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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玄机 (二瞅)


  话音未落,李默群逼将过来,一把掐住了俞璇玑的咽喉。
  方才那个循循善诱、有礼有节的李默群如画皮一般消失了,现在这个怒目圆瞪、咬牙切齿的才是画皮下真正的恶鬼。
  这是他的老本行。俞璇玑没有痛苦太久,仿佛不过是几口气上不来,突然间颈骨如断裂碾碎一般,脑子里轰轰作响,不一会儿,便连那可怕的响声也迅速消逝了。她的世界漆黑一片,丁点星火都燃不起来。
  失去意识的时间也许是很久,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她突然转醒,喉中咯地一响,一口气灌进来,整个人蜷缩着咳喘了好半晌,每一口气都像是满是刺的铁蒺藜在鼻腔深处滚动,恨不得从此绝了呼吸才好。慢慢地,她有力气睁开眼了。办公室里黑乎乎的,安静极了。她扶着墙站起来,一边摸索灯绳,一边去触碰脖颈,指甲撕裂的指尖碰到火烧火燎的脖颈,那是极畅快地痛,她悄无声息地咧了咧嘴——  
  俞璇玑,你有命在,还有什么好怕?
  拉开灯,办公室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走出办公室,连一楼大厅里都悄无声息。李默群的秘书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李先生交代,明天要带您出城。”她转身就往三楼走,秘书跟在身后语调多有暧昧:“李先生已经走了,说了让您好好休息。”
  俞璇玑站在台阶上突然一个转身,手指在脖颈间点了点,毫无掩饰之意:“我知道他走了!他要是不走,一定忍不住想要弄死我,对不对?”
  秘书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回到卧室,毫无睡意,靠着窗子坐到天明,心里也不知几起几落,反反复复难以平静。
  眼见楼下门房仆役开始洒扫院落,她硬是让自己定了神,换了件领子最高的旗袍,揽镜自顾,颈间那几个深深的指痕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变成了青紫的颜色,大片的淤血还没褪开,边缘上淡绿惨白,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便是再高的立领,又哪里遮掩得住。她又系不得扣子和领针,颈间疼得一时像火烧,一时像冰刺,碰得一碰,便连着脸面里似乎都有什么被堵住,鼻子嘟囔两声,不自禁地留下泪来。末了,她还是翻出春天时流行过的洋装长裤,这一身皂色毛呢料子厚实挺括,正好现在穿。颈间再系一条长长的白色丝巾,松松垮垮堆在那里,可以盖住伤痕。便是这样吧!若是能“见”到联系人,若是有机会为他收尸,她也想让自己整齐体面。
  她从来都把心里藏不住的事翻到他那里,一直依仗着他出谋划策、决断机宜,自己乐得轻松。如果他真走了,自己也该让他轻松松心无挂碍。她想要告诉他:你放心,我一个人也支撑得下去!你等着,我会给你和牺牲的同志们一个交代!
  老俞掌柜咽气之后,她还躺在床上养伤,没看到装裹的过程。东家请来的棺材匠和棚匠就在院子里开工,她听也听得懂,哪样的棺木结实又便宜,哪样的纸人纸马有讲究。联系人不信这个,她更无从准备,若真能替他收尸,不过就是收拾干净而已。
  李默群来接她时,早已恢复了若无其事、镇定自若的样子,笑容可掬赞她丝巾选得漂亮。她抬眼一望,两下里的神色都是泰然自若,唯独眼神对峙如刀光剑影,也不知交锋了几回。
  一路无话。
  汽车出了城,走的是俞璇玑很熟悉的路,上海人去郊野踏青、散心、敬香、拜佛,都是这条路。她从不知这条路居然还有一个隐约的岔路口,汽车开下去,转了几个弯,周围就都是沿江的滩涂荒地,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个不知名的土坡。早有那么十几个人,甩开膀子,忙于掘土。俞璇玑隐约知道就是这里,她内心仿佛生出一点点近乡情怯的恐惧,动作却比谁都要快,跳下车就往土坡上走。才走了两三步,口鼻间都是恶臭,微风一灌,几欲作呕。她努力与自己内心的恐慌斗争,仿佛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要挑战什么,越是自己选择了挑战就越要摆开泰然自若的架势。她自己抓着丝巾紧了紧,原本就挨不得的颈间疼起来,连胃里的翻腾都难以作祟。
  派来挖掘的工人早知道是要认尸,已将挖出的尸骨曝晒在太阳底下。一具具都不甚整齐,苍蝇飞虫振翅的声音嗡嗡作响。活人脚步挪过去,那一团黑雾就从尸身上散开一点,片刻后又包裹回去。乱葬岗上埋的人太多,好在先刨出来的,都是才埋了不久的,衣衫尚未腐朽,面容肌肤虽有残破损毁,却还囫囵着维持个人形。生前再怎么整洁妥帖,被黄土埋了几天之后,看起来互相之间也没了身份的差异。
  李默群用手帕捂着鼻子走过来,另一只手迎风一抖,展开帕子,便要帮俞璇玑也捂住。俞璇玑接过来缠在手上,强忍着难言的恶臭,蹲下身去翻动尸身的衣襟。女尸她不必多看,男尸里西服革履的也可以跳过,既然是中枪身亡,就单捡着伤口曝露在外、蝇蛆滋生的尸首小心分辨。联系人天生是做特工这一行的料,每每俞璇玑目送他走进人群之中,一晃眼就再也找不出来。他们熟识已久,常常联系,俞璇玑有很多次想要在他身上找出那么一星半点的特色,每每都是毫无发现。如此便也算有点眉目:个子特别高或者特别矮,身体特别胖或者特别瘦,俱不是;手腕手指骨节粗大或者眉毛毛发浓密,面目有胎记或者有痣斑的,也不是……她把那些面目肿胀、尸斑青紫的无名尸一具具看来,并没有发现确凿可信的凭证。
  她弯腰久了,又难以呼吸,猛一抬头,眼前一阵金星乱冒,眨了眨眼,才好了些。那边掘墓的工人又嚷起来,“这里还有”“过来看看”“只怕就是了”。她疾步走过去,果然又从一个乱葬坑里起出几具尸身,尘土飞扬的,也都看不清楚。李默群带来的人里似乎有一个也是来认尸的,指着其中一具示意她去看。看不清还好,浮尘落下,她看了个正着——那人身体鼓胀胀的,不知道是不是埋在靠河边的地方,被水泡了,马褂崩开了好几处,挂在扣子上的怀表链子脱落下来,口袋里露出一坨泥浆污糟的东西。
  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污得再不能用,她索性把颈间的丝巾也解下来,缠在手里去拨弄那团东西,将泥浆抹去,慢慢露出一点旧旧的金属颜色。她摸索着找到机簧,按了几次,才按开怀表。黄铜怀表,蓝水晶的表面碎了,联系人一直凑合着用,不舍得换新的,还曾经被她嘲笑为“不愧是古董行的人,就喜欢有年纪的东西”。她攥着怀表,慢慢往前凑了几步,一点点细看那人的脸。整个头都是肿起来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走了形。浓密的头发似乎还有点联系人生前的模样,却也分辨不清。边上有掘墓人在嚷嚷:“别碰别碰!远点远点!”又说什么:“水鬼怕晒,晒久了也会爆炸。”接着就有人过来要拉她离开。
  她脑子里还懵着,忽然之间听到耳边一声极凄厉的嚎叫,听不出叫的是什么,只因为走了调,几乎有些滑稽。她的意识仿佛已经飘在了高高的上空,茫然地注视着这底下发生的一切,那些掘墓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他们也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吗?
  哪里来得声音?
  眨眼之间,她就从九霄之上摔回自己满是痛楚的躯壳。李默群正扯着她往后退,她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个声音是从自己受伤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甚至没有叫出联系人的名字,只是毫无意义拼命大叫了一声——悲痛击溃了理智,连最后一点逻辑都消灭殆尽。
  她看见自己的丝巾,落在尸身旁边,被那坨污糟的怀表压着。那美丽轻巧的丝缎,仿佛想要随风逝去,却因为沾了许多血污泥水,再也飘扬不起来了。
  “李默群,我说过——”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要给他收尸下葬。”
  “你也看到了,这种时节在河边泡了几十天,容易传疫病的。听他们的,烧了吧!烧了吧!”最后几个字,李默群分明是在和那些掘墓人说话。
  干草垫子是现成备好的,连油都从车里带了过来,两个掘墓人用锹和镐轻轻地给尸首翻身,他们躲得老远,生怕尸气真的“炸了”。裹上草、浇上油,大火点起,火光里还真的炸了一两次,于是火苗蹿得更高。
  俞璇玑望着那团火入神,自从看了那张变形的脸,她就再也想不起联系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了。但是她能记得联系人的声音,无论是平时装出来的哑嗓,还是偶尔才会显山露水的乐曲一样的声音,她都记得。
  周围的人鬼鬼祟祟的目光,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这年头,人们还推崇入土为安。谁也不知道,她早习惯了着火焰炼狱、骨肉成灰的“身后事”。连祭祀养父都并不专门去上坟扬土的人,又怎么会执着于向李默群“乞骸骨”呢?
  之前那个帮她认尸的,大概就是专门负责为76号抛尸的人。专程过来报告了一声:“这般烧得烧一阵子!人的骨头硬,一次烧不完,中间火灭了,得把骨头捡出来,浇上油再烧一次……留骨还是留灰?”
  俞璇玑点点头:“烧了吧!留了反而作践了。这条水道通扬子江吗?撒进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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