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一一记在心里,笑道:“那府里也有趣,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生日,偏还有一干姐妹兄弟竟是同一日,倒省了办两次寿宴,也省了咱们跑两趟。”
琳琅道:“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不是没有,有什么稀奇?”
次日,先打发人还礼,不过时鲜瓜果盆景等物,因琳琅闻得凤姐现今吃调经养荣丸,遂随礼送了一对野山参,固然比不得黛玉从前所赠,但较之市面上卖的却好上十倍,也不曾掺假。年前蒋玉菡去了东北一趟,贩皮子和人参鹿茸,三月化冻了才回来,给她留下许多,以备家常配药,或是送人做礼,都是极便宜的。
还礼的人才出门,后脚苏守备便同杨海并肩而至。
琳琅忙迎出来,笑道:“干爹今儿休沐不成?昨儿风儿还念着干爹干妈呢!”一面说,一面叫秋菊抱苏风出来,一见苏守备,果然十分兴奋,见到杨海抱着虎哥儿,大吵大闹要抱。
苏守备已有数日未见爱子,忙抱在怀里。
杨海托着虎哥儿坐在他肩上,对琳琅笑道:“预备些好菜,今儿我们吃酒。”
琳琅笑着吩咐下去。
一时在饭厅中摆下,一张圆桌,摆着八道精致小菜,另有一坛绍兴酒备着,苏守备坐在上首,将苏风抱在腿上,对杨海一家三口笑道:“自家人,不必设规矩避讳,一桌吃罢。”
琳琅方坐在杨海下手,中间夹着虎哥儿。
琳琅并不吃酒,多是照顾两个孩子,苏风与她熟悉,早从苏守备腿上爬下来,跑到琳琅跟前,和虎哥儿同坐,虎哥儿吃什么,他也要吃什么,琳琅便又往下挪了一位。 酒过三巡,苏守备忽然提起杨家安置伤兵之事。
琳琅虽在照顾孩子,仍旧侧耳细听。
苏守备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饮毕,对杨海笑道:“我听说后,立即就赶过来了。” 沉思了一会,方慢慢地道:“如今庄子里人少也还罢了,都知道你们的好处,也不会想到别处倘若以后人多了呢?上头岂不忌讳?”
杨海和琳琅都不解,道:“都是重伤残疾退下来的兵士,能忌讳什么?” 苏守备叹道:“自然忌讳大海拥兵自重,若有御使参奏一本,有你们受的呢!”
夫妻两个登时脸色大变,都没想到一时好心竟会得到如此后果。
琳琅忖度半日,蓦地醒悟过来,忙道:“是我想得不周了。”
她毕竟不曾做过慈善等事,杨海性子也十分粗豪,想不到这里,琳琅虽然也深谙当世之道,但并不是了解得十分透彻,因此这件事也做不到滴水不漏,原想逐渐完善,现今想来,终究还是自己太莽撞了些,幸亏有苏守备提醒,不然面临大祸而不自知。
想到此处,琳琅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苏守备见他们都反应过来了,便微微一笑,温言道:“你们年轻,起先原也是好心好意,只是不曾经过这些事儿,有所疏漏也是难免。”
杨海忙给他倒了一杯酒,道:“还请您指点。”
苏守备喝了,道:“依我说,等明日大海就上一道折子,将这庄子良田一并上缴朝廷,就说自己□乏术,忙不过来,也并不懂这些俗务,请圣人指人料理,照料伤兵后事,乃是他一点心意。好在当初你们买田庄的时候说用的是圣人所赐金银财物,倒也圆得上话。只要推到朝廷头上、圣人身上,白得这样安置伤兵的好名声,圣人没有不乐意的。”
杨海和琳琅默默听完,齐齐点头,自觉如此行事更为妥当,只要监督着掌管此事的人不叫他中饱私囊,那些伤兵便能过好下半生。
杨海重情重义,就算田庄不是自己的,也不会丢下昔日的兄弟于不顾。此事已有了想法,三人也便放下心来,复又吃喝起来。
饭毕,杨海便亲自写了折子,由苏守备检视删减一番,用词言语再无疏漏之处,重新誊写,杨海第二日便递了上去,上见之,龙颜大悦,复又下旨,指人掌管庄田诸事,又赐帑银一万两,扩展庄田,安置伤兵,对杨海极多赞誉,又赏下纱罗金银药材等物,叫他自用。
自杨海上了折子,琳琅在家担忧不已,待见到赏赐,便知杨海无忧,方略略放下心来。
等杨海归家,琳琅方叹道:“日后好心行事,也得谨慎些了,今日若不是干爹,我们就等着御使弹劾你一本罢!”说完这话,越发觉得自己该小心行事,不能强行出头。
杨海闻言苦笑,深有同感。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到~~~~ 去小睡一下,下午继续写,将及黑夜七八点左右第三更,如此一来,临睡前就还能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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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伤兵这件事,其实细细思索,杨海和琳琅的做法都不合时宜,纵然交由朝廷,也有欠周详,然而正如苏守备所言,这是最好的方法,有什么比一个勇猛无敌有情有义却行事并不周全颇有几分鲁莽刚直的武官更令当今放心呢?
琳琅经此一事,更觉得自己夫妻不适合这些动辄牵扯朝廷的事情,作为朝廷官宦人家,便是想积德行善,也得考虑周详,想到后果。
想到这里,琳琅不禁又是一叹,如今连积德行善也不得自由了。
当下她赌气对杨海道:“本想尽一点子心意,倒成了收买人心,又怕上头避讳,我瞧着,我们如今放手的好,还白得了二千两银子,给家里添置些良田,比什么都强!”
杨海莞尔一笑,拉着她手,道:“你别恼坏身子。我们既已如此,也只能小心。”
琳琅平复了闷气,问道:“既然庄田都交了,刘二夫妇和米旺夫妇他们可回来了?正好,我叫玉菡在东北给我买了一处庄子,足足有一千五百亩地,还圈进了两座山头,那边皆是膏腴之地,打发他们两家和油旺一家去掌管,月钱加两倍。”
杨海笑道:“我已打发人去叫他们了,想必晚上便该回来了。”
琳琅点点头,又道:“今儿才赏下来的一百两金子,一千两银子,横竖用不到,再加一百两银子,在咱们村里西山下置办三百亩良田,日后家里也就不愁没有进益了。”
事到如今,为官不得经商,也没什么生财的法子,只置地种田不会惹上头忌讳。
杨海将家业本就都交给琳琅料理,自己并不指手划脚,也不反对。
晚间刘二夫妇和米旺、油旺夫妇回来,琳琅如此吩咐,又敲打了一番,三家本是下人,自然无所不愿,况且远在关外,自己也算是极大的管事了,也能得些孝敬,倒也乐意。蒋玉菡给琳琅置办庄田的时候,自己也置办了,比琳琅的略小一半,也派了三四家下人过去。
琳琅见到蒋玉菡亲自带人来,不觉笑道:“值得你亲自来?”
蒋玉菡道:“我有事托姐姐呢!”
琳琅一怔,便问何事。
蒋玉菡取出锦匣,道:“旧年姐姐给的玉料,我请好工匠雕琢出来,姐姐代我送她。”
琳琅闻言一笑,点头道:“等老太太送灵回来,我去请安时再说。”
蒋玉菡被她笑得脸红,便将锦匣放在桌上。
琳琅叫秋菊拿过来细细看罢,口内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还有,你今年不出去了罢?”
蒋玉菡笑道:“不出去了,这回从东北弄来的货,能卖到年下,况且年底还得成亲。”生意和终身相比,他更看重后者,好容易能成家立业,他可不想耽误了。
琳琅深知他的心思,在他做戏子的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娶妻生子,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欢喜,笑道:“我也如此想,你若想出门,我也不许。幸亏如今国孝庶民只是三月不得婚嫁,你和鸳鸯的婚事仍按原来的日子。早日娶进门,你家里有人管家,我也轻松些。”
蒋玉菡嘻嘻一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待两家下人一并上路后,琳琅除了与杨海看书练字说话外,便只安静养胎,彼时适逢国孝,各家又去送灵,即便回来,因敕谕之故,也不好大走动,倒图了个清净。
展眼到了四月二十六,正是宝玉的生日,琳琅礼物早已备好,一早便打发人送过去,并没有亲自过去,寿礼不过扇、珠、坠、香四样,邢岫烟与薛宝琴等同,每人两色针线并香墨、湘管、团扇,平儿则减了笔墨二样,多两个荷包,两个扇坠。
可巧这日也是苏颂的生日,琳琅又备了礼物着人送去。
林凯今年春闱中了二甲第八名,也算年少有为,因写得一笔好书法,现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书写圣旨,是极要紧的职缺。但苏颂的敕命还没下来,故此没有跟去送灵,虽是生日,也不敢取乐,收了礼,赏了来人,又捎带许多东西给苏风,说过两日来接苏风去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