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锦儿的声音,含笑,芷萱,铃兰,石楠,等人都进到了屋里,便是不能进屋的青鹤,雪雁,寄春,英莲也站在了门边儿上。就是罗姑姑和杨嬷嬷也走了进来,坐到了黛玉的床边儿。
看着黛玉如此神情具是悲痛不已,罗姑姑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道:“别这样玉儿,”只说了一句,自己也是泪流不止,杨嬷嬷叹息一声道:“你母亲去了,还有很多事儿,等着你,难道你要就这样躺在床上?也不去送送她?”
听了杨嬷嬷的话,黛玉才转了转眼珠,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就挣开了锦儿的怀抱,做起了身。也不擦泪,只深吸了几口气才哑着声音,冷冷的道:“给我梳洗。”
众人知道黛玉难过,都怕动作慢了惹她不开心。锦儿也默不作声的扶着黛玉起身,下床,拿出了刚做好的麻布孝衣给黛玉穿上,又给黛玉梳了头,系了白色的麻布勒条,芷萱等也悄无声息的打来水,给黛玉洗了脸,擦了手。
从头到尾黛玉都沉默着,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才对着杨嬷嬷深深一蹲道:“林慧有许多地方都不懂,请嬷嬷教我!”见着黛玉如此,罗姑姑心疼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杨嬷嬷也是红着眼圈将黛玉扶起来道:“傻孩子,别怕,有嬷嬷呢!”说完便将黛玉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黛玉也不反抗只静静的待在杨嬷嬷怀里,听杨嬷嬷小声的道:“好好地,便是对你母亲最大的告慰。什么都别怕,嬷嬷陪着你。”说完杨嬷嬷拉开黛玉上下看了看才牵着她的手,往前边儿去。
出了门,黛玉只觉得一瞬间进入到了冰窟之中,到处都是一片的素白,门帘,窗帘,灯笼,上上下下穿的衣衫鞋袜,竟是见不着别的颜色。
黛玉默默被杨嬷嬷牵着手,来到早已搭建好的灵棚。灵堂上冷冷清清的,只有绮罗,蕊珠,绿萼三人守着。黛玉进来三人都转过了头,黛玉也不说话,直直的走到那口漆黑的棺木前,将脸贴了上去。
锦儿担忧地想上前扶起黛玉,却被杨嬷嬷挡了下来。黛玉就这样静静地将脸贴在棺木上,一动不动,好像在确定再也听不到贾敏的声音,才站了起来。走到棺木的左手边,缓缓地跪了下去。默默地接过绮罗递过来的纸钱。
林如海到来的时候,便见着这样的一幅场景:杨嬷嬷和罗姑姑站在离黛玉不远的地方,担忧的望着她;绮罗,锦儿,织儿,绿萼,蕊珠,在黛玉对面跪着;黛玉低着头跪在贾敏棺木的左手边,静静的,一张张的烧着纸钱。整个灵堂除了偶尔烛花爆裂的声音,竟是鸦雀无声。
林如海在灵堂外站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走了进来。众人见是林如海便都蹲身退了出去,罗姑姑担忧的看了黛玉两眼,又看了看林如海才叹口气,也退了出去。
当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黛玉才抬起头看向林如海。可那一瞬间,她那以为哭干了泪的眼竟瞬间湿润了起来。林如海一夜之间瘦了好多好多,充满血丝的双眼凹陷下去了,嘴唇也是一片灰白之色,一身被前世称为烟灰色的细棉长衫,整个人看上去出了腰间系着的白色汗巾,便只有半白的头发亮得人眼睛花。
无论是前世的林瑶,还是今生的黛玉,都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世上真有一夜白头。而林如海在昨日还只有些许银丝的头发,一夜之间竟是白了大半!黛玉的心一瞬间便被抽紧,想被什么勒住似的,生生的疼。此时的林如海,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黛玉张了张嘴竟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因为她不知,失子丧妻的老父亲,要用什么,才能填满他悲伤的心。
林如海见黛玉就那样静静的望着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听见她发出任何的声音。心中不由得蓦然一痛!这还是他那个聪慧灵巧的女儿吗?这还是他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儿吗?难道,痛失爱妻,夭折了幼子,他还要……不!他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女儿了!
想着林如海便大步走了过来,低头看着黛玉,深沉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温柔无比,里面蕴含了满满的慈爱之意。深吸了口气,林如海暗哑的声音便在黛玉头顶响起:“你母亲去了。临去前最牵挂的便是你。”林如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眼前枯槁一般的女儿,心痛的继续道:“当时,她一声声的,就是一要为父照顾好你。”
听到这里,黛玉蓦地抬起了头,眼中蓄满了泪滴,却没有落下,当时她就在旁边儿,她听得真真儿的。不待多想,便听林如海继续道“父亲老了,终有一天会去见你母亲,”不待林如海说完,黛玉猛地站起来扑向林如海,踮着脚伸手去捂林如海的嘴,满眼都是恐惧。
林如海弯下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道:“别让为父失信于你母亲,为父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林如海说到这里,感觉到了黛玉在他怀里的颤动,又接着道:“你要好好的。”
黛玉在林如海怀里点了点头,闷闷地说:“父亲也要好好的。陪着玉儿,一起想母亲。”说完她便感觉到林如海的泪,滴落在她的脖颈里,不凉,滚烫得灼人!
☆、第三十七回 奔丧扬州城(1)
贾敏去的当天晚上,林如海便已经打发人四处送信报丧,更是专门派了张鑫去京城给贾母送讣告。张鑫知道不能耽搁,更是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的往京城赶去。如此这般地马不停蹄赶到京城也已经是九天后了。
刚赶到将军府门前,张鑫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的直接滚了下来。将军府看门的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又见这人腰间系着孝,心觉晦气。犹豫片刻,正欲上前把人赶紧弄远些。正巧兴儿回来取东西,从门前路过。
他是跟着贾琏从京城到姑苏,又到扬州城的!对于林家那些个下人很是熟悉。原本见有人摔下马也没在意,不过是转头瞧了一眼当看热闹。谁知就这一眼,吓了他一跳,不过他这吓一跳和那俩小厮是不同的,他一眼便认出这人是张鑫,林府四管家张正之子。
见俩小厮打算把张鑫拖起来扔远处去!吓得立马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嚷着:“快住手!快住手!”俩小厮知道兴儿是贾琏跟前得用之人,如今在小厮中间儿也算是红人,立马笑道:“兴哥这是到哪儿去?”兴儿也不理会他俩,一边上前扶起张鑫,一边道:“快去拿了杌子来,再打碗水。”
俩小厮见兴儿神态严肃,只当是兴儿认识的,也不欲得罪兴儿,便快速到门里搬来了杌子,倒了一碗温热的水递于兴儿。兴儿一手扶着张鑫的肩膀,一手端着碗喂张鑫水吃。却见怎么也喂不进去很是着急,还是其中一小厮说道:“掐人中试试。”说完那小厮便伸手在张鑫的口鼻之间使劲儿一掐,张鑫方才幽幽转醒。
张鑫醒来一见是兴儿,心里松了口气。兴儿见张鑫醒了也松了口气,正欲喂张鑫喝水,张鑫却伸手一把抓住了兴儿的胳膊道:“快!带我去见贾老太太。”兴儿方才不曾注意到,此时张鑫说要见老太太兴儿便一下子注意到了张鑫腰间系着的孝,脸上的神情不由得一滞。心知出了大事,不敢耽搁,更知道林如海夫妇在贾琏心中的位置,赶紧的扶着张鑫就往门内而去。
兴儿一边儿扶着张鑫往里走,一边儿不忘贾琏交代的事儿,对那俩小厮吼道:“去个人通知隆儿,就说爷找他,让他告诉爷张鑫来了,让爷速回!”说完已经和张鑫进了角门。
贾母正在房中招待王子腾的夫人,二太太陪坐一旁。正商量着贾琏的亲事。那边儿兴儿带着张鑫道二门处求见,管事婆子知道贾母房中有客不愿去通报。
兴儿见此哪有不明白的,厉声说道:“误了事儿,你可担不起!”那婆子见张鑫腰间系着孝,心中很是不屑的想到不知哪里来打秋风的!却不说破,只笑道:“不是婆子我不给你通报,实在是老太太屋里正接待贵客,哪里就好随便打扰的?”张鑫此时也明白过来,冷笑道:“原来我们太太在你们府里,也只是个随便!真亏了我从扬州马不停蹄的赶来。”
那婆子一听扬州就晃了一下神,忙气急败坏地问兴儿:“这是哪家来报丧?怎地这么没规矩?!”兴儿心中又急又气,口气自然也好不到那里去:“哪家?江苏巡盐御史林家!姑太太家!纵是有天大的事儿,能比姑太太家来报丧更重要?”
那婆子原本心中猜疑,此时听兴儿口中说出“姑太太”!这府里有哪个能称姑太太的?吓得婆子连滚带爬的向贾母屋子冲去。谁知到了门口又被琥珀拦了下来,也不问缘由开口就斥道:“冒冒失失的作甚?不知道正招待贵客吗?仔细你的皮!”
外面这老大的动静,贾母那里还有听不到的?赖嬷嬷正准备出来悄悄出去悄悄,贾母就略带不悦的说道:“谁在外面?进来回话。”琥珀见贾母叫进,也不好在阻拦,只皱着眉头瞪了那婆子一眼,便打了帘子让那婆子进去回话。
那婆子一进到屋里,也不看王夫人,也不瞧二太太,直直的给老太太跪下哭喊道:“老太太不好了,姑太太家报丧来啦!”此话一出,刚跟进来的琥珀便是一愣,便是屋里的众人也是变了脸色,尤其是二太太脸色尤其难看,觉得这婆子该荣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