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早忍不住了,张口就说:“据说薛姑娘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热毒,后来得了个癞头和尚给的海上方儿,叫什么冷香丸。若要配上这一丸药,可了不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些花蕊在次年春分日晒干,一齐研好。再用雨水节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节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将药和匀,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揉成龙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坛里,埋在花根底下。若发病时,拿出一丸用黄柏煎汤送下。’大姑娘听听,这丸药可不是神仙方儿吗?哪里那么巧就凑齐了,可薛姑娘偏就配出来了,真是造化,但凡差了一样可怎么好?”
李嬷嬷猛地听说这么个稀罕药方不禁怔了怔:“我在宫里服侍多年,也算见多识广,竟从不曾听闻有这种丸药。怕是另有缘故。”
黛玉不解:“能有什么缘故?周嬷嬷也这么说呢,我却猜不透。”
“听说那癞头和尚还给了薛姑娘一块儿金锁,说什么唯有遇着有玉的方可为配,是也不是?”青筠又问。
“有这话?我倒不曾听说,姐姐哪里听来的?”黛玉颇为吃惊,直接就想到宝玉的玉,脸上微微一红。“若真有这话,可……宝姐姐是要参加小选的。”
周嬷嬷提醒道:“姑娘莫不是忘了,天下间可不止是贾家宝二爷有玉。”
黛玉何等聪慧,经此一提便反应过来。可不是么,最好的玉乃是天下之主皇帝的玉玺!
黛玉皱眉,不肯再想这些事情:“姐姐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总之不与我们相干。”
青筠岂会平白无故说这些,不过是先让她知道,心中有数罢了。再者,也是试探她对宝玉之心,幸而仍如以往只是兄妹之情,待宝钗不亲密也不疏冷,如此便好。当下不再多说,两人一起商议起端午送往各家的礼。
各家回礼里,张鸣的回礼格外不同,乃因里头除了锭子药纱罗瓜果,竟还有幅北宋石室先生的《墨竹图》。
“这礼……”青筠直觉不太对。
“这礼太重了。”黛玉见了也是犯疑,不过是端午节礼,往年可没这例子。
谁知李嬷嬷却道:“既是张大人送来的,大姑娘便收下吧。”
青筠与黛玉皆是一愣,青筠只觉得似有什么从心中闪过,一时没能捉住,只问道:“嬷嬷这话是怎么说?便是真要收下,也不该我收啊。”
两位嬷嬷对视一笑:“大姑娘只管收下便是,并不错礼,本就是送给大姑娘的。”
这时黛玉也回过味儿来,细一想便笑了:“是呢,姐姐只管收着便是,这画儿送的很贴心,正合姐姐的名字呢。”
青筠根本没心思害羞,她本也不是小姑娘,这会儿完全有点儿发懵。见两位嬷嬷似乎知道些什么,眼见着跟前也没外人,便细问道:“这张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两位嬷嬷跟青筠说个明白。”
李嬷嬷这才低声说:“临上京时老爷与我们说了,说是大姑娘的父亲在生前给大姑娘定了亲事,说的便是张家三公子,张家本打算在大姑娘及笄后提亲,怎知大姑娘家遭逢巨变,这事儿就暂且搁置未提。张家并未改变心意,只等明年大姑娘出孝先将亲事过了明路,及笄之后迎娶。”
青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尽管早知以后要嫁人,可没想到这么快,怪不得张家待她那般好,有时张家夫人看她的眼神儿格外不同,原因竟是出在这里。又想到去年林如海特地让她看邸报,甚至对她说起张鸣,本就不合常理,她竟大意的忽视了!
猛然提及亲事,还是盲婚哑嫁,作为现代人的林青筠不可避免的心生抵触。
想到如今处境,她只能缓缓的说服自己。这门亲事定是推不得的,古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身已逝的父亲定下的亲事如何能改?再者,张家人口简单,又好相处,虽然张鸣年纪大些又娶过亲,但其年轻有为已有官职,前妻并未留下儿女,且早先因再娶之事受过挫折,想必不会对她不满,哪怕将来不能两心相印,相敬如宾却是不难。
长叹口气,将此事抛开,不愿再想。
第16章 黛玉题名林海拒婚
这天林青筠正和黛玉欣赏《墨竹图》,白鹭说陈叔求见,青筠立刻便知为着什么事。过来,陈叔带来了一张账目单子,上头罗列着书店采购物品清单以及各样单价数目。
“大姑娘,这上头的东西都得先交定钱,工匠都找齐了,得预支一部分工钱。另外咱们店里的一应东西最多两个月内便齐了,书却还没着落呢。”在京里除了与各世交家年节送礼来往并无别事,陈叔等人很是空闲,便尽心忙着林青筠的书店。陈叔做事一贯稳妥,已打听的清楚,说道:“若是现去刻坊买书定是难买,刻坊的书都是按数目出,便是真多了几套也都入了各家书店,咱们只好抄出一张书籍名目,找家刻坊重新印制。”
林青筠听他说的有道理,便问:“那刻坊有什么讲究?哪家好?”
陈叔笑道:“当下刻书有三种,官刻、家刻、坊刻。这其中官刻也分两种,一是内务府出的刻本,俗称内府本,另一种是官署出的刻本,也叫官本,比如咱们老爷在扬州除了监管盐务,还管着扬州诗局呢,这诗局便是官诗局,所出的书与内府本便是当下刻印的最好的书了。家刻一般都是世家大族为族中子弟刻印家言家训等物,除了赠送亲友,余者皆不外传。坊刻质量上差些,偶尔也有些小失误,却是流传最广,京城中大小坊刻一百多家,也有几家较为不错。”
一直静静听着的黛玉此时诧异出声:“青筠姐姐,你要开书店?”
“嗯,正想和你说呢,一时混忘了。妹妹心思灵巧,一会儿也可以帮着我参详参详。”青筠这绝非客套,黛玉自幼书香中长大,文人雅士的喜好比她这个半吊子知道的多。
黛玉自然没有不应的,见她为书犯愁,便说:“既是要开书店,自然得用好书,读书人看了也喜欢。总归姐姐这店还得一两个月才开呢,倒不如写封信给爹爹,请爹爹帮忙,直接用扬州诗局印刻一批书运到京城来,也耽搁不了时间。”
青筠听得心动,可能的话她自然想要官本,只是一来二去的运费怕是不少,再加上还得动用扬州诗局……
“姐姐觉得不好?”黛玉见她面色犹豫。
“好是好,只是……”青筠将顾虑说了。
哪知黛玉却蹙眉道:“那能花几个钱?便是多花费也值得,又不是没钱。”
青筠知道黛玉一贯大手大脚,不将银钱放在心上,倒不是说奢侈靡费,只是世家大族的千金从没有为一点钱去斤斤算计的,反倒失了身份。只是她们起情况不同,自然不能像黛玉这般豪气。
青筠笑道:“若是别的倒罢了,只是如今我也是要做生意呢,既然是做生意,就得计较支出与收益,总不能做赔本买卖。扬州诗局的书是好,可单为这些书出一趟运费实在不划算。”
“姐姐说的也有理。”黛玉并非不懂这个道理。
陈叔却蓦地开口:“大姑娘何须犯愁,京中书店不少,能有几家里头的书全是官刻本?等往后有人从扬州过来,带些扬州书局的书倒罢了,咱们远在京城,还是该选一家坊刻做长久生意才是。”
“还是陈叔考虑周全,险些魔障了。”青筠拍拍脑门儿,继而说道:“那便照陈叔的意思,找家刻的最好的,一会儿拿着书单,将上面的书按不同的数目印刻。务必要刻坊仔细,宁肯刻的慢些,校对谨慎,若出了差错我可是不依的。”
“这个大姑娘放心,我必定办的妥妥当当。”陈叔以前跟着林如海去过扬州书局,对里头的一些门道也了解一二。
“慢些!”黛玉叫住将要离去的陈叔,说:“咱们上京时带了不少书,好些都是孤本珍品,敝帚自珍总归没多少趣儿,倒不如拿出来刻上几本放在姐姐的书店里,也让人知道姐姐书店里有难得的好书呢。”
青筠知道黛玉从不在这上面小气,她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爱读书,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却是感激她一番心意:“多谢妹妹。到底是林家历代珍藏,别拿到刻坊去了,若是弄坏了一点儿岂不心疼。等得空咱们自己抄录一份,届时放在店里,谁若喜欢便自己抄去,既能令人越加珍视又不失为一件雅事。”
“这样好,到底是姐姐想的周全。”黛玉抚掌一笑,十分赞同。
待陈叔走后,黛玉便拉着青筠一起回房,将当初从扬州带来的各类书籍都清点了一遍,列出一张书单。考虑到人力有限,再者物以稀为贵,商定每月抄出一本拿出去。
黛玉又走到书案前抽出信纸,一边提笔蘸墨一边说:“扬州书局的书也不是什么时候要就能有,给爹爹写信,让爹爹替咱们留意着。再者,或许往年还有些遗留的书,不拘是什么都好,等爹爹上京时带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