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间正蹲在她身后旁观,也看出来她完全腾得出手,闲闲地递过来一片口香糖。
时栎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接了过来。
她淡定地拆开包装纸:“……我在练号。”
纪间笑了下,往前凑了凑,发出邀请:“你大号多少?下次一起?”
时栎低着头慢吞吞地嚼了几下,脑袋里冷静地来回衡量了一番两个人关系的深浅,片刻后抬起头,假装随意地把话题抛了回去:“找我有事?”
纪间耸耸肩:“没有。”
时栎沉默了瞬,镇定试探:“那你是特意来看我打游戏的?”
他还是否认:“不是。下午戏改了,一会儿有吻戏。”
时栎警惕心起:“谁?”
“你,跟我。”
“……”
时栎今天算是彻底搞明白「粉随正主」这话是打哪来的了。
这一刻她真想把口香糖吐回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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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顾在剧里的角色是个高冷的炮灰,跟男主角青梅竹马,有过一段心照不宣两小无猜的时光,后来两人意外分开失联,多年后重逢,却最终一个爱上别人,一个嫉妒黑化。
为了符合人物性格,她的台词都又少又短,人设本身又是个冰山面瘫,完全难不倒她这个曾经背下过一整篇英文版莎士比亚独白还得了先进个人的优秀话剧社成员。
但玩儿票归玩儿票,到底非科班。第一次站到镜头前面,时栎的表现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真正令人意外的是纪间,镜头灯一亮起来他的眼神就立马像是换了个人,给这部偶像剧贡献出了大荧幕般的演技,天赋之高连时栎这个外行都叹为观止。
那段吻戏在他的主导下也十分顺利,结束时还搂着她就着中午时的小插曲调戏了句。苏昀抱着暖手宝站在导演身后,带着深意的目光来回审视两人。时栎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组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体谅奚顾才刚出院就直奔剧组的敬业精神,这场戏结束后,导演格外恩准她提前回酒店休息。
她前脚刚走进房间,陈玮踩着点儿似的从外面跟进来,往桌子上甩了一叠本子,手一指,言简意赅:“挑两个。”
时栎脱了外套坐下来,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看到新工作就生理性的厌烦:“这什么啊?”
各种类型的综艺剧本,有生活真人秀,野外生存,女团竞赛,还有素人相亲节目的嘉宾?
时栎扒拉半天,抬起眼皮瞟她的经纪人一眼,语气平和,措辞却宛若质疑:“我现在只能上这种节目了?”
谢渝小心翼翼看了陈玮一眼,当事人也没上心,很民主地反问:“那你想上什么啊?「我是歌手」请你你敢去吗?”
时栎很反感他这副王者带青铜的蔑视腔调,顶了一句:“我敢,你去接过来。”
陈玮冷笑了声,打开茶几上那听可乐:“我不敢,行了吧。我可不敢把你送上去丢人现眼。”
时栎合上手里的本子,手指压在塑料封面上,沉吟半晌,按照自己琢磨了一半天的设想,盯着陈玮,慎重开口:“昨天车祸醒过来之后,我好像有部分失忆的迹象。”
话说出口时栎自己都觉得尴尬,虽然事实远比她这个谎言还要荒唐百倍。
谢渝蹲在地板上,双手捧着那本摊开的真人秀,惊奇地从后面探出脸来。
陈玮握着可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粗旷的声线毫无波动:“失忆影响上镜吗?”
时栎:“……”
他把瓶子拍在桌子上,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不影响就赶紧给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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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城,刑侦。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气氛沉肃,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屏幕旁站着的女警正在陈述案情。
“……经纪公司提供了秦枳的抑郁症诊断证明,同时从现场车内的情况来看,基本可认定为自杀,排除其他嫌疑。”
“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除了那条只有「晚安」两个字的定时微博,秦枳没有留下遗书或是其他信息。根据她身边人的说法,她的家境一般,父母两人的健康状况都不大好。秦枳作为家里重要的经济来源,选择自杀,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这有些不合常理。”
长桌最末端的位置上,穿着警服的男人舒展地靠在椅子上,棱角深邃的脸上没有表情,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黑色的铅笔,在面前的白纸本上有一笔没一笔地涂画。
纪斐有些敬畏地瞄了他一眼,继续说:“这是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房间里昏暗的光影缓缓流动。
画面里是傍晚时的停车场,女人打扮低调,戴着帽子与口罩,拿着电话一边说话一边沿着夹道匆匆走到了一辆只露出了车头的红色轿车前,整个过程大概有十几秒,随后她走过去拉开车门,监控画面结束。
纪斐转过身来无奈地补充:“这个停车场是一个废弃的工地改的,年代老旧,也不正规,秦枳的车刚好停在角落里,是监控的盲区,最近的摄像头只能拍到这里。”
房间里的空气沉寂了片刻,桌子那侧有人慢悠悠地说了句:“可真够巧的了。”
说话的人是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付朗,人如其名不负他家祖辈的重望长得俊朗又斯文,人前总是一副彬彬有礼不疾不徐的腔调,穿上白大褂就像是医生,戴个眼镜就能冒充博士——不过这些全都是表象,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隐藏在那副皮囊之下的不羁灵魂。以前在警校时他的浪荡事迹捞着干货都能讲三天,光荣的被学校特别树立成了四年的典型,普及度之广就连周觐川这种隔壁学校的学长都有所耳闻。
两年前他被上面划到刑侦,第一次来报到时周觐川差点就被他的人模狗样给骗过去了,提着的一颗心刚要落回原位,转头就看见他一本正经地调戏比他早来没几天的实习生纪斐,忽悠得涉世未深的姑娘直恨生不逢时,敬仰之情毫不掺水地写在脸上——虽然其实两个人本质上同属一丘之貉,不过那些就是后话了。
投影前的人又说:“我们通过通话记录查到,秦枳出事前的最后一通电话,也就是监控里的这一通,打给了同公司的艺人,奚顾。”
长桌尽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来。
“三十二秒的通话时间,紧接着二十分钟后,奚顾在长郢路上发生车祸,行进路线与出事地点的方向吻合。这两件事似乎太过巧合,是否可以推测,奚顾在电话中察觉到了异常,准备前去营救?可她如果在知道对方有轻生念头的情况下,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周觐川看着屏幕,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发散着压迫的气场。
纪斐眼观六路,领导这副神情她虽然常常见到,可每次都还是无端觉得紧张。
“另外上午时我们与交警队取得了联系,奚顾这起车祸,确实存在疑点。”
纪斐轻咳了声,按了下手中的激光笔,墙壁上的投影往下翻了一页。
“她的车,18年末上市的白色奔驰G539,以安全性能著称,事故鉴定显示为刹车老化,不排除人为动过手脚的可能。”
第3章 叁
在组里与世隔绝的待了几天后,凭借自己过人的侦查素质和对谢渝的套路,时栎基本上摸清了这个剧组的情况。
这部戏星娱有投资,但占比不多所以话语权有限,除了奚顾之外只塞进了两个新人配角刷脸熟,甚至原本女二的人选都不是奚顾,是她无意中看到剧本后很喜欢,自己争取过来的。
时栎听后简直匪夷所思:一个戏份又少性格又不讨喜的人物,她到底是看中什么了?而且从之前陈玮的态度来看,奚顾似乎也不是很有事业心嘛,能让她做到主动争取,如果不是人物的话,难道……是合作的演员?
时栎抱着手臂坐在片场的椅子上,探究地打量着打光板下每个角度都无差别闪着光芒的英俊男人,片刻,迅速地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也不合理。虽然这几天纪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晃悠,还总说一些欠打的话刷存在感,可他距离感同样拿捏得很分明,两人显然也没有很熟。
时栎叹口气,有点心累地靠在椅子上,放弃了继续揣测。
她手指揉着额头,闭着眼懒洋洋地想,算了,反正日子都是一样往下混,琢磨那么多干什么呢。
今天还有场夜戏,晚餐是在片场解决的。
时栎本来也不挑口,可在欧洲待了这几年人硬是瘦了十几斤下去,导致她回来后对待每一顿饭都虔诚无比,无论是路边摊还是米其林,都能被她吃出最后一餐的气势。
她估计着奚顾肯定不会这样,否则谢渝不会跟她共同进餐好几天了还是一副欲说还休的神色。
时栎先她一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
谢渝握着勺子忍了一会儿,同情地开了口:“唉……姐,你最近压力很大吧?”
时栎动作一顿,借坡下驴,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是。”
谢渝表示理解,又弱弱地劝:“虽然你压力大但也还是少吃点吧,要不然上镜……”
时栎看着她的脸,眼皮忽然毫无征兆地沉了下来,喉咙也痒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