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鸳鸯小小年纪变成为贾老太太倚重的大丫鬟,瞧瞧这番话,虽繁杂却条理清晰,便是贾琏此时心中哀痛也不由得暗自点头。
贾琏几步上前挥开众人。此时贾琏也顾不得二太太是长辈,王夫人是客人了。只叫人取了银针来刺人中,唬得二太太等人具是变了脸色。却不知在姑苏时,黛玉向黄季云请教此法时,贾琏便在一旁。而后贾琏更是拿着昭儿试验了几次,知是有效的。
只片刻后,也不用再等王太医,贾老太太便悠然转醒。贾琏又亲手拿了凉帕子给老太太搽手搽脸,一应具是亲力亲为。见贾琏如此别说贾母心中感动,有了一瞬间的柔软。便是站在一旁的张鑫也是心有所动。
贾母醒来恍惚片刻便淌下泪来,拉着贾琏的手哭道:“你可怜的姑姑去了!”一句话后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贾琏亦是心中难受,忍不住便泪流如注,嘴里却是安慰道:“老太太且宽宽心,莫要怄坏了身子,姑母若是有知,还不知道如何难过伤怀呢。便是为了姑母,老太太也是要保重身子的。”贾琏这话一出,旁边众人无不附和。
贾母又哭了一阵,在众人的劝解下方止了泪。这才有想起张鑫,只问道:“那送信儿的人呢?”张鑫原就站在一旁,听贾母问题便站了出来。贾母见他风尘仆仆一脸的憔悴,又知他不足十日便从扬州城赶来很是尽心便点头道:“你是个好的,我且问你,你家太太是如何去的?”
张鑫也不做思量,上前半步嘶哑着声音,躬身答道:“回禀亲家老太太,那日晌午太太便有些不适,是小的去衙里通知的老爷,老爷匆匆赶回,大夫却说无事。老爷公务繁忙看了太太又返回衙里。至晚间正待下衙时,府里便传来消息说是太太提前发作了。小的跟老爷赶了回去,小的进不得二门,之后如何小的便是不知。只知小的跟老爷回府时大夫便已到了。后来又请了黄先生去给太太施针,至第二日已初听说是太太诞下个哥儿,”
听到这里贾老太太眼前一亮,谁知接下来张鑫又道:“谁想哥儿在太太腹中受损严重,不足两个时辰便折了。”别说贾母,听到此处贾琏亦是又掉下泪来。便是王夫人也是红了眼圈,只二太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鑫并不管这些,自顾继续道:“便是太太自己,生产时亦是受损严重,刚产下哥儿便昏了过去,听说是出了血,黄先生救治许久也不见有效。至晚间内院儿便传来太太没了的消息。后来姑娘又晕倒了,府上一顿忙乱。至亥末老爷才让小的上京来传消息。小的一路换马不换人才在这个时候赶了来。”
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张鑫的嗓子更是嘶哑了,贾琏见此便对鸳鸯道:“且先给他取碗温水来。”贾母虽是沉默着却也没反对的点了点头。片刻,鸳鸯便取了一只汝窑白瓷碗,盛了半碗水进来。
张鑫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得嗓子像是烧起来了一样,脑袋也昏沉沉的。接过水碗道了声谢便一口饮尽,将水碗递于鸳鸯时又问道:“不知可否劳烦姑娘再给碗水?”鸳鸯见贾母亦是点头,便又去取了一碗进来。张鑫复又喝下才还了碗道谢。
喝了水,张鑫觉得好受了很多,便又接着道:“老爷说太太这一去竟是再不得见,吩咐让小人问问亲家老太太,要不要遣人去见见。好歹等上一等,赶赶路也是能到的。不过是多停几日。”
贾琏听见此话立时便站了出来对老太太道:“孙儿得姑母照顾一场,很该去送送,莫不如便让孙儿跟张鑫去一趟。一路打马疾行,十来日便可到。”说完满眼希翼的望着贾母。贾母却并不回答,只横了贾琏一眼,便对张鑫道:“你这一路疾行而来,已很是疲惫。如今便先去梳洗一番,好生修整。余下的事儿,明儿再说吧,我且想想。”说完便挥了挥手。
张鑫看了贾琏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待张鑫退了出去贾老太太才对贾琏道:“你好好的办你的差事,那里就需要你去奔波了?咱府里不至于这点子人都没了。”贾母见贾琏又欲再说便接着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也想静静。”
说完转头看了看王夫人,又看了眼贾琏,才对王夫人道:“今日府中出了这事儿,很是招待不周,你且看在二太太面儿上,担待着些。”王夫人一听这话忙道:“老太太说的是哪里话?咱可不是亲戚?哪里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姑太太出阁前与我也是来往的,只这些年跟着林大人东奔西跑的竟是不得回京。原还想着等她回来再好好聚聚,谁曾想……”说到这里便又低下头擦了擦眼角。
贾老太太也是红了眼圈不住点头,王夫人想了想又道:“老太太且放宽心保重自己才好。今儿我也不多留,虽他们没来通知我,好歹我是知道了,这便回去收拾份祭奠,托府上带去。”贾母忙道:“也是太远。都是亲戚那里就有不通知的了?只是不便罢了。”王夫人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去了。”贾母也不做挽留对二太太道:“二太太去送送你嫂子,今儿却也是无法的事儿。”
二太太赶紧应了,引着王夫人出了贾母房中。贾琏见人都走了正欲再说,贾母却是闭上眼靠在了引枕上道:“你也去吧,我歇会儿。”贾琏无法只得退了出来。
☆、第三十九回 奔丧扬州城(3)
贾琏走后贾母便动起了心思。如今荣国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了,府里几乎成了京城的笑话,只是都不在明面儿上说罢了。这府里到底还是缺了份底气。如今大儿子小儿子虽说是都在部里领了职务,到底品级还是太低。
大儿子是不着调的,只他别坏事儿就好。小儿子倒是个好的,却又不通庶务,太过清高。这十几年也没升上去。想到这儿贾老太太也是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痛不已。琏儿瞧着倒是个好的,也越发出息了。但到底太过年轻,也不知将来如何。宝玉自是个有造化的,但此时却又未显。将来少不得也是需要林如海的扶持。如此更是万不能断了和林家的关系。
刚想到这儿,贾母就听到宝玉在外间儿说话。怕丫鬟们拦了他连忙出声道:“可是宝玉来了?”琥珀听到贾老太太问话,方打了帘子进来笑道:“可不就是宝玉宝二爷来了?也不让通报,只说是怕吵了老太太休息,在外间儿等着呢。”贾母一听便笑这冲外间儿的宝玉道:“还不快进来,在外间儿做甚?”
宝玉听贾老太太唤他,忙走了进来,滚进贾老太太怀里才道:“原在房里看书,听下人们说姑妈没了,孙儿怕老祖宗怄坏了身子,特过来瞧瞧。见老祖宗睡下了又怕吵了老祖宗,故而在外面等着。”贾母听了点点头道:“这话说的怪饶舌的,不过我知道我宝玉孝顺就是了。只一点,也别光顾着看书,仔细累着伤了眼睛。”宝玉又往贾母怀里靠了靠笑道:“那里就伤了眼睛了?孙儿也只是读一会子,便歇上一会儿。”
祖孙俩说笑了一阵,贾母就让他找姐妹们玩儿去,宝玉倒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道:“既说姑妈没了,想来那林妹妹也是伤心难过怪可怜的。莫不如老祖宗接了林妹妹家里来,还有老祖宗疼着多好?”贾母被这想法惊了一下,只胡乱的点头道:“你且去吧。”贾母刚说完宝玉也不再停顿便走了。而贾母就像是着魔了似的,耳边一直回转着那句话,怎么也放不下。
贾老太满耳朵眼儿都是:‘接来黛玉来,接了黛玉来……接了黛玉来’像是魔音一样挥之不去。再想着贾敏没能留下儿子,那林如海必定是会再娶的。到时候自己家还是林如海的岳家吗?说不得就断了那份关系了,即便不断,也不见得将来会如何扶持宝玉。
若将黛玉接了回来,一来教养在自己身边儿,外孙女自然和自己亲近。让两个玉儿从小一处长大,那情分也自是不同。等将来两个玉儿大了,自己再替宝玉向林如海提亲,他断是不会不应的。再者当年光敏儿的嫁妆就不少,林家人口又稀少,将来断不会亏了黛玉。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有自己在这府里,断没人敢欺负了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儿去,也算是看顾了女儿唯一的骨血。
二来有黛玉在自己身边儿,林如海便是再娶,也不能断了亲戚情分。将来两个玉儿成了好事儿,林如海也是会帮衬扶持着宝玉的。如此自己下去了也有面目见国公爷了。贾母是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心中很是满意,只念叨宝玉是个有福的。她就从没想过林如海或者黛玉会拒绝。于是让鸳鸯给研磨铺纸,竟是要亲笔给林如海写这封信。
鸳鸯素来是个伶俐的,见贾母高兴便笑道:“可见还是宝玉贴老太太的心。一来老太太就高兴了。”贾母也笑道:“众人只道我偏疼他,却从来不知他的好。”说笑两句贾母便真的坐下给林如海写起信来。
贾琏出贾母屋子便去了东边儿院子。自从扬州回来,贾琏虽说没拿邢氏当亲娘,但较之往常却是亲近了许多。就是和贾赦的关系也好了不知多少。早间总是到贾赦这边儿用了早餐,搭着贾赦的车一道去部里,就是这两日贾琏在内务府当差,贾赦也是先将他送过去。晚间虽是各自回府,贾琏也总是要过来坐坐的。顺便听贾赦说几句部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