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大伯要喜欢,晚辈天天给您送。”薛蟠乐呵呵道
“倒不必如此麻烦,你家那厨子了不得。不知他是否愿意,得空若能去广源楼走走,和我那里的厨子切磋一二,想必能弄出更多新花样来。”
虽然晏良总是让广源楼的厨子每月都琢磨一道新菜,但广源楼的招牌菜几乎还是一成不变。倒不是客人认老口味,而是新菜不够好。
薛蟠今儿个的马屁算是拍个正着,十分高兴附和:“肯定愿意去,广源楼可是名满京城,他算个什么东西,让他去是他的荣幸。”
“你这说话无礼的毛病要改。”晏良又吃了几样,便放下筷子,揉了揉脑袋。
薛蟠张大眼,关切问:“怎么了,大伯?您是不是最今天忙,太累了?那我早点回去,便不打扰大伯歇息。”
晏良:“累倒其次,反而是家中事叫人烦心。”
薛蟠转了转眼珠子,想想这段日子他和贾蓉、贾蔷等小辈表现的都很好,便不可能是他们,那就只有贾珍了。
薛蟠随即想起他误打误撞抢了贾珍姨娘的事儿,干巴巴瘪嘴,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敢说。他要是早知道贾珍那样看重玄月,他当初怎么都不敢要这丫鬟。再说这个叫玄月,去了他那里便添麻烦。薛蟠也不知他母亲和妹妹是因什么缘故,二人都十分讨厌玄月。薛蟠念着温柔乡里的情意绵绵,便禁不住维护玄月两句,搞得母亲和妹妹到现在都跟他闹别扭。
薛蟠默默饮尽杯里的酒,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沉默。
“以后见了你珍大哥,躲着走就是。勿需理会那厮,他混账惯了,你别吃亏。”晏良嘱咐道。
薛蟠点点头,谨记此话。
再说贾珍,刚见吴秋茂亲自来替老爷传话,终于有几分安心。毕竟老爷虽然今晚不见他,但已经答应了明天,又让身边第一得用亲信来传话,便还是看重他。
贾珍原地打转了几圈,绷紧地神经渐渐放松。他搓搓手,忽然笑了下,又严肃,又忽然笑。
尤氏见他这样,骂他:“疯了?”
贾珍欢喜地冲到尤氏跟前,“你说得对,老爷根本不可能那么狠心。我刚刚仔细想了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个大胆地猜测,我觉得老爷就是为了让我改过,故意吓唬我,设计冷漠我。他怎么可能抛弃我这个唯一的儿子?”
尤氏嘴微微张开,又赶紧闭上,瞪着贾珍。
贾珍背着手又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转身指着尤氏,“你该不会是和他合起伙儿来,一起骗我?”
尤氏白贾珍一眼,转身坐下来喝茶。
贾珍看她逃避自己的问题,追上去问:“是不是?”
尤氏瞪他:“若说是我,尚有可能让你怀疑,可老爷……你当老爷三岁小孩,有工夫和你玩骗人把戏?”
贾珍愣了下,讪讪低头,“我也觉得不可能,就瞎想想。”
宝珠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进门,一边往桌上放,一边说:“厨房的张大娘说老爷今晚的饭不用了,让我问大奶奶,那些参汤该如何处置?”
“为什么不用?老爷身子不舒服?”贾珍问。
“薛大爷来了,带了许多饭食。老爷高兴,还把御赐的葡萄酒拿了出来,和薛大爷一同在前院吃。”宝珠回道。
贾珍顿时黑了脸。他父亲刚说乏累不见他,却愿意去见一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荣府外戚。
尤氏对宝珠道:“参汤端过来就是,其余饭菜你们便自行处置。”
宝珠高兴应承,连忙快步告退。因老爷进来忙春闱之事,过于劳累。珍大奶奶特意嘱咐厨房备下精致饭菜。今儿个她们可有口福了,还要谢谢薛大爷来访。
尤氏再看贾珍,他赤红着脸几乎无法遏制怒火。尤氏才稍稍安心,故作冷笑道:“此刻,大爷还觉得是我们诓你么?”
“他宁肯跟薛蟠那个外人吃饭喝酒,却不肯见我这个亲儿子!”
“薛大爷从改过归正之后,便一直表现乖顺,老爷自然愿意对着他。大爷可不同,您不是一直都在怨恨自个儿的父亲么?”尤氏直勾勾的盯着贾珍,意在向贾珍传达,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贾珍回看尤氏,恨得握拳砸桌子。“好,我也改!”
“大爷可想好了,装样子可不行。咱们老爷有一双慧眼,能辨人心好坏。大爷若是做不到,倒不如自个儿收拾东西离开宁府。倘若被老爷发现你诓骗他,以老爷性子,只会更加厌弃你。”
“我、知、道、了!”贾珍拍桌,冲尤氏大喊。
……
次日,天还未亮。
福禄堂石阶前,窝着一团黑影。
☆、第80章 55.57.56.60
福禄堂起得最早的是扫地丫鬟,她这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爬起床,边打着哈欠边端着盆出来舀水,却忽然见有个鬼影飘过来,吓得哇的大叫丢盆往屋里跑。院内其她人闻声,都披着衣服出来看情况。
这时候东边放红,太阳微微露头儿。
下人们依稀见衣着整齐的珍大爷,脸色惨白的傻愣愣的站在石阶上。他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
宋婆子见情势不对,忙穿好衣服,去搀扶贾珍。
贾珍抓着宋婆子的手臂,双腿弯曲,又跪下了。
“水,给我热水。”贾珍捂着肚子,虚脱的说道。
宋婆子赶紧吩咐丫鬟去取,又让人去请大夫,她则努力把贾珍扶起来。
贾珍摇了摇头,“我今日来给父亲陪错,父亲尚未见我,我不能走。”
“珍大爷,瞧你这嘴唇都白了,身子还直冒冷汗,身上有病可不能硬挺着。”宋婆子心疼道。
“没关系,怪我以前太娇纵,这副身子才不经折腾。我以后都改,一定改。”贾珍双手伏在台阶上,闷头撞了下地面。
“老爷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宋婆子忙去告知贾珍的事。
小丫鬟转身去回报,不大会儿,就出来道:“老爷说,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先回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贾珍忙道:“不,我不回去。你去跟老爷说,我身子没事儿,我就在这里跪着等老爷召见。”
小丫鬟看眼贾珍,有看眼宋婆子,宋婆子点了点头。小丫鬟又转身进屋去。
不多时,福禄堂传饭了。
贾珍闻着丫鬟端过自己身边的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贾珍馋得差点流口水。他极力抿着自己被风吹干的嘴角,继续虔诚地下跪。
贾珍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地想起尤氏说薛蟠那些话来,始终不甘心。要说他跟宝玉、贾珠之类的比,不如他们,他也甘愿了。但对方是薛蟠,那个比他混账还蠢笨的家伙,老爷竟然把那厮看在眼里了,如何他就不能?便是为了跟薛蟠争这一口气,他也要把自家老爹给抢回来。
贾珍想了很多办法,都是些小把戏。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他能耍出很高深的计谋,也一定会被一眼看穿。诚如尤氏昨日的警告,他只有真心改过,才会有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思来想去,自己反正也睡不着了,他便拾掇一身保暖的衣裳,自寅时就在此处跪着。
可他万万没料到,因跪得太久,寒气入体,他腹部胀气。肚子里像是有把剪刀绞着,令他疼得实在是有些难受。可跪这么久了,尚还没人发现,他再半途而废就太可惜,可继续下去他又因疼痛有些坚持不住。后来他听见有人出来,心下一喜,想要杯热水,结果被那丫鬟误认为是鬼。
热水终究是没有喝到口里,这一阵又一阵诱人的菜香味儿却狠钻进他的鼻孔里。挨饿受冻许久的贾珍,越加渴望热腾腾的食物。
大约一炷香后,丫鬟们陆续把饭菜端了出来。有的菜没动几筷子,还冒着热气。贾珍用余光瞄见的时候,偷偷地直言口水,手死死地扣着地砖,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没忍住,就扑上去抢饭吃。
晏良备好上朝的奏折,便准备出门。
贾珍见状,忙向前跪爬几步,冲晏良磕头请安。
晏良目光一直直视前方,并未正眼看贾珍。“身子既是不适,早些回去休息。”
“是,父亲。”贾珍听到久违的父亲的声音,心跳加快,整个人都激奋起来,甚至连他刚刚腹痛的事儿都忘了。
贾珍复而磕头,等晏良的脚步声尽了,他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宋婆子赶忙扶住他,叫人准备姜水,热水以及炖的烂烂地枸杞白米粥。
贾珍终于躺回了榻上,松口气,接着对宋婆子感恩致谢。
宋婆子真有些受宠若惊,忙哈腰对贾珍道:“珍大爷客气了,您是主子,老奴应尽伺候之责。”
“呵,”贾珍漫长地叹息一声,“就怕过不了多久,你们的大爷就要换人了。”
宋婆子笑:“大爷可别说笑了。”
“宋嬷嬷,你伺候父亲那么久,应该知道,他这段日子一直避着见我。该是厌弃了,不想认我这个儿子。老子不认儿子,儿子便没有道理可讲。说实话,我本来因这事儿气得发昏,连杀人的心思都有,后来我仔细想想,不怪老爷那般对我。想我这些年,就是打出生时算起,我除了给这个家添麻烦,花这个家的钱,便再没回报什么。”
宋婆子见贾珍认真讲此事,面色严肃了,但作为下人多言多错。再说老爷的心思,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