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笑道:“今日说也不迟。他和玉菡情分才好呢,也是因玉菡之故才认得的。”
琳琅听了,大为诧异,想到蒋玉菡交游广阔,柳湘莲又喜好串戏,便即了然。
少时,杨海便迎了蒋玉菡和柳湘莲进来,蒋玉菡也还罢了,两家有亲极熟悉,那柳湘莲却拜见杨奶奶并琳琅,对杨奶奶以奶奶呼之,对琳琅则以嫂呼之,生得虽美 举止却洒脱不羁,不拘小节,天然一段侠气。
杨家虽位列官宦之家,但终究根基浅薄,仍旧带着天然之气,不在乎繁文缛节。
琳琅心中忖度半晌,心道:“常听人说,柳湘莲是红楼梦中最卓尔不群的男子,名列红楼四侠,果然名不虚传。”贾宝玉略带脂粉气,贾琏又太过风流浪荡,贾蓉则过分油头粉面,北静王形容秀美,却不及柳湘莲俊美中又带着三分豪气,七分侠义。
想罢,琳琅含笑还礼,道:“柳二爷快别多礼。”
柳湘莲爽朗一笑,道:“礼多人不怪。”
话锋一转,对杨海笑道:“今儿我和玉菡去西山游玩了一回,倒遇到了不少野兽,可惜皮毛不算十分肥厚,我便没出手,什么时候杨大哥得空,我们去狩猎如何?瞧瞧谁打的猎物多,正好,也给未来的小侄子准备几件皮褥子。”
一旁蒋玉菡笑道:“你武艺和姐夫旗鼓相当,论箭术未必能及。”
柳湘莲听了大为不服,道:“什么时候比一比?”
杨海笑道:“深秋的猎物皮毛肥厚,肉质肥嫩,便等秋尽冬初之际罢。”
柳湘莲点头道:“好!”
琳琅笑道:“等你们打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吃肉,如今且先尝尝家里的酒肉罢!”
杨奶奶忙道:“你身子重,仔细些,叫二妞她们去张罗。”
琳琅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二妞秋菊春兰等忙都去厨房,拟单子做菜烫酒,这边翠儿已带人在饭厅设了桌椅,杨海笑道:“进屋吃茶。”
蒋玉菡和柳湘莲连连谦让,随后进厅。
琳琅踌躇了一下,对杨奶奶笑道:“他们爷们吃酒说话,奶奶,我们带虎哥儿别进去了。” 杨奶奶想了想,笑道:“也是,他们是大老爷们,我们搀和什么?便是准备酒菜,屋里一桌,咱们在院里一桌,就放在葡萄架子下,岂不是比他们在厅里还有趣些?” 作者有话要说:我越写,越觉得一连串蝴蝶效应啊!林朗没死,导致林如海有希望,林如海没死,告诉贾琏有舅舅,贾琏拜见舅舅,没娶上尤二姐,没娶上尤二姐,尤三姐就没改过自新,也没贾琏未她向柳湘莲提亲,于是,小柳子,乃大大地幸运啊!
114.
琳琅便依言吩咐下去,又陪着杨奶奶过去,片刻间,葡萄架下便摆了一张小方桌,桌边放着两个鼓凳,又对放着两把椅子,搭着半旧锦垫。
翠儿二妞秋菊春兰等张罗了饭菜送上来,饭厅里上了十几道菜,外面只摆了三四道。
酒过三巡,蒋玉菡因问柳湘莲道:“你有什么打算?”
柳湘莲仰脖子喝了一大海,笑道:“我向来萍踪浪迹惯了的,也未必能住得长久,虽说薛蟠给我买了宅子,还要给我寻亲事,只是我本意要娶个绝色,平常女子我未必瞧得上,薛蟠那眼光,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先看着罢。况且,说不得一年半载,我又要出远门了。”
蒋玉菡道:“你也该定下来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
柳湘莲听了,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十月底便要娶亲了,恭喜,恭喜。”
蒋玉菡不禁诧异道:“我并没有跟你说过,你怎么知道?” 柳湘莲正挟着一筷子菜进嘴里,未答。
杨海慢慢饮尽碗中酒,淡然道:“必定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柳湘莲咽尽菜食,方爽朗一笑,道:“杨大哥说的不错,昨儿我给姑妈请安后回京,见到了宝玉,听他说起嫂子,满口夸赞不已。”他比蒋玉菡小一些,对蒋玉菡素来以兄称之。
闻得宝玉竟在蒋玉菡跟前夸赞鸳鸯,蒋玉菡不觉眉头一皱,抱怨道:“宝玉怎么还是那样?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外说?常常说起他家的姑娘们的好诗词,写的好书法,闺阁笔墨也外传,现今京城中竟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湘莲道:“宝玉向来是这么个性子,若改了,也便不是他了。”
蒋玉菡深以为然,起身给柳湘莲倒酒,笑道:“你吃了我倒的酒,明儿我成亲,你可得来帮我。便是要出门,也得等我办完亲事再走。”
柳湘莲笑道:“你放心,我不白吃你倒的酒!”
说完,三人都笑了。
杨海深喜柳湘莲的身手,又敬他胸襟宽广,连薛蟠调戏过他,事后见薛蟠遇难,却依旧出手相救,可见其为人,便道:“人常说,成家立业,或者立业成家,贤弟不缺人脉,又是世家子弟,何不谋个正经营生?”
柳湘莲道:“我除了一身武艺,会唱几句戏,别的也不会,能做什么?”
蒋玉菡笑道:“可别跟我学做生意,一入了商贾,几代不得科举。我瞧二哥武艺好,性子也爽快,还不如和姐夫一样在军前效力,好好儿地打仗,没几年也就能升官进爵了。”
柳湘莲闻言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来,笑道:“如今天下太平,既没仗打,何来军功?况且这几年我也见惯了世事,百姓疾苦,还是不打仗的好。”
杨海不觉又对他多了三分赞赏,道:“我有几句话,你也听听再做决定。”
柳湘莲忙给他倒酒,道:“大哥只管说。”
杨海叹道:“眼下虽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京城里也是花团锦簇,一片繁华热闹,实际上底下忧患实多。西北虽然平了,也斩了敌首,但草原之北却有罗刹国不时骚扰边境,又有蒙古人也十分躁动,东北又有鞑达子无时无刻不想着打进关外。西南才平了几年?如今又时有不臣之心,东南更有倭寇滋扰,海啸伤民,可谓是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说到这里,杨海面上掠过一丝讽刺之色,道:“这只是外头,京城里呢?人人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有几个官员能做到体察民情为民做主?便是所谓廉洁奉公的好官也不过是随波逐流,不敢出头。我升为京营都司半年以来,只见麾下兵士没有一战之力,个个贪生怕死,难怪每回出征打仗,皆用募兵,那些兄弟死了,我们连尽一点心意也得以免上头忌讳!”
他看着柳湘莲脸上的诧异,对蒋玉菡道:“从前在山上倒好,唯知操练兵士罢了。如今在京城居住不过半年,我浑身都不自在,也不耐烦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原想着,自请戍守边疆,不巧你姐姐又有了身子,便想等孩子生下,年后再说。”
可巧琳琅进屋拿东西,路过饭厅,听了不觉一怔,自杨海回京后,她也知道他一直郁郁寡欢,不耐各样人情来往的虚热闹,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心。
与京城的花天酒地相比,琳琅虽有十分挂念之人,但更喜欢平和恬淡的淳朴日子。
蒋玉菡吃惊道:“姐夫你要去戍守边疆?姐姐和虎哥儿他们怎么办?”
杨海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合家过去。”
与其在京城里碌碌无为,无所事事,冷眼旁观,忍受种种纸醉金迷应酬交际,倒不如去边疆,训练出一队骁勇善战的兵士,驻守关防,不叫外敌作践百姓。
蒋玉菡不禁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不可能!我见惯了京中大小事情,但凡将帅戍守边境,父母妻儿都必须留在京中,这也是让圣人好放心的意思,以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柳湘莲也点头道:“正是,这也是我为何不肯读书上进的缘故,实不耐那些禄蠹的算计。”
杨海哈哈一笑,道:“你们都糊涂了,我既非将,也非帅,不在其列。”
柳湘莲和蒋玉菡顿时醒悟,不觉失笑,杨海虽是四品之爵,但并非将帅。
蒋玉菡想了一回,笑道:“我们倒真是糊涂了。”
杨海对柳湘莲道:“别看如今不打仗,可依我说,不过一年半载,又得有极大的战事,京营军户也用不得,仍是募兵,依你的武功本事,挣一个前程绰绰有余。只是怕你受不了征战之苦,而且战场上生死无常,略有点子身份家业的都不肯去,唯有穷苦人才去挣一口饭吃。”
柳湘莲听得大笑,道:“大哥你也不是穷得吃不上饭,怎么就去了?”
杨海自然不会说自己一腔热血,唯知保家卫国,便嘿嘿一笑。
琳琅不过言语过耳才听了几句,转眼便即离开。 柳湘莲却有些出神,直至吃毕喝茶,仍在沉思,忽听小厮杏奴来报说薛大爷找,蒋玉菡便笑道:“薛大傻子虽然仗势欺人的事儿做多了,也是走马观花的下流人物,为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你从前打得他有一阵子不敢见人,出门躲羞,再见你也没放在心上。”
柳湘莲笑道:“也不过是个直心眼的傻子。” 说毕,起身抱拳道:“也不知找我做什么,今日告辞,改日再会。” 蒋玉菡也笑道:“我们一并罢,酒吃完了,也得做事去了。” 杨海也并不挽留,送出了饭厅,却见琳琅母子和杨奶奶坐在花架子下说话,跟前茶几上放着一把紫砂壶,两三个紫砂茶碗,端的玲珑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