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师兄待我最好。喔,也不对,是和琴姐并列的好。”
夙沧低眉莞尔,抬手间已将那纸团轻巧弹出,似流星逐月般飞越满堂攒动的人头直奔玄霄而去——
然后走偏三尺,精准地嵌在了一旁王麻子那张坑坑洼洼的麻皮脸上。
……
…………
………………
“…………师妹。”
玄靖蹙眉捧心,如娇花照水,摇摇欲坠。
“这也是你计划好的吗?”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你让我怎么放心啊啊啊!!!”
那端玄霄见状,早已当机立断一把抹了纸团收入袖里,但仍免不得引起王麻子注意。王麻子只当是“新娘”有意挑逗,顿时喜得抓耳挠腮,涎着脸就往他跟前凑去:
“娘子今日怎地这般主动,莫非是等不及了?”
“……”
盖头下的玄霄一心一念攥着袖口克制怒火,几乎把绸布绞出汁来,脑子里已经开始默诵琼华心法。
“娘子何必害羞?”王麻子将脸贴得更近,几乎按捺不住地要去揭开红绸一睹芳容,“方才你那软绵绵的小手在我脸上这么轻轻一摸,可真是将我的魂都摸了去……”
“…………”
“我就说该让我扮新娘子嘛,是师弟强要出头,这真怪不得我。”
夙沧看着好笑,话未说完就瞥见玄靖在一旁摩拳擦掌,连忙把后半句奚落话硬吞了回去。
话又说回来,一面是万众瞩目的掌门亲传琼华新星,一面是每天徘徊在退学边缘的问题儿童,任谁都会觉得玄霄办事比较靠谱。
但玄霄作为一个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天才少年,性子里毕竟多了一重孤傲自矜,对夙沧那些耍小聪明戏弄外行的伎俩不以为然,更不屑同这市井流氓认真计较。他本打算待人落单时胖揍一顿再放些狠话了事,谁晓得这急色鬼如此肆无忌惮,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动手揩油,一时间还真落了个措手不及。
“…………”
当场撸袖子开撕吧,他终归是位世外修仙客而不是五大三粗的酒肉和尚,要是在大庭广众下跟个泼皮镇关西拉扯起来(还套着新娘子的喜服),这数日来清修悟道攒起的逼格就别想要了。
来发远程法术吧,他眼下修炼的可是火属性广域AOE,周围环境封闭可燃物又多,一个手滑就能现场制造焚尸炉。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是个天才,天才都是从AOE学起的……
玄霄正踌躇于丢逼格与丢节操之间的两难路口,耳边突然有道熟悉的棒喝传来:
“住手——别碰那女子,她是千年狐妖所化!!”
……虽然内容完全听不懂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英俊的沧沧来救美啦!(没有误)下章大忽悠上线
我觉得霄哥年轻时是很有点尴尬恐惧症的,云天青调戏妹子他尴尬,云天青说他怜香惜玉他也尴尬,总之一切丢面子丢逼格的事他都觉得很尴尬(被揍)如果把他中年以后“飞升的最后时刻已至~~哈哈哈哈!”的录像放给小霄哥看,他估计当时就不想做人了……
当然现在的新娘子霄哥也不怎么想做人了……
☆、人生如戏,各拼演技(上)
“别碰那女子,她是千年狐妖所化!!”
“夙、夙沧师妹……?”
夙沧全不理会身旁满脸莫名的玄靖,装模作样地将衣一拂跳下座椅,顶着颊上两团酡红就大摇大摆地向玄霄走去。她身披琼华派白底蓝边的长衫大氅,背上一柄(并不会使的)乌鞘长剑,步履生风衣袂飞扬,乍一看还真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
王麻子为这气场所慑,想当然就将她当作了传说中的“剑仙”,连忙战战兢兢地放低姿态道:
“仙、仙长来此,有何指教?您方才说这女子……是……”
“师——”
玄霄只觉脊梁骨上猛然窜起一阵恶寒,刚要开口便已挨了夙沧声如洪钟的当头一击:
“兀那妖孽,休得多言,惑乱人心!”
“…………”
…………这人在说啥。
夙沧这一嗓子当真是蕴足了威严正气,投向玄霄的目光如炬亦如电,满是卫道士特有的嫉恶如仇之态,立时教周遭众人不敢猜疑。她也不待玄霄反应,一把掐住他手腕就向王麻子怒目而视道:
“你这人忒也不识好歹,我追赶这狐妖已有三日三夜,原来是被你藏入家中!包庇妖物,可知该当何罪?”
“妖、妖妖妖,妖物?!”
王麻子果真被她这通浮夸的虚张声势唬住,一张饼子脸都骇得透出了粽子般的青气,语无伦次道:
“这……这个,不可能啊,怎会如此……仙、仙长明鉴,我迎娶的乃是镇上女子霁玉,乡亲们都认得,绝不是什么妖狐啊!!”
夙沧就吊起了眼角冷笑:“那你的意思,倒是我骗人了?也好,今日便叫你这俗子看个清楚。”
说话间她已将手探入腰间行囊,摸出一块寻仙路上误打误撞得来的“影月神石”硬塞进玄霄掌心,暗自催动石中灵力。
『——这石头是好东西啊沧沧,搁游戏里肯定是个神道具,让你隐身无敌三回合那种。』
关于“影月神石”的效用夙沧也只是道听途说,但琴姐这句点评对她而言具有绝对的说服力,尽管琴姐后来坦言自己是在胡扯。
这块石头也真没令她失望,一晃眼玄霄整个人就烟消云散没了影踪,只剩下她手头一点灵力释放时的余光,星星点点如夏夜萤火汇于掌上,映得人眉目都清圣庄严起来。
于是她一寸寸将手掌收拢,唇角拧出个恰到好处的温和浅笑:
“你们,可都看明白了么?”
——怎么会看不明白?这景象分明就是天降仙姑一巴掌收了个妖孽,仪态雍容高雅,神色清冷出尘,简直女神得不行,谁又会想到要在后头加个经。
我怎么就没去当个江湖骗子呢,夙沧想。
哦不对,我的理想是做神仙。
“诸位莫急,请听我说。”
妄想成仙却干着坑蒙拐骗勾当的小姑娘轻展袍袖,声情并茂语意绵长,每吐一字都悠扬得像是要唱起歌来。
“此妖乃千年白狐幻化人形,专取男子精气为食,混迹市井、登门入室之事不在少数,尤喜引诱心术不正的好色之徒。你若非有心藏匿……”
她冷不丁将眼锋向王麻子一剜,语调也适时地推上两个八度:
“那便定是色|欲侵心,犯下过什么欺男霸女的恶行,才招来这狐妖调包了你的新娘,要与你共度良宵,噬你心肝长它修为!你且扪心答我,那位‘霁玉姑娘’可是与你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嫁你?”
“这……是是,是王某德行有失,请仙人恕罪,仙人救命啊!”
自古小人多惜命,王麻子更是软腻圆滑得像条泥鳅,死厄临身哪里还敢轻忽,当场就双膝一软给夙沧跪下了,咚咚咚三个响头震彻云霄。
“仙人可救不得你,唯自救耳。”
夙沧打个手势示意他起身,语气越发的寒肃逼人。
“唉,凡夫俗子见识短浅、看不清前路也就罢了,怎么连记性都不长。你读过书没有?封神榜里不是写过,纣王强娶苏妲己却娶了个狐狸回来,下场如何不是明摆……对了,这是琴姐讲给我听的,你的确读不上。好吧,虽然这本书眼下还没写出来,演义之说也未必确实,但‘荒淫无道,自取灭亡’可不是说书人砸吧嘴皮子唬人玩儿的。”
她说着便煞有介事地将手揣入怀里,再伸出时已拎起了那团捂在胸口的白狐皮毛:
“你瞧,这就是你娶回的妲己,我已经让它显出原形,现在你还要同它拜天地入洞房么?或者我把它送你缝个枕头?”
“不不,小人不敢,再也不敢了!!”
王麻子眼睁睁看着红衣佳人在眼前化成个雪白毛团,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再透一口,额上明晃晃的悬满了黄豆大的油汗。
“嗯,我谅你也没这胆量。”
夙沧嘴上说得平静威严,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耽搁,三两下就将狐皮叠成个方块贴身藏起——所谓做戏做全套,她哪里舍得真将这辛苦得来的围脖送人。接着她冷眼横扫满堂宾客,自丹田里提了口气吊在嗓子眼里,一字一句尽是铿锵嘹亮:
“你们,听说过狐臭……诶哟师弟别掐我。你们听说过狐臭吗?这白狐已修炼成精,妖气无色无味,却能伤未经修行的凡人于无形,一室之内皆不能幸免。所幸你们同它接触时日尚短,若是当真做了夫妻朝夕共对,不出一月,妖气深入脏腑,那便药石无医了。”
这下举座众人皆是面色大变,红红火火的喜堂上登时一片哗然:
“这、这可怎么办!我只是来吃杯喜酒,哪里想到会闹出人命来?!”
“作孽啊,果然这王麻子的大腿不能乱抱,连他该遭的报应都爬到我头上来了!”
“我家婆娘可凶得很,我从来不敢干这拈花惹草的勾当,难道也逃不过吗?那我临死前一定得去翠香楼喝杯花酒……”
“仙姑,这不是有仙姑在吗!请仙姑赐救命之法,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