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恍然便是他方才质问的回答。
即便所有人器重于他都是为他才华、为了成仙大业,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却有一“人”是不顾利弊不问缘由,铁了心只念他好的。
如何能不动容。
如何能不悔恨。
如何——能再负她。
但却是不得不负。
“双剑飞升之计,已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即便九死无生,玄霄也决意一试。”
——你是否真心待我?
无论夙沧答案如何,他的答案、他的人生都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羲和剑因你而成,你既不愿它为我所有,若此去还能回转,定会奉还。”
“玄霄师弟,”话未落就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清灵脆亮一如往昔,“这是‘大逆不道’之语。公共财产怎么好随便送人?”
“?!”
玄霄低头正迎上少女星斗般的眼目,黑亮亮濯然有光,眼波深处却是幽邃,无嗔无喜一派安然。她当然还是她,可依稀又不像是她了。
而夙沧接下来的动作亦非她以往所有——她二话没说就从玄霄掌中抽出手来,一把揪着他领口朝下一掼,旋即整个人翻身上去颠倒了位置。
“师弟你不要乱动喔。琴姐说你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是不能碰到我的,否则大家都会被和谐。”
夙沧猛睡过一觉后神魂清爽,虽有哀伤但更多的是斗志昂扬。
原来她的过去如此。
原来她所背负的过去,不过也就是如此。
这会儿她眼中前路通明,胸中随之生出多少年都不曾有的潇洒,像是回过头就能将古今都看清。一手撑到玄霄耳侧,她的笑容里货真价实有了经年妖物的狡黠:
“我知道你视此剑如命,但骨头我浑身上下都是,倒不很在意这一根。剑就不用了,那我若要人呢,你肯不肯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BGM:回梦游仙
鉴于我不能描写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所以自己知道是床咚就好啊!终于可以写霸(dou)道(bi)总裁凤傲天了我的内心是狂喜的!浴火重生的(老)少(妖)女(怪)终将成王!
再说说最近让群众十分愤怒的玄霄。这人心是软的脑子是清楚的,但他的原则和理想排在感情前面,火气上来还喜欢放狠话……真是注孤生。他大概有两个转折点,一是十九年冰封让他对琼华失望(无人顾我生死),这里把这点失望提前了(在座的各位全是垃圾,但我还是要飞);二就是九天老娘抽他脸了……(爆炸吧天界!!)他过了那个点都会认错的所以原谅他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话说琴爸爸回来要杀女婿了(。
☆、谓我何求
“剑就不用了,那我若要人呢,你肯不肯给我?”
伴着一缕鲜活暖气,方从梦中醒转的夙沧言笑如花,牙关一启就将这句话吹到了玄霄脸上。
“你……”
而玄霄抬眸凝睇,一时间木然不能反应。
不是惊骇于她话中挑拨大胆,而是仓猝间无法置信——夙沧竟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他面前睁开眼睛,向他搭起了话。
她那副模样多熟悉啊,脸颊绯红,眼光清亮,吐字畅快如山风横扫,半点儿生疏隔阂也无。
倏忽间天地都远去了,玄霄看着她便有瞬息的晃神,只觉得夙沧仿佛还是刚从醉花荫纷扬的落英下醒来,自己还她赠物、割袍断交、抵剑于她颈边的情景皆是幻象。
但那并非幻象。
就在短短十数日之前,他还一心认定夙沧对琼华别有图谋,与自己相交不过作戏一场,为她惦念留情皆是虚妄。
若非羲和与九凤灵火共鸣以致暴烈难抑,他本不至于这么早便体验阳炎焚身之苦,亦不会发现手中“神器”隐匿的凶险真相。夙沧虽对他心死而不曾直言点醒,但曲折回环殊途同归,她终是助他开悟。
“以德报怨”四字已足够令人承受不起,更何况德太重怨更深,她寄他真情他弃如敝履,她碎心遭劫他置之不顾,分明一出最完美的负心剧本,简直恨不能去找时光机。玄霄性情刚愎却也恩怨分明,此刻他胸中愧悔俱全,自认对夙沧亏欠沉重,受她再多痛恨呵责也是应当。
可看她神情——她当真能全不在乎?
她怎么能不在乎?
“诶,怎么你练剑练成哑子了么。难得再会,说句话来听啊。”
夙沧仿佛对玄霄这番纠结全无所察,换了个姿势以手肘抵住他肩头,莺啼般的嗓音里笑意盈然:
“我问你呢师弟,若要你情债身偿,你还是不还我?”
“……噗!”
玄靖本已如木雕般僵在门口,闻言终于醒过神来笑出了声。他自觉是个功率堪比昆仑天光的超大瓦电灯泡,正有心悄然远遁,不想却兜头碰上了风风火火冲来的夙琴:
“玄霄我跟你说你再粘着沧沧不放我可要报警了!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拜托你让她挣开让她明————沧沧?!!你——玄——你在干什么!好哇,说要照顾沧沧,你自己倒先躺平了!你,你给我从她下面滚出来——!!”
夙琴越说越是心头火起,说着说着就开始龇牙捋袖子,颇有修罗场上一决生死的架势。玄靖见势要糟,赶紧慌不择路地撞上前去挡道:
“师师师妹!冷静,冷静!我以人格担保,这一切都是自愿发生的!!”
“什么自愿?!强干犯都这么说!!”
“不是,你先睁开眼看看是谁在干谁……”
“?!”
夙琴用力揉了揉因彻夜未眠而酸胀迷离的双眼,正迎上夙沧笑吟吟向她招手:
“琴姐莫急,我眼下灵力虽只得九凤一毛,但怎奈品种太优秀,要摆平个把凡人也绰绰有余了。”
“……”
夙琴眼瞅这孩子眸光雪亮神采飞扬,不大像个悲痛痴癫的模样,这才把悬起的半截心放回了肚里,手扶着门板感慨道:
“你这个B装的好,我给十分。”
但随即她又面色一沉:“沧沧你可想清楚了,冲动一时爽善后火葬场,在我看来他赚大发了,但万一他反过来记恨你毁他清白,死缠烂打要你负责可怎么办?”
“这个么。”
夙沧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食指点着自己脸颊,“那我就负责咯。篁山周遭几十里山水都是鸿漓划开的地盘,算不上富可敌国吧,在人间做个彩礼也该够了。”
“…………”
眼见门口围观群众越聚越多,玄霄不敢再耽搁,臂一长便握住了夙沧手腕,无声地催促她将目光转回到自己身上。
“夙沧……师姐。”
终于,还是这样唤她。
寥寥四字长得像要花上千年刻写,这称呼流过舌尖的感触亲切而又陌生,牵动他脑海中一幕幕翻涌起曾有的邂逅相知——以及反目相离。
要向她道出的话语,早在来时便已于心中操演了百遍。告诉自己生为妖类并非夙沧过错,告诉自己她一段衷情值得倾力相偿,及至开口却仍是注了疏远的寒意,声如冰泉冷涩,难暖心田。
“此前确是我冲动武断,错怪于你。玄霄自知前非已铸,覆水难收,我无意辩解,亦不求你原谅。除却放弃飞升之外,若有任何事情能让师姐释怀,你尽管开口。”
“嗯嗯……”
夙沧难得安分地支着腮听他讲完,眼里有温软触动一聚而散,随即又是促狭的调笑铺天盖地而来:
“虽然你最后那句话讲得很总裁啦,但真总裁开口可不会带‘除却’。况且我的条件早已开出,你还没答好不好呢?”
“此事…………”
玄霄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视线,“……师姐自重。”
经历过聚散离合,到头来,他仍旧只有这一句话应她。玄霄对于夙沧这等样人(鸟),大约也算是遇上了劫数,真正拿她没有办法。
“哎你又叫我‘自重’,重个头,真想要我一辈子做头人见人馋的肥鸡么。”
这回夙沧却不再买他账,支起了身子向后退开半尺,作势就要将人向他膝头沉下去,“你不妨自己感受一下,看我分量是不是已经够重?”
“师姐?!休要胡——”
“…………啊。”
促使夙沧停下动作的并非玄霄喝止,而是门边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位青衣看客。此刻他含笑拢手斯文依旧,温润面容却已笼上了一层与他衣衫同色的严霜,谦柔语气落在耳中宛如惊雷轰响:
“夙琴姑娘。在下方才回转,敢问目下这是何种情状?”
“呃……”
夙琴只觉全身血液轰地冲上脑门,忙不迭地捂紧了鼻子才敢回话:
“报告男神,沧沧她瞎了,还不肯治。”
长琴闻言挑眉,也不同房中面面相觑的众人闲话,衣角带风径自上前,长袖一卷便魔术似的推出碗汤药来,将碗底磕上夙沧床头的同时出语森然:
“吃药。”
不等夙沧应答他又转首,目光幽幽地悬浮在空中一点也不知看向哪处,发话对象却很清晰:
“你,随我出去。”
……
……
次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