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罗米商要建议绛佑帝改判贾苗火刑,乃是贾苗出逃数月,若是她情知必死,以自身为器皿,将蛊毒下在自身血液中,砍头之后,其血液四溅,不知还能伤多少人。
也是罗米商久走江湖,惯会察言观色,见贾苗被判问斩,她不但不惧,反而极狠,便猜她是否还有后招?罗米商建议改判贾苗火刑,原不过一试,贾苗到底年轻,听了火刑二字吓得花容失色,自曝其短。也因其这一慌张,自是被判了火刑,就地行刑。自古蛊毒便是各种毒虫、花草炼化而成,便是再厉害的蛊毒,也没有不怕火的,凭贾苗有什么厉害后招,皆是付之一炬。
又说南安王府,南安太妃母子两个等了数月,才等到南安郡王霍炎的回信。霍炎在回信中让南安太妃和霍炯派亲信将金银清点装箱,择机运出京城,自己有大用。南安太妃想着招兵买马需要钱粮,又见信笺上有南安王府特有的标记,做不得假,便不曾起疑,霍炯连夜到了城南不起眼的一家当铺清点仓库。
南安王府再是仗霍皇后的势,狠用买官卖官的手段搜罗了几年,到底知道天子不姓霍,这些金银珠宝倒没有一味的藏在南安王府大库。京城城北住的多为王公贵族,城南不过一些贫民商户,这家雨佳当铺即便在城南,也算不上规模宏大。且雨佳当铺的老板姓余,原籍山西人,在顺天府备了案,资证齐全的商人,看不出丝毫蹊跷,凭谁想不到这家当铺便是霍家的产业。
但这雨佳当铺的余老板实则是老南安王还这西海沿子带兵时候收的一名亲信。着姓余的原是犯了死罪的,老南安王救了他下来,从此以后这余老板就对霍家忠心耿耿。这几年霍家买官卖官得的金珠宝贝,除奢华摆件、屏风、花瓶、顽器等送入南安王府大库外,其他真金白银皆放在雨佳当铺库中,半点不让人起疑。
南安太妃母子皆知道,一旦这些金银出城,自家就算彻底走上谋反之路。但看绛佑帝登基这不足一年的雷霆手段,自家也未必落得了好去,不如放手一搏。因而便是知晓此事干系重大,霍炯依旧暗中筹谋。
只这日,霍炯正正雨佳当铺的库房指示心腹将银钱装箱,外头再铺上布匹,若是开箱查验,也不过一箱一箱布匹罢了。却听得外头人声鼎沸。霍炯使人出去查看时,却是有个外地行商因到当铺当了件龙泉宝剑。那外地人非说宝剑剑鞘上镶的宝石少了一颗,这头掌柜又不认,两厢争执起来。
霍炯向来是个仗势欺人的,但这段是日哪里敢十分和人争执?听了心腹回报,少不得命人告知掌柜息事宁人。可那外地人也是个倔的,竟定要和掌柜分辨清楚,嚷嚷起来,让街上路过的行人街坊评理。众人看时,只见一柄宝剑,剑鞘上镶着各色宝石,颗颗灿烂光华,不是凡品,便是一粒也难求的,难得这一柄宝剑上镶嵌了六颗。
却听那外地人说:“我这把祖传宝剑名为七星追月,剑柄一颗雀卵大小的美玉,剔透晶莹。剑鞘七粒宝石镶嵌成北斗七星状,斗柄正对剑柄美玉,众位不信的皆可上前查看,看我说的是否有假?偏昨儿我走背运,街上被人扒了钱袋,我在对面酒楼吃酒无钱付账,才当了此剑,说好等我寻着友人,取了银钱便来赎剑。只这一日功夫,这剑鞘上为首的一粒极品红宝石就不见了,不信众位看看。”
说着,外地人将宝剑拿这手上向前一伸,将缺了宝石的剑身对着众人。众人看时,只见一柄宝剑,剑鞘之上六粒宝石,用赤金掐丝镶嵌着,做工精致,显是出自名家之手。六粒宝石色泽各不相同,但晶莹耀眼,粒粒价值千金。偏接近剑柄处赤金掐丝中间空出一个小凹槽来,果然不见来一粒宝石,看得出印记尚新,那粒宝石新丢了不久。
围观众人看了,少不得议论开来,那当铺掌柜只听人群中有人说:“这位客官的话倒不像哄人,那里明明白白缺了一粒宝石。这当铺也太过心黑了些,不过一晚功夫,便盗人一粒珠宝。”其他人也尽皆附和,皆是指着当铺黑心云云。
掌柜待要分辨,那外地人又说:“众位乡亲也都知晓,当铺开门做生意,最是欺诈人。一件八成新的东西送给他们,非得在当票上将你的物品写个破破烂烂,为的便是压价。若是我这把宝剑昨日便是缺了一颗宝石的,还不知道他们当票上在怎生写呢,大家不如来看看这当票,可明明白白写着龙泉宝剑一把,镶嵌白玉一块,彩色宝石七粒,怎么只隔一晚,倒只有六粒宝石了。”
人群中有识字的上前看时,果然当票上写得明明白白。众人越发高声指责这当铺是黑店。
霍炯知晓此时当铺闹市绝非好事,忙命掌柜照价赔偿。可是那掌柜明明昨日写当票的时候,便写明了缺了一粒宝石,此刻的当票上有写着七粒宝石了。掌柜知这外地人乃是故意闹事,但既是老板有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一面禀明余老板实情,一面出来笑呵呵的和那外地人商议,一粒宝石该当赔偿几何?
余老板听了实情,不敢怠慢,忙去告知霍炯。谁知那外地人成心闹事,非要自己原来那粒宝石,这头因有个余老板中间传话,一来一回耽搁了时日。
霍炯听完余老板说明,暗道不好:霍炯心知怕是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也不知这外地人受谁指使,忙吩咐余老板封了库房,起身意欲从后门逃走。却听外间说,那外地人身边小厮已经报了官,此刻官差已经包围了雨佳当铺。
霍炯吓出一身冷汗,却情知逃脱不掉,便先躲入余老板挖出来的地下室。外头围观众人见官差来了,也便散了。
却说为何官差来得那样快,原是绛佑帝手下有个制假高手,伪造书信模仿字迹皆能以假乱真。南安太妃收到那封霍炎让其备银运出京城的信并方才外地人手上那张当票,皆出自于此人之手,便是霍家人和当铺掌柜,也没看出书信和当票乃是造假。所谓运出银两,不过引蛇出洞罢了。南安太妃母子果然中计,亲自带了官差找到霍家私藏金银的私库。
前来包围雨佳当铺的并非顺天府衙役,而是京营官兵,带队的偏又是龙禁卫柳湘莲。
雨佳当铺所在的城南并非富贵人家住的地方,因而房舍建得极为密集。雨佳当铺不曾暴露的时候,这些贫民房舍自然是极佳的掩护。但也因此,雨佳当铺结构简单,没有极大的地下室,也没有朗阔的空间布置复杂的机关,查抄起来极为省事。没用多少功夫,柳湘莲便带人直奔库房,起出成箱成箱的金银。又带走了雨佳当铺的账簿。
雨佳当铺不过一家不起眼的小当铺,账簿流水有限得很,霍家贪赃来的这些金银也不敢直接做倒账上,因而雨佳当铺的账只需随便一看,便能看出巨额金银来历不明。余老板说不出这些巨额金银的来历,柳湘莲自然名正言顺的命人将金银运入户部待查,余老板也下狱待审。
霍炯在地下室躲了一日,待得官兵都走了,才屁滚尿流的回王府,南安太妃已经得了霍家这些年贪赃来的几百万银钱,都已经运往户部的消息。母子两个相见,霍炯依旧吓得一脸的土色,尚未恢复人色。南安太妃屏退下人,霍炯才对南安太妃道:“母亲,昨日官兵来那么快,我总觉得我们被出卖了,也不知是不是老余靠不住。”
南安太妃想着搜刮多少年的金银一朝尽失,也是心痛得什么似的。只得道:“我的儿,可不能胡说。若是老余有问题,咱们一家谁落得了好去?永珺那小子也不会任由你回了王府而不来抓你。好在咱们已经写信给你大哥,让他紧握兵权莫要回京,只要你大哥手上还有兵权,咱们就不怕什么。”
母子两个惊魂未定,一会子怕得什么似的,就怕官兵就要来抄家,一会子又自说自话道绝无大碍,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正说着,外头管事高声回话说:太妃,奴才有要事禀报。
南安太妃母子才止了话头,宣了下人来问。
那管事道:“太妃,郡王回京了,今日便要进宫拜见皇上,说面圣之后再回来给太妃请安。”
南安太妃听了,身子一晃,霍炯忙将其扶住,南安太妃才未摔倒。但南安太妃和霍炯都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绛佑帝如此有恃无恐的又是打太妃,又是抄了霍家金银,难不成是心知南安郡王会回京不成?但自己母子明明再三写信告知南安郡王紧握兵权,莫要回京,他怎么又回来了?
却说上书房里头,林如海正正向绛佑帝禀事。林如海道:“回皇上道话,昨日抄了雨佳当铺,微臣已经派人连夜清点清楚了,共得金银折合白银三百八十七万六千五百四十二两。如今都已运到国库里头,层层锁了派人日夜守着。”
绛佑帝听了,哼一声道:“父皇当政这几年,他们也太过张狂了些,算来下,每年就要搜刮七八十万的银钱。这些年办了两桩大婚,两回国丧,加之各省大小灾害及四方边疆用银,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国库不过百余万两,这霍家一个私库便比国库银钱多出数倍,当真富可敌国了。好一个雨佳当铺,‘雨佳’为‘霍’,他们倒明目张胆,毫不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