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做官也没什么大出息,还得一辈子小心翼翼瞧人脸色。我心直口快,脑子笨,保不齐哪一天被什么案子连累了,我连向上人头都不保。”
“既是这样,你若不嫌弃,就做我儿子的先生。”晏良见袁汉宰愿意,就叫吴秋茂来和他讲薪水。给的钱肯定不能超过他做官时的俸禄,不然传出去又该被外人说道了。一个教学先生得的钱如果超过了领俸禄的官员们,好听点的叫财大气粗,不好听的那就是越矩。
但晏良先也不会就此苛待了袁汉宰,会另外给他三十石米,一年四头猪两头羊一头牛,另有锦缎数匹。满打满算下来,钱是他做官时候的两倍。
袁汉宰脑袋再笨也算明白这个帐,咧着嘴十分高兴的应承下来。
晏良转头就带袁汉宰回了宁国府。袁汉宰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见府内亭台楼阁,四处气宇轩昂,不禁感叹那些马厂的官员都和自己一样见识浅薄。这样有深厚根基的大家,哪是说败就能败的。
晏良引袁汉宰去了福禄堂的一处厢房。
“这是我的院,你晚上授课,若觉得乏了不便回家,便住在这里。还有,不许对外吹嘘什么,好好教他。”
晏良紧接着为他引荐贾珍。贾珍正在书房里听先生讲课,有点昏昏欲睡的架势。听说老爷来了,他立刻就蹿起来,一板一眼的给晏良请安,转而给新先生请安。
贾珍态度极好,有很明显的讨好之意。袁汉宰因此对他印象很不错,感觉到贾珍是个乖学生。
晏良让袁汉宰检验了下贾珍的基础,转而问他,“到三月末,你能教到什么程度?”
“至少能叫他会耍一个拳法。”袁汉宰拍胸脯,底气十足的保证。
晏良微微一笑,拍了拍袁汉宰的肩膀。“我喜欢你的自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不弄死能残他,我都支持。”
袁汉宰谦虚地大笑:“啊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你儿子那么乖,肯定行的。”
晏良眨了眨眼,最后目送袁汉宰告辞。这段日子贾赦没动静,晏良也一直没叫他,不过最近族里人是有很多不满和闲言碎语的,都在怪贾赦父子把学堂搞得乌烟瘴气。
晏良稍微了解了下情况,无非是这父子俩打整肃学堂的时候办事不清楚,惹人不服气。不过贾琏好歹是能办点事的孩子,还算撑得住,所以这事儿一直还没闹到晏良跟前来。
但开了春,就是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近几日他有些□□乏力。璜大奶奶为金荣的事儿,就趁机要找尤氏评理,被尤氏给挡了回去。她不服,就催自己丈夫去找贾敬说道说道。贾璜畏惧敬老爷的威严,这位可是连政老爷都敢收拾的主儿,他哪里敢得罪,遂拖拖拉拉不敢去。
也就是因为贾琏的婚事,璜大奶奶被王夫人请来帮忙。王夫人见她有难言之隐,便主动打听情况。璜大奶奶恨自家爷们儿不争气,干脆就把这事儿跟王夫人说了,抱怨一二?。
王夫人一听大房就气,再听贾敬心里就犯怵,心想要是她求自己,她断然拒绝,不会管这件事。偏偏璜大奶奶这时候说了句“我们也认命了,各该全族人都听他的话!”,根本没有求她的意思。刺激的王夫人意识到她们二房不被人瞧不起了,估计上次搬家的事闹出后,在全族人眼里她们荣府二房就是个孬种。
王夫人气不过,将此事抱怨给贾政听。贾政恨得闷声不说话。王夫人又怕他太难做,忙说不要紧,这反而更加刺激了贾政。
夫妻二人同仇敌忾,一同前往荣禧堂找贾母。
屋还没有进,俩人就听见屋里面传来哭声,王夫人抓了个丫鬟问。
琥珀一脸悲色,“扬州姑太太的小儿子去了。”
贾政愣了下,蹙眉叹气。
王夫人动了动眼珠子,问丫鬟老太太如何,便忙撩起帕子,一边作哭状一边进门。
贾母见了她的好儿媳,便拉着她的手哭得更凶。王夫人一边抽鼻子一边抚慰贾母,自己的眼泪却一直没有真下来。
晏良也来了,进门听见哭声他不诧异,但听说死的是林如海的儿子,他微微惊诧了下。
贾母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怎么,你不是因听到这个消息才来的?”
晏良刚要张嘴,那边就有个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乎是一进门就趴在了地上。
“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大事不好了!珠、珠大爷他去了!”
☆、第34章
王夫人蹭地就站起来,气恨地瞪着那婆子:“胡沁什么,有话说清楚,别喊错了名儿。”
贾政慌了下,听王夫人此话顿然淡定了。吓死了他!差点以为那婆子是在说他儿子死了,珠儿只是得了风寒没去根罢了,怎么可能死。好端端的乱喊人,咒他儿子死,这事儿必须严厉处罚。贾政狠狠地剜眼婆子,打算对其掌嘴处罚。
婆子慌张爬起身,身体跪着,嘴巴仍就保持发抖的状态,“二太太,奴婢没说错名儿,千真万确,就是珠大爷他咽气了!”
王夫人表情凝住,脸色唰地变白,还不及她再次确认,那厢又来个婆子,哭着说李纨已经哭晕了过去。
王夫人这才真信了,大喊“什么!”,下一刻俩眼翻白,身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贾政还在发懵的状态,眼盯盯得看着婆子们忙着搀扶王夫人,他整个人愣在那里回不过味儿来。
贾母本就为贾敏痛失唯一的爱子而伤心,忽听自个儿的大孙子也死了,由上心转为心痛,嗓子呼哧呼哧地喘不过气儿来,流着眼泪直捶胸。众丫鬟婆子们一拨去开解劝慰贾母,另一拨去搀扶王夫人,掐虎口送水,想办法将她弄醒。
贾政终于回过味儿来,撩起袍子转身就飞奔了出去。
贾赦和邢夫人也有些感伤,却没这三人反应的激烈。邢夫人终究是做儿媳妇的,也去劝慰贾母了。贾赦便凑到晏良跟前,皱眉感慨今天日子不好,竟然一下子死了俩孩子。
“你林家外甥是早死的,只不过碰巧今日传消息过来。”晏良想到前段几日吏部疯传圣上要晋升林如海的消息,蹙起眉头,“这节骨眼上丧子,怕是什么消息都令他开心不起来了。”
“可不是,他好容易这岁数得了个儿子,却……”贾赦再提起贾珠,“珠儿这孩子也可惜,年前还好端端的,生龙活虎,起初不过是受一点寒罢了,谁知竟死了人。”
“昨儿个我就听人说他有些高烧,怎么,你二弟夫妻还没上心?没有在床前好好照顾他?”
“我那个二弟,你还不知道?他是听说珠儿病重了,便就打发他媳妇去操心,昨天他倒是去瞧一眼,只略微告诫几句就罢了,要我看去还不如不去,叫珠儿反而更上火。我看他得有一段日子要后悔伤心了。”贾赦难受地摸摸下巴,珠儿这孩子走得确可惜,他也很惋惜。
晏良和贾赦俩人边说边往贾珠住所去。还未到地方,就已经隔门听见了王夫人的哭声,哭得很凶,嗓子已然沙哑,感觉她几乎快把五脏六腑给哭破了。
贾政五官皱在一起,背着手从里面出来,脸色难看至极。他抬手看见晏良和贾赦,眉头皱的更深。
接着就听见屋内的王夫人哭喊着跟死去的贾珠说话。从其话语内容来推测,贾珠似得时候似乎没有闭眼,王夫人一直在不停地重复问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人之将死,父亲疏于关心,紧逼他的学业;偏偏贾珠是个好强的人,不想让父亲失望,所以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本书。此举倒是引来很多人的惋惜,将此评价为一种美德传颂。但晏良心里很清楚,贾珠死前的心境是极为悲凉的,这一世他这样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你节哀。”贾赦忍不住安慰贾政一句。
贾政看一眼贾赦,觉得贾赦的话别有意味。他脸色愤怒偏过头去,没吭声。
晏良同情不起来贾政,本来贾珠是可以走得再安详一些。却因为贾政的不放过,以至于他死都难以闭眼。
贾政见晏良眼色诡谲,又想起他刚才表现奇怪的神情,干脆直接问他何意。
“我怎么看你早就盼着我家珍儿死一样?人都那样了,你对我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可见心怀叵测”
“是你自作自受。”晏良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到贾政眼前,“你儿子写给你的。”
贾政愣住,接过信打开来一看,果然是珠儿的笔迹。他立刻万分不解的看向晏良,他的儿子的信怎么会放在他手上!?贾政扫一眼信上的话,分明就是临终遗言,这令贾政更加觉得恼火。自己的亲生儿子有话没有跟自己说,反而是交代给了一个外人!
“你怎么会有这封信?”
“珠儿托我给你的,说是一旦他走了,我才能交出这封信。”晏良回道。
贾政盯着信,咬了咬牙。
“为什么在你手上?还有,你今天就这么巧地随身带了这封信来?难不成你早算准了他今天要死?”贾政满眼怀疑,接连质问贾政。
晏良:“他是我侄子,见他既然病了这么久,我就叫珍儿有空过来关心他一二。信是你儿子托珍儿转交到我手里,至于原因你只能问他了。我今日带了信要来问清楚,谁曾想人就这样死了。不过你不用谢了,我这点关心算不了什么,自然比不了你这位父亲对亲儿子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