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太太没提别的?”青筠当即疑惑,遇到这等事贾宝玉能不歪缠着要来?
“没见提起别的,大姑娘意思是……”白鹭先是不解,随之似想到什么,皱眉道:“倒是有件可笑的事儿,姑娘说起要回来,贾家宝二爷听说了,竟撒娇央求着贾老太太闹着也要来。姑娘说咱们府里没有男主子,不便招待,宝二爷反说姑娘怎么也俗了,还委屈的跟姑娘闹着性子,连贾老太太都哄着宝二爷说让他来,幸而周嬷嬷端出规矩,宝二爷才恹恹的作罢,只是瞧着贾老太太面色不太好看。”
这才是贾宝玉的真性子呢,至于贾母,那点心思不提也罢。
青筠笑道:“往后时间长了你便知道了,那贾家宝二爷就是那么个脾性,自小爱混在女儿堆里,坐卧不忌,但论坏心却是没有的。”
白鹭倒也听闻过贾家宝二爷的一些风声,只是亲眼见了更为吃惊罢了。
青筠道:“既是贾家姑娘们都要来,小宴便得预备起来,另外将听雨轩收拾出来,好让贾家姑娘们留下小住两日。”
白鹭一一记下,又问道:“届时宴席如何预备?”
“设在园中的碧波亭,正对着满池碧荷,又有一树石榴花开的正好。指不定妹妹见了诗性大气,到时候也好铺展开,方便姑娘们铺纸研磨作诗吟赋。”接着青筠又仔细交代了如何安置席面,备些什么菜品茶点等等。
忙完此事,林青筠清闲了下来。
她的治家理念受了黛玉影响,奉行“无为而治”。两人在初次管家时就审视利弊,结合实际,对林家早先的管家规矩适当调整,重新制定了一套规则。黛玉天生聪颖,心思灵透,觉得道家的理念很合心意,便与她说。她则是觉得如此来十分省事,既不会底下人蒙蔽,又不会凡事亲力亲为累的不轻,正如企业管理一层套一层,她们只需管好最上层的管事娘子,加上严密的规矩制度,自然能使整个府邸运作起来,且少生疏漏。
院中的正房,一间做了卧室,半间耳房做小库房,中间是厅,右面一间则收拾出来布置成书房。林家旁的倒罢了,唯有书多,林家父女乃至逝去的贾敏都爱书,而青筠也喜读书,何况平日里除了读书作画也没旁的消遣。
铺开新纸,本打算画幅工笔打发时间,可勾勒了几笔便没了趣味。
“姑娘瞧着有些烦躁,可是觉得闷了?”白鹭端来香片,正好见她掷下笔立在窗前发呆。
青筠接了香片啜了两口,茉莉清香弥漫口中。
她终究不是古人,对茶不通,惯常喝的也只有茉莉花茶,十分喜欢茉莉的香气。及至到了这里,花茶又称香片,哪怕不如旁的茶名贵雅致,她却未改其好。黛玉见她喜欢,还特地寻了最好的香片子送给她,另有各样花果茶同样不少。可惜寻不到好的玻璃壶,若不然以玻璃壶来烹制花茶,色香味俱全,岂不是十分雅致。
提起黛玉倒想起一事,道:“妹妹在下船时给了我一只荷包,你去取来。”
白鹭转身去了片刻,回来手中便捧着一只荷塘月色的碧色荷包,上头的绣活儿十分精致,乃是黛玉亲手做的。青筠接过荷包,伸手一摸,从里面摸出几张银票,共计一千两。
“这是……”白鹭大吃一惊,转而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感叹两位姑娘果然情谊深厚。
林如海给的那一万银子但是做两姊妹的花费,并不管府里的修缮采买日常开销,所以如今青筠管家理事,一应都是官中银子。若有别的私下开销,她自有每月五两的月钱,另有先前张家夫人给的一些,兼之衣食住行都由官中出,并不缺钱使,但黛玉仍是担心她不够用,这才特意将一千银票藏在荷包里送给她,前两天我想细看这荷包上的图案才发现“内有乾坤”。
她确实需要银子做事,只是却一直犹豫,不知是否该动用这笔钱。
或许是矫情,但总觉得不大妥当,再三思虑过,终于有了决定。如今她亏欠林家太多,眼下享受的且不算,只怕将来大了,林家还要为她的嫁妆终生费心,她便是再有骨气又如何?倒不如记下这份恩情,往后再图回报。
在船上时闲来无事,她看过贾敏留在京中的几个铺子,一家绸缎庄、一家首饰店、一家饭庄,皆生意平平。贾敏当年之所以留着这几家铺子,乃是考虑将来回京,可惜至死都没能回去。青筠在行商上没什么特别天赋,加上如今身份不可轻易言商,因此几经考虑选定了人,准备开家书屋。读书人清贵,如此便是有一日外人得知书屋之主是自己,也影响不大,至于书屋盈利并不强求,书屋只是媒介,真正赚钱的另有其道。
“白鹭,听说你哥哥有意上京?”
早先她了解过身边的丫鬟,知道她们各自情况。白鹭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林家老人,上面有个哥哥比她大五岁,今年二十,叫叶松。几年前叶松得了场大病,后来虽养好了,身体却垮了,做不得重活,府里便没安排差事。叶松闲不住,也无法心安理得让父母养,便求了福伯开恩放了出去,自己在外面找份活计糊口。
白鹭皱眉道:“是呢。哥哥到底当年伤了底子,许多事儿都做不得,何况如今家里添了小侄儿,开销越发大了。此回听说陈叔带人上京来,有心求个差事,只是也不是那么容易。”
青筠笑道:“怎么没见你来求我?难不成体谅着我做不得主。”
白鹭忙道:“奴婢不敢,姑娘可别拿我打趣。我是知道自家哥哥的,虽说确实勤快能干,但实在被身体给拖累了,我哪好张口。我只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花费,攒的钱多帮衬着家里罢了,可哥哥却不肯收,定要我自己留着。”
“你哥哥是要你留着攒嫁妆呢。”
“姑娘可又胡说了!”白鹭脸一红,羞的不行。
青筠忙道:“是我胡说,我问你哥哥,却是有件差事找他,只不知他愿不愿意?”
白鹭是贴身伺候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她的性子也了解个七七八八,知她这么说便是有□□分准了,当下喜气盈腮,忙道:“难为姑娘想起哥哥来,但凡姑娘张口,我哥哥再没有不愿意的。姑娘只管吩咐。”
青筠早已定了主意,便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我打算在京里盘家小铺子,做书店,若是你哥哥有意便过来替我照管,连你嫂子我一起用了。只是有一件,你哥哥如今早不是林家人,你嫂子更不是,若要在我这儿做事,是要签契的。”
白鹭听了神色一松,笑说道:“这是姑娘恩典呢。若要帮着姑娘做事,自然得签身契,如此来哥哥嫂子也做得安稳。”
“那就好,过两天就有人往扬州送信,你给你哥哥带个信儿,让他尽快过来。”青筠提出要身契,一是求自己放心,二来也是了解此处人们的心理,平民百姓多不易,反不如托庇官门。先前叶松乃是重病刚愈没得差事,若为林家下人字不能去别处做事,因此才求福伯外放,眼下几年过去,为生计,只怕叶松更愿意重新卖身林家。
白鹭得了这件喜事,连连谢恩。
“你去将陈叔找来,我有事问他。”青筠道。
“是。”白鹭让相思进来服侍,自己亲自去请陈叔。
不多时白鹭便将陈叔请来,因着男女避讳,陈叔只站在书房门外,隔着一道影影绰绰的纱帘。陈叔本是林家的二管家,乃是福伯一手□□陶冶出来的,办事很是得利。
“劳动陈叔过来一趟,是我有些事不懂,特找陈叔询问。”青筠言语客气。
陈叔闻言忙躬身回道:“大姑娘有事只管吩咐。”
“并不是咱们府上的事,倒是我一点私事。”青筠知道这边的大小事情陈叔都要报给福伯,福伯自然会视情况告诉林如海,再者,这点子事她也没想瞒着林如海或是黛玉,所以说起来也坦然:“我想在京城里盘间铺子,权作无聊消遣,打发时间。找你来就是问问,一间铺子得费多少银子才能买下来?”
陈叔略微吃惊,却没质疑,只尽责回答:“这事儿倒没打听,大姑娘若有意,奴才出去细问问。”
“你先说说大概。”
“回大姑娘,这要看铺子的地段和大小格局,实在难说,再者京城寸土寸金,若是地段好的铺子,只怕拿银子也难买。”陈叔这倒是实话。
青筠忖度片刻,道:“你说的也有理。这么着吧,你即刻去打听,不必在热闹繁华的主大街,挨着的副街便成,铺子么,我打算开家书铺,虽不必多大,却有个小院儿最好。”
“是。”陈叔应了,当下府中无事,便亲自带着人去寻可靠牙行办这差事。
原以为这事怎么也得几天,不料两日后就得了回信儿,陈叔找了牙行亲自跑了一趟,选中了三间,报给她定夺。青筠谁听陈叔讲了,但总想自己亲眼瞧瞧,便命备车,只带着白鹭百灵两个,由陈叔作陪出门去。
第一家地段很好,竟是在主大街,三间门脸儿两层楼带小院儿,十分宽敞,原是一家饭庄。可惜要价极高,根本不还价,反正对方不愁卖不出去。青筠见了也没耽搁,只说看下一家。第二家地段也不错,挨着主大街,两间门脸儿、单层,却没有小院儿,青筠觉得不好,又去看第三家。第三家同在副街,从主街口转过来走不了几步路,两间半门脸儿、两层带小院儿,要价四百多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