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简单地劝慰贾珍:“大爷是宁府的大爷,享福都是应该的事儿。”
“不,靠祖宗荫蔽享福却无作为,便是败家混账,我真不配做大爷。”贾珍盯着宋婆子,一双眼注视地十分有力。
宋婆子低下头,躲闪贾珍的目光。
“嬷嬷不必觉得尴尬,我承认我是因为你在父亲身边伺候,才会特意对你说这番话。我只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急于想让父亲知道,我真的改过了。从明日起,我会复请先生回来授课给我。该学的东西我都学,我便是撑不起这个家,也会学做一个懂事儿不给家里添麻烦的爷。”贾珍垂着眼帘,懊恼地说着。
宋婆子答应会转告,至于其它的,她不便表态。
贾珍还要留宋婆子,求她告诉自己一件事。
宋婆子自然不敢答应。
“是你们珍大奶奶,可还记得她月前出过门一次?”贾珍试探问。
宋婆子愣了下,笑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大奶奶回娘家小住了两天。”
“她回来之后,老爷可发火了?”贾珍估摸着父亲肯定不会单独教训尤氏,毕竟公公媳妇儿之间要有所避讳。便是训斥他,也会有其她婆子在场,而一直受父亲得用的宋婆子应该会在其中。
宋婆子垂眸,摇了摇头。“求大爷别难为老奴了。”
贾珍立刻从宋婆子的反应中推测出来,激动地问:“他发现了?说了什么话?大奶奶可曾受了委屈?”
“大奶奶真是一位难得地温柔贤妻,大爷莫要辜负她才好。”宋婆子撂下这句话,便匆匆跟贾珍告辞。
贾珍揣摩宋婆子话里的意思,无论如何都难安,他急急忙忙穿上鞋,就去找尤氏。
尤氏刚起床,见贾珍忽然闯进来,捂着胸口吓了一跳。
“你倒是跟我说啊,你从庙里回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贾珍急急地冲到尤氏面前,死抓着他的手。他用心疼的目光上下打量尤氏,万分怜惜她。
“能有什么事儿,便是我那点小心思被老爷发现了,臭骂一顿。没多大干系,我忍几日就过去,你瞧我而今不好好地?”尤氏大大地扯起嘴角,对贾珍笑。
她越这样,贾珍越不信。当初尤氏可是冒着风险,带着钱,宁愿放弃富贵乡里的一切,跟他这个花心且从未真心带过他的没出息爷们私奔。他却舍不得一切富贵,不顾她如何,就把她推了回来。想想自己尚且是老爷的亲儿子,还要受这般多的罪。尤氏只是个续娶的外姓继室,毫无家世,她在老爷眼里算个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贾珍抓着尤氏的手不停地道歉。
“大爷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倒像是换了个人。昨日那个闹腾要死的人哪儿去了?”尤氏半开玩笑道。
“死了,那人昨天就死了!”贾珍眼角划过泪,抓起尤氏的手,轻轻地吻着,“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从未给你妻子应有的敬重。从今以后我贾珍发誓,会一心一意待你,誓死不悔。”
“大爷真实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尤氏觉得好笑,眼泪却也忍不住掉下来。
贾珍伸手抱住尤氏。尤氏鼻子一酸,哇的大哭,扑进了贾珍怀里。
傍晚,晏良回府,又在福禄堂前看见了贾珍。这回他不仅跪着,双手还高高举起,呈着一封信,信封中央笔力极地写着“悔过书”。
晏良轻笑,拿过来拆开大概看一眼,然后侧目盯着贾珍。
贾珍双臂微微有些发抖,他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垂着眼眸,绷紧着脸,看起来十分紧张。
“进来吧。”
一道淡淡地男音,让贾珍几近崩裂的心终于得以稍稍平稳跳动。
贾珍弓着身子进屋,见晏良坐定。他就赶紧接着跪下,他备好了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不知道你这次是真金,还是马粪。罢了,就再看一次。”晏良嘴角漾着浅笑,让他起身,接着告诉他一个更震惊的消息,“我打算续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裹裹 美人儿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第81章 55.57.56.60
贾珍还没有来得及为老爷认可自己欢喜雀跃,就被老爷后一句话化作的巨雷劈在了脑袋上。
贾珍不敢相信地扣了扣耳朵,傻呆呆地看着晏良:“父亲您刚说你要续弦?”
“是。”晏良干脆道。
贾珍肚子里五味掺杂,本来他曾帮父亲张罗过续弦的事儿,他不抵触有个小娘。但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老爷掐在这样的时机跟他说,分明是有弃掉他这个儿子的打算。贾珍怎能不害怕,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满满的危机之中。
此时此刻,贾珍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他故作欢喜的恭喜父亲,还勉强说了几句吉利话。之后他便在难以坚持下去,窘迫的告辞。
晏良看着贾珍离去的背影,神色越渐严肃。
隔日清晨。
奶妈领着新笑嘻嘻的惜春来晏良请早安。晏良见了她,便笑着伸手抱起她。
惜春奶声奶气的嘱咐晏良,“爹爹早点回家,陪我玩”。
晏良笑得开怀,伸手和惜春拉钩,并且嘱咐惜春要找个复杂点的玩法难倒她。
惜春很认真的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自信地看着晏良,得意道:“我前几日刚从林姐姐那里学了一招妙棋,哼,等着看,我一定能够难倒爹爹。”
“好怕。”晏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他摸了摸惜春的脸颊,祝福她,一定要好好听奶娘的话,方依依不舍的将惜春从怀里放下来。
贾珍和尤氏夫妻也来了,而且是惜春一同来的,但却让惜春先进的门。夫妻二人见晏良逗弄惜春开怀,谁也不曾出声,进屋后边悄悄的站在一边等候。看惜春这头完事了,二人才上前给晏良下跪问安。
晏良免了他二人的礼,冷峻的目光从贾珍一直滑到尤氏身上,并且驻足许久。
贾珍感受到不对,用余光安慰尤氏,莫要慌张。
奶妈得到晏良的授意,忙将惜春领走。
“你们夫妻俩倒真应该感谢我。一个是纨绔浪子,终于有心思要回头了,知道你是不是出自真心,还要慢慢考量。另一个则是……”晏良冷笑着,目光至此方从尤氏的身上离开,“本该胆小如鼠,却做了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情。她倒也没白费心思,至少现在她终得了真心。”
尤氏被晏良说得愧疚落泪,什么也没有多言,只默默地给晏良磕头陪错。
贾珍见尤氏这般可怜,心如刀绞一般疼。他看眼晏良,二话不说,哐哐用脑袋撞地,狠狠地磕头,连带着尤氏那一份。
晏良微微蹙起眉头,冷眼看着贾珍一会儿,便喊停了,冷漠的起身去了吏部。
近来皇上对吏部的察查十分严苛,似乎是受了什么人的谏言,对吏部内务之事起了疑心。便是晏良这里,也没能逃过。每日他到吏部,便能发现他昨日临走时放置的案卷会有所移动。抽屉里的一些信件,也被人翻动过。
而且最近这半月,乌敏越发勤快地出现在吏部。他人缘儿好,到哪儿都讨喜,而且要是个平常十分爱串门子的人。所以大家都很欢迎他,而且没有半点怀疑,但除了晏良。
因果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会随着新发生的事件而发生变化。
就比如乌敏,他之前所背负的人命恶因,是要等下半下辈子才能得报得。但前提是,他之后不会再犯下什么恶事,又或者他非常幸运的犯下的恶事,都会在下辈子受报,这辈子便就有可能得以圆满终老。
晏良以前曾见过几个这样幸运的人,但真的不算多。这次,很显然乌敏的运气没那么好。他动了恶念,而这份恶念随着着他一次次来往吏部而加深,每一次加深,他所承担的恶果都变得越加严重。
乌敏很快就会遭报应了。晏良不需要多动手,但前提是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被他牵连到事件中。
两日后,早朝。
皇帝就山东知府陈至路是否徇私枉法、贪污一案,甚是忧虑。乌敏适时出列,提出让皇帝封一名钦差大臣,前往山东府彻查的办法。
皇帝觉得甚好,对于人选,自然要征求众位大臣的意见。
“这当官的事儿,本来就归吏部官,再说,咱们朝里正有一位‘火眼金睛’,可辩是非曲直人心好坏。这位人选……”
“工部侍郎乌大人,您可真说笑了。恐怕您不知道,吏部负责官员考课,升迁任免等事。这官员谋权贪污,并非吏部所管,乃是刑部之事。您让吏部越俎代庖,行刑部之责,置刑部与何地?至于分辨人心,还要多谢乌大人高看。但相术不过是我在道观修行时,随便玩得皮毛罢了。若用这个看些竖子小人,便有错处,也无伤大雅,碍不着什么。但您若让我单凭这种旁门左道,去断评朝廷一位三品大员的是非功过,实在不敢。”晏良转而冲皇帝行礼,“还请身上明断。”
乌敏笑:“看来贾大人是想推辞此事了。”
“并非推辞,实难以胜任。圣上,臣唯恐包庇一名奸臣,更唯恐错怪一名忠臣。”晏良不卑不亢道。
齐绅高:“臣附议。”
林如海:“臣也附议。”
接着还有三名四品小官,跟着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