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夙沧点头,字正腔圆地道,“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如此便好找了。只是……这不用分两句说吧?”
“是琴姐教我这么说的。”夙沧神色间没一点怀疑,“她说这是一种修辞,能表现出我内心对枣树深沉的喜爱之情。”
“……原来如此,师妹你爱吃枣子啊。”
玄靖不着痕迹地滤去了自己听不懂的部分。
“是呀,想想这时节也该结果了,今晚可有口福啦。”
夙沧喜孜孜地回头应着,一个不留神便迎面同路人撞了个满怀,踉跄着退后两步才险险站定:“诶哟……抱歉抱歉,我走路没长眼睛。”
“嗨,你这姑娘也忒客气,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讲自己呢。瞧你这么小一个女娃娃,我让你撞一下有什么打紧?没撞坏你就好得很啦!”
这挨撞的汉子身板高大肤色黧黑,一脸敦厚朴实的憨笑,看打扮像是个工匠模样。大约是听她说话有趣,他亲切地朝夙沧上下打量了两眼,忽然面色一变,有些紧张地冲她压低嗓音道:
“姑娘,我看你不是咱们镇里的人,你赶快寻个地方住下,可千万别在街上耽搁了。”
“诶?”
夙沧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玄靖心头一坠,急忙抢上前追问:“先生此话怎讲?”
“师兄,这城中气氛有异。”
那汉子尚未答话,一路沉息四顾的玄霄已紧蹙着眉头开口道:“自我们入城便甚少见到年轻女子,纵有也是……”
“都是靠脸就把男人吓软了的丑婆娘,对吧?”
那汉子咧嘴大笑,又朝玄霄和玄靖咂了咂舌头:“我看这两位小哥眉清眼秀,长得倒比姑娘家还标致。咱们这地方可不避讳男风,你们也须得小心了!”
“……”
玄霄听他言语粗俗,神色间不觉有些冷淡,夙沧却是瞪圆了眼睛听得入神:“怎么怎么,莫非这地方有山大王,夜里要出来掳压寨夫人不成?”
“山大王是没有的,但也差不远了。”那汉子摇头长叹,伸手指了一处屋顶示意他们看去:“你们瞧,那便是城北王家的宅子,比镇上其他房子都要高出一截不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王麻子有了钱,只怕要叫磨来推人呢!平日里咱们由着他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谁晓得他花酒喝腻味了,竟非要讨个好人家的姑娘做小老婆尝鲜;讨便讨吧,可他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个顶刚烈的,媒人都叫她撵出去好几回。这不,王麻子看软的不行,今儿个晚上就派了花轿要上门强娶啦!”
“什么!?”
玄靖这一惊非同小可:“青天白日之下,怎由得他逞凶!”
夙沧兀自疑惑道:“姓王的要强娶那姑娘,同其他女子有什么干系?为何大家都避之不及?”
那汉子垂了手苦笑道:“这就是我们没用了。依那位玉姑娘的性子,怎么经得起他这样强霸侮辱?说不准便要一头撞死。到时王麻子面子上下不来,到街上随便拉个姑娘或者后生塞入花轿充数,也未可知啊。咱们保不了玉姑娘,便只能好好护着自家闺女婆娘了。”
这话说得委婉,言下之意却是要眼睁睁送那“玉姑娘”去死了。
“你们……”
玄霄眉梢一扬正要开口,却被夙沧抢在先头一嗓子嚎破了音:
“你们真的很没用喔喔喔喔喔————!!!!!”
…………
只听得扑剌剌一声脆响,她高亢激昂的呼喊惊飞了树上一只乌鸦,还不偏不倚朝她肩膀上洒了一坨亮晶晶的鸟粪。
“不对,这样子太不对了!!”
不等对方回神,夙沧已经顶着那坨鸟粪嘭嘭跺起脚来,连带一麻袋石头也跟着在她肩上晃荡不休:
“那姓王的娶玉姑娘你们不说话,下回他娶金姑娘你们也不说话,他娶紫晶姑娘、青琅玕姑娘、虹光琥珀姑娘、昆仑紫鸦乌姑娘的时候你们都不说话,那等他娶你家女儿的时候,还有谁来为你说话!?”
“……师姐,你冷静些。我看你是背那些矿石背得有些眩晕了,不如交我吧。”
“好的谢谢!”
话音未落夙沧就把矿石袋子朝玄霄兜头摔了过去,旋即又回过身提起那汉子肩膀猛摇:
“快说,羊脂白玉姑娘住什么地方!!!”
那汉子没想到她两条豆芽似的小细胳膊竟是蛮力十足,一下被她摇了个七荤八素,晕乎了好久才顶着蚊香眼迷迷糊糊指出一个方向:
“那、那边……姑娘、哦不,女侠,不,好汉饶命……”
“好我这就——”
“夙沧师妹,稍等!”玄靖见她眼迸绿光拔腿便跑,连忙出声劝阻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对方又是寻常凡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再长就要断了!师兄莫急,你带师弟去那边买糖吃就好,我是凤来着!!”
这句话已是自一条街开外传来的了。
“什——”
玄靖千言万语都被她噎死在喉咙里,一时间竟接不上气来,直把整张脸都涨成了酱紫色。直到玄霄一掌拍上他脊背,他才回过神来抚着胸膛大口喘气,哭笑不得地一顿足道:
“凤又怎样了,落地的凤凰还不如鸡啊!?”
“师兄,这不是重点。”
…………
…………
夙沧循着那汉子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远远瞧见一处平房前跟下沸腾鱼片似的火辣辣一片红浪,心知自己找对地方,二话不说就脑门一低双足拔起,化身为超低空人体回旋炮向那迎亲队伍飞撞过去:
“闪开,抢亲!!”
奉命上门强娶的王府家丁正合计着准备砸门,扭头只见个蓝白色的不明物体呼啸而来,当场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嘴里爹呀妈的鬼嚷着就呼啦一声作鸟兽散。夙沧回旋炮行进轨迹上没了阻碍,登时轰地将那门板撞塌,就地乒呤哐啷打了两个滚儿才缓下冲力。
她也没想到这一撞如此效果拔群,起身头一件事便是手忙脚乱地搬起那门板扣回墙上,边扣边回头赔笑道:
“对不住姑娘,下回我让师兄帮你打个防盗门……姑娘?”
她抬目一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立在小板凳上的白衣倩影,正将纤细的脖颈缓缓套入梁上绳结。
“这、我……你……!!”
夙沧眼见情形危急,脑中无数劝慰词句瞬时炸开了锅,琴姐所授的《骂醒轻生者100句》如三倍速弹幕一般飞闪而过,最终还是任凭最直观的第一感受脱口而出——
“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絮】
我:来看夙玉!
基友:
夙玉来了!!
然后夙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玄霄一愣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妹妹可曾有玉?
不曾有的
然后玄霄就把好不容易收集的矿石一扔
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妹都没有,我要这些劳什子玩意儿做什么
然后沧沧就哀嚎着
你不要我要啊!!
扔了作甚啊!!
没错就是夙玉来啦。
说到夙玉,不提后来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三角恋,夙玉上山时候看着还是很通透一姑娘,我觉得年轻人要通透还是死个一次最快。背景设定平常了点,就是差点被强抢的普通民女,比起女神我更喜欢写普通姑娘就是了。
☆、主角的巧合不叫巧合叫天命(下)
“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
那悬梁少女维持着脖子卡在绳结中的姿势俯看向她,不施脂粉的面孔清丽绝伦,乌润长发如绢帛般重重叠叠裹着纤腰窄肩,的确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好皮囊。尽管面色苍白,一双黑亮瞳仁中却不见空虚昏昧的死气,反有澄澈清光流转,仿佛注着一盏洞悉世情的睿智与通明。
这画风跟我好不一样啊,夙沧想。
“姑娘,”她启齿,语声低柔,却字字敲得夙沧耳鼓轰鸣,“此地危险,你还是快些退出为好。”
“喔、喔,不好意思打扰…………不对等一下!!这位姐姐,你不觉得外头的阳光很温暖很灿烂,你对这世间没有一丁点不舍么?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说不清楚我可以帮你说啊!”
外头那群家丁似乎已回过神来,开始使出吃奶的劲儿砰砰砸门,夙沧只得将整个身子扑上去奋力顶住。
“姑娘,外头暮色已深了,何来阳光?”女子轻叹,“更何况一入囚笼,永无天日,倒不如早早投去轮回,也算保得此心澄明。我在世上已无牵挂,无人再会为我担忧,我也断不会累及旁人性命。”
“哦,你当我是旁人,所以不让我帮你。”
夙沧这会儿却是悟性上线懂得极快,当即连连点头道:“这好办,这位长得像羊脂白玉一样白净细腻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贵庚?”
“啊?”
少女被她问得一怔,不自觉就随着她说了下去:“我叫霁玉……今年十七。”
“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一个漂亮姑娘要叫鲫鱼,我们这便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吧!我叫夙沧,比姐姐你小上一岁,你叫我沧沧就好。现在有人要做我姐夫,那可不就是我的自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