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身后事”,俞璇玑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在安全屋无所事事,每天给自己捣鼓东西吃,没有了工作风险和身份危机,她的脸几日间就圆润起来,只好嘟囔着和小江说:“胖归胖了,扮孕妇不是会更像些?”小江笑着,点头不迭:“说得对!胖点好!”
小江来往码头,暗自留心,观察了五六天,终于确定76号已经撤去了暗哨。他重新买了船票,两人按着上次的装扮,再次登船。之前76号盘查得十分苛刻,口岸再开后,等着上船的人就更多了。他们在队伍中挤挤挨挨,直到检票的人扯了票据的那一刻,才四目相对,真正放下心来。
同一时间,百灵并一个奶妈,抱着小公子,也登上了去美国的大船。这艘船要比内江航船气派得多,专程赶来的韩玉麟先去头等舱看房型,转回来对百灵赞了一句:“环境还不错!比我留学时的内舱房好多了!”他又清点了一遍行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卿卿呢?去了哪里?”百灵愣愣地问:“李太太不想和我坐一辆车,她不是说你让她先上船吗?”韩玉麟脸色大变:“她要我避嫌,让我先接你,她晚点再上船!”面面相觑之际,小公子从睡梦中醒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太太没有上船,她在上楼梯,通往病房的宽阔的楼梯。李默群余威尚在,76号的人轻易不敢拦她。“快离开上海了,想来看看毕主任。”她心平气和地对守卫交代了一句,反手关上了病房的门。毕忠良失血过多,此时呼吸微弱,仿佛已经睡着了。她一步步走向床边,心中却突然生出天人交战之感,手刃小人、快意恩仇的热血正在澎湃,偏偏有个念头总是不时闪现:如果害老李的不是他呢?他接替了老李的职务,却是同样可恨……一时不知该不该下手。
陈深此刻刚到医院,懒洋洋地看大门口值班的兄弟们换岗。他既然猜到俞璇玑假死隐退,自然以最快的速度解除了进出上海的封锁,只待此事过了,找个军统跑掉的卒子当冤大头,把行刺毕忠良的事情栽赃给重庆就是。军统行刺76号,不是什么新闻,日本人也视若平常;毕忠良若是醒来,一定猜得到是李太太报复,不过那时李太太她们早就远走高飞了。一个换岗的兄弟,也凑过来讨好陈深:“陈代处长,您还不上去看看?李太太专门来看毕主任了!”“你说什么?”陈深顾不得骂他,三步并作两步往病房冲,却又突然停下来,拍着楼梯栏杆质问:“刘队长人呢?刘二宝呢?不是该他看好李家女眷吗……”毕忠良此人,待他甚好,也坏事做尽——救?还是不救?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人人内心煎熬,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小江扶着俞璇玑迈下弦梯。甲板上又潮又脏,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江不松手,护着俞璇玑往舱内方向过去,斜刺里冲出一个莽撞鬼,俞璇玑被挤得晃了晃,人倒没事,只是绑在身上的棉花包撞歪了,她连忙低头用手按住,学着孕妇的样子揉了一揉,悄悄将棉包归位。
他们一路都不想惹眼,小江也不好责骂,奈何这莽撞鬼却停下来不走了,也用手扶住俞璇玑:“对不住!没撞坏吧?”
俞璇玑乍闻此言,如遭雷击,抬头看去,竟然真的是刘二宝。他西装革履,油头整齐,一手扶着俞璇玑,另一手也提着箱子,俨然是出差在外的洋行克勒。
俞璇玑瞠目结舌:“你……”
小江见势不对,正要动手,刘二宝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危险,只笑眯眯看着俞璇玑:“妹子,我的养老钱可存你那儿了……”
俞璇玑也想起那一小盒条子:“还在公寓里,我没有动啊!”
“所以我帮你带上了!让我走的也是你,你怎么能扔了我不管不问呢?”
俞璇玑不知该从何说起,刚想开口,就被巨大的汽笛声压了下去——航船离岸,逆流而上。
她看看满心焦虑的小江,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刘二宝,心中如有千言万语,不知是喜还是忧。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完结了,没番外没番外,我这个越写越长的毛病啊……写到结尾时忽然被一位我最热爱的作家附了体,于是……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