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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漫金山 (苏盎)


沽清起初只当这个道士在发疯,错身而过之际却听到了白素贞三个字,才不由停下了步子。
有共同朋友的人不一定会成为朋友,有共同敌人的人却总是契合。沽清和王道灵都是统一的想要发财,统一的看不上白素贞。有了这两点认知,便足够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一起上路了。
王道灵答应沽清,待到他帮自己找到那两个阴灵以后便带着他去其他县城发财。沽清一听这人发财的门路比自己抓鬼骗钱来的还快,自然也不会拒绝。
王道灵交给沽清的那个串子,是常年用尸油浸养过的木骨珠子,阴灵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味儿。只要闻到了,必然会咬到珠子上来,珠子便也顺势将阴灵收了。
王道灵将诸事都策划的好,沽清进去以后他便窝在墙角处放风。王道灵却不知道,法海禅师收妖收鬼以后,都是统一的装在黑罐子里养着。沽清看到的就是一整排的黑漆罐子,全跟装蝈蝈的斗子似的。
罐子里的东西也听到了外头的骚动。那里面的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不服管束的,此时闻到了外头不寻常的气息,纷纷都想出来。沽清将珠子逐一往罐子前一扫,罐身全都跟着动弹,谁能知道哪个是装小鬼的?
沽清在里面绕了个焦头烂额,罐子盖也不敢轻易打开。做过玄术这一门的都知道,漆罐里装的东西都不是好相与的,万一开错了,直接丢了性命都未可知。
王道灵在外头蹲的腿麻,又要耳听着北院那头的动静,心一直都是提在嗓子眼的,口中也是一叠催促着沽清说:“你他妈快点,一会儿万一有人进来了咱俩都跑不了。”
沽清心说我不急?这不是罐子太多了吗?正准备扬声回复王道灵的当口,突然听到东院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穿着竹青长衫,脚步虚浮,几次要扶廊而立,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是又喝醉了酒的青宴!
王道灵吓了一大跳,若说白府还有除了白素贞更让他害怕的人物,非这位爷莫属。
他上次就险些“玩儿”死他。
青宴是径直对着禅房而来的,把个王道灵吓的魂不守舍,偏生窗户边上又没有任何遮挡之物,情急之下只能当场化成了巴掌大的□□,死死抱住眼睛在地上装死。
他感觉到青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眼见着就要走到它近前之际,里头的沽清突然手忙脚乱的弄倒了一只罐子。
青宴的耳朵自来灵敏,本朝着窗边而去的鞋底疏而一转,一把推开了禅房的门。
里面的沽清也被吓破了胆,没头苍蝇似的一通乱转。
青宴抬手化了一盏青灯,发现香案之上的罐子似乎是歪了,奉在佛像下的香案也轻轻摇晃了两下。
青爷今儿晚上喝了不少,也不知那罐子是真歪了,还是自己酒劲儿上来了。他隐隐嗅到一种奇怪的味道,脚步也随之迈进。
沽清此时就躲藏在他正对的那面香案之下,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耳边只听青宴轻笑一声:“还不出来,等我抓你么?”几乎就要手脚并用的爬出去了。却在这时听到香案上的罐子猛烈摇晃了起来。
青宴将罐子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是最不服管的那只鹰妖,嘴里不由嗤笑一声晃了两下罐子道:“你也作的太没边儿了,我还以为进了什么旁的东西呢。”
说完以后自己也觉得可笑,还有那只妖没事闲的敢来佛像跟前晃荡不成。
小灰扯着嗓子由在院外喊。
“青爷,娘娘问你东西找着了没有,怎么这么久啊?”
青宴懒洋洋回了声:“嗯。”
伸手一捞一抓,拿了两个罐子出来,又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王道灵是直到青宴的脚步声走的都听不到了,才敢小心翼翼的从角落里跳出来的。沽清也不敢再在屋里耽搁了,王道灵催他快走,便随手抱了一个动静最大的罐子同他翻墙去了。
王道灵不知道,青宴抱走的那两个才是装着阴灵的罐子,也并不知道,他抱走的那只罐子日后会成为他另一个,狼狈为奸的伙伴。
这自然是后话了。
白府的酒宴一直吃到子时方歇。
法海禅师本是不参加他们这种“家宴”的,奈何院子里实在闹腾的不行,越性也跟着它们坐到了这个时辰。
白素贞极喜酌杯中物,小妖们敬她她也来者不拒拿起来就干。今日搬来的几坛桃花酿都是钱塘县一处名为醉花坞的酒馆一只叫思尘的桃花妖酿出来的。酒味香甜甘醇很好入口,但是后劲儿很大。娘娘初时只觉那滋味好,酒意上来以后更是让青宴去拎了禅房屋里两个只会“叽噶”的拍火小鬼一起同乐。
众妖都被她灌了个东倒西歪,便是两只“叽噶”也喝的直打酒嗝。青爷今夜的酒喝得顺心,虽是又喝多了,脸上却挂着笑容。眼见着众妖都倒了,便笑倚上院中老树边逗响尾玩儿去了。
法海禅师看院子里的家伙都倒了,心知只能他这个唯一清醒的人收场了,便一个一个的拖走,往它们住的屋里搬。
白娘娘就笑眯眯的支着脑袋看着他搬,搬到最后只剩下她了,笑的更欢了。
素贞今日饮了酒,眉眼里那股子妖娆劲儿全透在了那双勾魂眼里,少了七分人气,多了十分妖气。松拢的发鬓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散了,被夜风吹起一缕荡在唇间。
她笑睨着他说:“都送了,也得送送我,不然可就厚此薄彼了。”
法海禅师听后也笑了。
“都醉了,你不是还没醉。”
春末初夏的节气最是宜人,白娘娘执杯舒坦的拧了两下脑袋,半垂着眸子回。
“我该醉了。”
白素贞今日穿了一件霜青色的曳地长裙,外面罩着一条靛色披帛。她似乎很喜欢着素色的衣服,配不上她的媚骨,却撑起了一份清雅。
法海禅师一直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她,发现她起身的脚步虚浮,不由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
素贞便就势靠在了他的身上,半边身子挂在他肩膀上盈盈的笑。
那笑容,娇憨艳丽,足像个奸计得逞的孩子。法海禅师却知道她是真的有些多了,她仰脸与他对视的眼神都是涣散的。
法海禅师一面搀扶着她回房一面说。
“桃花妖的酒喝不得太多,那几坛子陈酿有些年头了。”
素贞还是笑,食指顺着他的鼻梁刮了一下道。
“你竟也懂酒?”
法海禅师摇头说:“我不懂。”
只是那酒的名字叫昙花现,是白思尘同她的夫君第一次见面时饮过的酒。白思尘的夫君十年前老死了,白思尘却还活在醉花坞里。她说人妖相恋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轮回,人的性命与妖相比实在短暂的近乎可笑。
这不是一个好故事。
法海禅师不知道白思尘现在是否还记得她夫君的模样,只知道每次跟白素贞去看她,她都在桃花树下卖酒。一边卖,一边对经过的每一个人说。
“......客官,你们有没有后悔爱过?”
法海禅师也被白思尘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他没有回答,现在白素贞也靠在他耳边问了一个问题,却比桃花妖的更难回答。
她问的是:“裴文德,你有没有爱上我?”

  ☆、第五十六章 唇齿梨仙醉

白素贞醉了,醉得有些不想清醒。她趁着酒意问了那句话,又生怕他立刻转身离去,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攥住了他的衣角。
裴文德这次没有走,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安静的将床铺好,示意她早点休息。
白素贞一千七百多年都没有爱过谁,现在爱了,又爱的那般小心翼翼。她多数时候都是愿意纵容着裴文德逃避这些问题的,然而今日她醉了酒,便忍不住想听到一些什么。
她歪在椅子上摆弄了两下他的衣角,摆弄的很认真,问出来的话,却故带了漫不经心。
她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不敢回答吗?”
法海禅师将床前的灯烛挪远了些,一面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一面说。
“桌上再给你温一壶,夜里口渴了就自己起来喝,小灰它们估计伺候不了你。”
素贞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桌子上,用指尖在杯口一圈一圈的绕。
她问裴文德:“你有没有爱上我?爱我,或者上我,你选一个回答也行啊。”
白素贞的音色从来有一种软糯,便是如寻常的话自她口中说出来都带着一种撩人,今日的这番话,却道出了一种自己都未觉察的嘲讽和心酸。
爱我,或者上我。
她说的很轻,眼神执拗又倔强。
法海禅师说:“你醉了。”
素贞笑看着他回:“我醉了,你清醒就好。”
她是真的醉了,从爱上他的那天,到此刻,一直醉的离谱。她任由裴文德拉着她的袖子踱到床边。却执意不肯睡去,他便靠在了她每天倚着的那张雕花大床上。
他似乎也有些疲惫,脸上浮现出一抹挥之不散的清浅倦意。他很少坐的这么随意,舒朗的眉眼映在烛火之中,如过往一样亮,一样黑,也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说:“白素贞,我不能。”
白素贞追问他说你不能什么?
他却突然笑了,扶着她躺倒在床上,仰头看着绯色的帐顶说:“我也不知道我不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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