭得更凶了。
时栎却突然笑了。她蹲下来,推了下墨镜,温柔地抬起手擦了下小朋友脸上的眼泪。
“告诉阿姨,是个什么样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失败,老想改(点一根烟)
第49章 肆拾玖
隔天, 早上,七点四十分。周觐川很少在这个时间见到女明星。
她穿着睡衣,睡眼惺忪靠在门框上往他锅里的三明治瞟了眼:“周Sir, 帮我也做一个。生菜少放,煎蛋和培根double谢谢。”
周觐川翻着锅里的鸡蛋, 头都没抬:“听不懂。”
“哪句没听懂?”时栎抱着手臂略微思索, 一本正经地贴心为他科普, “「Sir」是一句失传已久的古希腊语,翻译过来是「闪闪发光的开朗美男子」。”
周觐川:“…………”
身后的人笑眯眯道:“现在可以给我做了吗?”
美男子不为所动:“我来不及。自己做。”
时栎扬了扬下巴,语气坦然:“那就把你的留给我, 你去楼下买包子吃。”
这番土匪行径终于得到了周队长的一个眼神。他抬眸看她一眼, 冷冷道:“你清醒一点。”
“我也想自己做啊,手不是被你掰残废了嘛。”时栎抬起胳膊,晃了晃耷拉着的那只手, “这两天我连脱衣服都费劲,我都没来麻烦你。”
“…………”周队长暗暗憋了口气。
“你上班来不及不管我就算了吧。”时栎抿抿嘴巴, 大度道, “那晚上睡觉之前我再来找你——那时候你总有时间吧?”
十分钟后,周觐川亲自将切好的三明治端到了餐桌上。
时栎拿起一把小叉子, 朝面前的男人微笑致意后叉起来一块儿优雅放进了嘴里。
周觐川站在一旁喝水,淡淡问她:“味道怎么样?”
时栎细嚼着嘴里的食物, 脸上的笑意始终如一毫无起伏:“周队长,你很幼稚。”
对方根本没反驳, 甚至还拉开椅子坐到她旁边, 仿佛只是为了能近距离观赏她装模作样的若无其事。
他把盘子推到她面前,罕见关切:“你是病人,身体虚弱, 多吃点。”
时栎咽下嘴里的东西,握着叉子低头笑了下。
“就这么想看我哭?”她伸手抽了张纸巾抵在眼角擦了擦,撩了下头发,面色从容得不见丝毫狼狈,回起嘴来依旧是那副懒散带笑的腔调,“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方法了嘛——你不想试试?”
周觐川觉得芥末还是放少了。
-
早饭后两人同时出了门。九点钟,时栎准时敲开了心理医生的门。
“你好久没过来了。”郑念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笑意温柔,带很强的亲和力,又不失专业感,“最近工作很忙吧?”
时栎点了下头,收起打量的目光:“是。事情比较多。”
“这段时间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嗯……还可以。”时栎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含糊回道,“还是老样子。”
郑念扫见她手腕上的那截淤青,眼里的笑意蓦然敛起了几分。
时栎没察觉。心理医生的套路她曾经久病成医也略通一二,她心不在焉地喝了半杯水,正想着下一个问题该如何作答时,桌子对面的人意外缓缓开口道:“奚小姐,可能站在我的职业角度说出这些话不是很合适。”
“但是作为我个人来讲,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有些话确实想说很久了。”
时栎抬起眼。
对方盯着她的眼睛,神色略沉:“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建议你趁早选择结束这段关系。”
时栎眼底微微一振,一时间连回应都忘了。
“可能结束一段十年的感情并不容易,但如果你一直沉浸在已经过去的十年里,那未来的第二个第三个第五个十年呢?”
“如果你现在不能让自己脱离出来,以后只会越来越难以抽身。”
时栎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情绪莫测难明。
从前她对这位前男友的偏见不过是两人十几年的感情,奚顾因为他郁郁寡欢消极怠工还要去看心理医生,而他却竟然在奚顾出车祸后毫无表示,但这些论起来最严重也就是「冷血」而已,跟今天的罪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家暴,持续性家暴,孕期家暴…………时栎回想着昨天看到的那两份诊断报告,脑袋里千头万绪一时间难以理清。
奚顾是因为那次家暴才发现自己怀孕的?还是这是她在孕期又一次被殴打?那个男人对这一切知情吗?她在孕期去喝酒是终于彻底死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