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小厮什么样?”
“方脸,眉眼高耸,走路的时候带风,真有几分气势。来福伺候得他,还跟我嚼舌根子,说这小厮狗仗人势,来打个饭,装得跟大爷似得。”
“这人和乌大人若再来,记得立刻派人通知我。”晏良道。
苟掌柜忙应承,虽不明白也不多问。
晏良这才离开广源楼。
马车后的一团影子跟到了宁荣街口,便停下了,调头回了乌府。
乌敏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茶,听了回报后,摆了手,打发小厮去。半晌,桌北一丈远的玉屏风后响起了男声。
“那地方,以后去不得。”
乌敏笑眯眯地转头,往玉屏风处看,“无碍的,这个贾晏良,一到月末便会去那里查账。”
“小心驶得万年船。”屏风后的人警告道。
“这京城的酒楼之中就数广源楼的客源多,我也常去那里。若是突然不去了,或是随便换了一家,只怕才更惹人怀疑。而今宫里的密探监察的紧,事情已然到了关键时候,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妙,一面横生枝节,毁了大计。”乌敏一张笑笑的脸突然收住,眼色阴翳,死死地攥着手里的茶杯。
“好,主子们也是此意。”屏风后的人说完话,屋内便安静了。
接着就听见窗户铺开的声音,一阵冷飕飕的夜风吹了进来。
乌敏悠然地踱步走到窗边,笑着探头往外看了看,窗外除了茫茫夜色,什么也瞧不着。乌敏噗嗤一笑,把窗关上了。
……
宁国府。
贾蓉一字不落的背诵了三篇文章给祖父,便乖乖地向祖父和父亲请安告退。
贾珍见晏良未有安歇之意,便笑呵呵的奉上书,表示他最近也苦学了几篇文章,要背一背。
“写下来吧。”晏良指了指桌案那边,他则拿起一本书歪在罗汉榻上看起来。
贾珍乐颠颠地应承,这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后,书写起来。
“读书不是囫囵吞枣,不能一直死记硬背,要理解其中含义,融汇贯通,这样等你想到用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在你脑子里浮现。”
贾珍点头称是,他提笔刚写了一句话,应和完父亲后,就忘了下一句,毛笔悬空半天,才落下。
这时,晏良又问:“宝玉近日如何?”
“应该还好。”贾珍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怎么关注这孩子。
晏良转头问宋婆子,“没课的时候,还跟蓉哥儿一块学习?”
宋婆子笑着称是,“原是跟了一段时日,就想断了的。听说受了政老爷的训斥,便不敢不从,依旧日日来。他家老太太倒是和大奶奶埋怨过,说宝玉在她跟前玩耍的时候少了,但她老人家还是更欢喜宝玉肯上进。”
晏良冷笑:“好歹要被人称一声‘史太君’的人,这是自然。”
若贾母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便真成傻子了。
“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宋婆子犹疑道。
“说。”
“便是老爷前些日子送给薛大爷的那丫鬟,玄月。”
一直努力默写,告诉自己不要被他们的谈话分心的贾珍,闻得此言,一笔头戳在了宣纸上。
完了,花了,白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LL和迷妹投喂的地雷O(∩_∩)O谢谢
☆、第83章 55.57.56.60
贾珍暗中冷吸一口气,重新铺一张宣纸写。
那边晏良还听宋婆子讲述。
“听说好像是琏二爷调戏了她,被薛姨妈的丫撞个正着,而今正闹着寻死。”
贾珍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件事听着有点儿熟。
“又寻死。”晏良嗤笑。
贾珍被老爷这句话顿然点醒了,上次玄月被薛蟠调/戏的事,跟这次贾琏的好像十分类似。
待贾珍回过神儿来,低头一看,笔上滴下的墨又弄花了宣纸。贾珍懊恼地咬了下唇,再重新换一张纸。这次他下定决心不管他们讲什么,绝不会分心。
宋婆子道:“难道老爷也觉得这丫鬟有问题?”
晏良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了宋婆子的问题。其实他早料到有今日。玄月是在年后的时候被伢子送到宁府,尤氏见她长得出挑,便选中她留下。观察了几日,尤氏看她勤快嘴儿甜,便就留她院里干些传话打杂的活计。之后,尤氏便经常派她来福禄堂传话,有一次玄月就被晏良瞧个正着。
晏良当时就从玄月身上看出些端倪,但他并不知其真正目的,便就打算先留她一段时间,慢慢观察。这之后,晏良就发现玄月经常找一些借口在荣禧堂逗留,还有意无意的总是和他偶遇。晏良越发嫌她碍眼。再后来,尤氏诓骗于他,出逃欲和贾珍私奔。晏良便以玄月为惩罚,和尤氏约定,等贾珍人回来,便将玄月配给贾珍做姨娘。
晏良深知玄月并不本分,他如此安排有三:一警告尤氏犯错必有代价,二消了玄月打福禄堂的心思,三待贾珍回来后对其也会有个教训。
但晏良怎么也没想到,玄月会这般心急,借机利用了薛蟠。她是宁府大爷内定的姨娘,被人发现薛蟠对她上手,自然是名节不保。搁在一般人家,兄弟二人因一名下贱丫鬟闹出矛盾,必是极大的丑闻。为了两厢日后好见面,被处理走得必然是身份最卑贱的丫鬟。
而京城之内如荣府宁府一般的大户人家,必定不会苛待下人,更何况这丫鬟看起来是受害的一方,又是补偿又是体恤,还有封口钱,一般都会舍出去几百银子。
可晏良并没有让她如愿,把她直接舍给了薛蟠。这回她大概是有些心急,这么快就下手了。
“你去和薛家人说,人留着,暂时不要处置。”晏良道。
宋婆子应承,虽然这会子天晚了,理不应该打扰,但未免薛姨妈把人处置了,等到明天就晚了,宋婆子决计这就去知会。
薛姨妈得知这消息还觉得纳闷,不解为何宁府让留人。还是宝钗思虑周全,觉得其中必有缘故,特意叫人看紧了玄月。
贾琏而今是抬不起头来,他竟然蠢笨的去调戏了人家薛兄弟的女人,真该死。这两日他除了被父亲骂,便是想着法子去给薛蟠赔罪。
薛蟠当初为了玄月,他跟贾珍闹僵,一直心怀愧疚。这次因贾琏的事儿,他的确是受了刺激,倍感愤怒。但当他听母亲妹妹说他这是报应的时候,薛蟠方醒悟过来,他现在所承受的正是当初贾珍所受。
薛蟠便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责怪贾琏,这一切都怪他自己好色,自作自受,活该遭报应。
贾琏见薛蟠不责怪自己,内心反而更加愧疚。薛蟠怪他自己好色遭了报应,那他何尝不好色?这么说来自己这性儿,早晚也会有报应。
兄弟二人忽然惺惺相惜,各自反省悔悟起来,十分难得。
隔日,晏良派人传话给薛家,可以放人了。薛姨妈依照之前的想法,赔了二百两银子给玄月,欲招呼其家人领她回去。
“我一个孤儿,没什么家人。夫人放心,我一个人走便可,出去后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
薛姨妈感谢地点点头,便叫人弄顶轿子送她走。岂料人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送她离开的人就回来回话了。
“怎会这样快?”薛姨妈问传话的婆子。
“回太太,轿夫说出了宁荣街,那丫头就自己下轿子走了,不用他们送。”
薛姨妈这确定其中必有蹊跷,难怪宁府那边特意嘱咐她该如何处理、何时放了这丫鬟,估计是早有怀疑。
如此薛姨妈便不急了,静候那边的消息。
当日下午,吴秋茂便在城东一户小宅子里捉到到玄月、伢子和另外三男六女。晏良大概扫了这些人两眼,一句话未听他们讲,便抬手就叫人报官。
案件牵连甚广,且受害的多是京中贵族,京畿府林如海便亲自接管此案。
三日严审之后,这些人的作案手法已然明了。伢子负责往大户人家送这些漂亮姑娘。姑娘们则凭本是被选中,然后想法子勾引两名贵族子弟,设计好圈套,找可靠人证,证实一切都是府中子弟们轻浮所致,她们不过是被逼的受害。由此诓骗钱财,屡试不爽。至于余下的那三名男子,则负责搜集消息,调查背景,以及接应这些行骗的姑娘们离府。
“先贱卖身,和伢子约定一定要送她到大户人家去,而后勾搭两个子弟主动争抢她,得了巨额赔偿,被打发出府,顺便还了自由身。下次再换一家,如法炮制。如此来来回回几次,他们赚出千两来都有可能。可真是一个空手套白狼,干赚钱的好法子。”林如海查清案情经过之后,叹为观止,忍不住和晏良感叹。顺便也好奇,晏良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看出这么多端倪。
晏良:“起初不过是看她举止轻浮,心术不正,谁知越查越令人心惊。”
“珍儿而今如何?还在因此事,和薛蟠闹别扭?”林如海笑问。
晏良想起贾珍那样儿,禁不住嗤笑,“他得知自己幸运逃过‘绿帽’一劫,高兴都来不及,巴不得感谢薛蟠替他挡了麻烦。薛蟠这次倒是窘迫了,闷在家里不敢见人。以前他为了给珍儿道歉,可是追着跑着找珍儿。现在俩人反过来了。”
“我听大哥说,琏儿近来也羞愧的很,一直闭门不出。”林如海念着胡子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