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昂着头:“太子颇有刻薄之名,连自己母家都不肯维护,在声望上着实差得太多,便是以后当了皇上,未必能给贾家带来好处。六爷可不是这样子的!”
贾代善摇摇头,如果他看上四爷或者三爷,他虽然不赞同,也能说一句他有些脑子,六爷……哼!
“六爷竟瞧上你这般蠢才……”
“国公爷!”史氏连忙打断他的话,随后说道:“赦儿此话虽有偏颇,却未必没有一点道理。”
“你……妇道人家懂些什么?”贾代善没想到,一向贤惠的史氏居然帮着贾赦说话。
“赦儿先下去。”史氏命道。
贾赦只能退下去。
史夫人叹了一口气,对贾代善说道:“人皆言皇上是最偏心的,眼里只瞧得上嫡长子,国公爷一点不惶多让,只反过来,最厌恶的倒是嫡长子,反倒只顾着政儿。”
贾代善平静地说道:“不要说我,你自己更疼哪个些,这府里谁人不知!”
“好,好,我们是一对偏心父母!”史氏承认了,只因为赦儿不学无术,政儿能读书。而且,虽说在这样的位置,荣国公继承人不需要太出色,反之二房出色更有助家族大兴。
“你也别瞎打圆场,赦儿这般胡为,迟早要惹祸上身。”贾代善慎重地说道。
史氏却不赞和,说道:“赦儿一向不太聪明,想事情也不周全,不过这一回,我却觉得,他也并非全无道理。”
“怎么说?”对史氏的说法,贾代善颇有几分吃惊。
“这几日所有人都瞧见了,太子爷备受皇上宠爱,这荣宠可是顶到天了,”史氏忽然摇摇头,“只是天下之事,一旦盛极,难免要转衰。”
贾代善一惊,“你难道以为,太子爷未必能……”
“谁都没有前后眼,只是我觉得,多些选择未必便是错。”史氏走到贾代善跟前,“我明白,赦儿选定追随六爷,不是明智之举,但是他也的确有做官的心思。爷你示意赦儿和四爷或者三爷走动便是了。”
“只这样一来风险太大,无论是太子爷还是四爷、三爷,谁都会对这种脚踏两船之事心存芥蒂。”贾代善担忧地道。
“所以,赦儿的事,咱们便不要管。”史氏提议道:“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和政儿说,此事关系贾家前程,还请国公爷定夺!”
贾政一回屋,便听王氏说兄长被父亲教训了,自是不明所已,不过他手上有急事要办,也顾不得多打听,一坐到书案前,便只顾忙着埋头写信。
王氏在一旁帮他磨了墨,瞧见贾政竟是在给冯继忠写信,不免提醒道:“太太不喜姑姑奶奶,你无事给大姑爷写信,若被太太知道,又得惹出一场气来。”
“无事,”贾政边写边道:“太太那头我早禀明过,秦业准备去平安县见老孙家的闺女,我自得帮着周应一番。”
“哎,我听娘家人说,冯家老夫人把姑姑奶奶赶出门了。”
贾政沉吟片刻,叮嘱她:“这事你听听便算了,别捅到老爷太太跟前,太太最是知礼好强的,没得惹她不痛快,回头反又要治大姐,我在信上跟冯继忠提上一提,让冯继忠给大姐留些脸面,别当贾府没人管这事。”
“知道了。”王氏点头应了声。
冯继忠此时正在瞧一件拐带的卷宗,他作为通判,管诉讼。
原来是县西头一户农家有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大清早在院子里喂鸡,外头来了个妇人讨米,小姑娘热心,便回屋从米缸抓了些。
妇人假说腿脚不好,将小姑娘叫到院外,谁料人刚出了院门,从旁边便上来一个光头男人,用手向小姑娘脖子上砍了一下,便扛起早晕过去的小姑娘想跑。
巧的是,这小姑娘的父兄出去背柴刚回来,正瞧见这一幕,立时追了上去,附近乡邻得知事由,纷纷上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将掳人的一男一女活捉了。
一通捶问之下,那二人便招了,原来他们竟是一对拐子,这次也是为了拐人。
百姓恨这些拐子可恶,便将那二人送了官,很快有苦主得了信,纷纷到衙门具状上告,请知府老爷帮着寻找失散的儿女。
嘉兴知府前些日子报了丁忧,调来的知府还没下来,这事情就分摊到他们这些行政副手身上。
冯继忠就全权负责诉讼审案了。
而对于此事,冯继忠倒有些作了难。
冯继忠曾在几个县当了七八年县令,却一直没上去,虽号称是金陵贾府的女婿,因冯家是出了名的婆媳不睦,上官很不拿冯继忠吃劲,最重要的是,他这些年在各县也没出过什么政绩,着实平庸得不值一提。
倒不是冯继忠安于平淡,他自也想着能从正七品往上走一走,然而性格所致,这人老实怯懦了一辈子,既没贪赃枉法的胆量,更是个极怕事懦弱,不管遇着什么,冯继忠最喜欢的法子便是和稀泥,管他邻里相争还是偷鸡摸狗,他都用“拖”字这一招,到最后什么事也都不了了之了。
好在冯继忠也是走运,在任县令这么些年,几乎没出过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唯一的一次,便是他自己的女儿冯婉瑜在外头玩耍时,落到五里荷塘而死。
带孩子出去的丫鬟珠儿报说,是姑娘自己非要下到塘岸,冯继忠在堤上哭了一天,下去捞的人一无所获,到最后冯继忠也没法子,哭哭啼啼地回去了,亲自在案卷上写了个“冯婉瑜失足溺亡”,就此结了案。
这事一晃便过去了好些年,冯继忠连女儿婉瑜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只他心里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妻子贾敦,无奈自己是由寡母养大,虽知冯老夫人闹得实在不像话,他也不敢置喙一句,只是想法子隔离妻子和母亲,无奈都不成。
坐在内堂的冯继忠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明明刚才在看拐卖的卷宗,如何竟又想到了自己那烦心了一辈子的家事,他自知实在是窝囊得很,难怪每回到海云述职,皆要受人嘲笑一番,岳家也看不起他。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一个叫秦业的人求见冯大人。
第58章 0058
冯继忠立刻起了身。
心里有些担忧,他的妻子贾敦是随着秦业兄妹走的,此后一直没有捎带信过来,说冯继忠不担心也不可能,他也送了信过去,却从没有得到回信。
一番寒暄,冯继忠不免就问了起来:“秦先生,可是拙荆出了什么事?”
秦业笑着安慰,说道:“冯大人放心,尊夫人与舍妹现在住在林文烨的府上,她们一切安好。”
“拙荆……”冯继忠忍下要说出无租赁的话来,转道:“她没有家去妹夫家?”
秦业笑了笑,也不戳穿这对夫妻的懦弱,说道:“尊夫人喜欢舍妹,便也留下来小住。”
说完,秦业就急着半正事,于是,他将怀中贾政的信递到冯继忠案头。
打开贾政的信,冯继忠一惊,他这小舅子在信中很是教训了自己几句。
冯继忠心中奇怪,难道贾家得了什么信?或是荣国公不好亲自说,便派了贾政来旁敲侧击?
这一下冯继忠开始犯愁,如何跟自己母亲说这事?这一说了,母亲或许会同意自己接回妻子,但是母亲会更讨厌妻子了。
秦业见冯继忠放下信来,便问:“冯大人,不知珠儿可还在平安县?”
冯继忠也正色起来,说道:“珠儿当初是随拙荆陪嫁过来的,如今人还在平安县,现在……说来算是下官内弟媳妇。”
“原来如此,未免也太巧了!”秦业一脸的惊喜,心里倒有些吃惊,这珠儿居然中冯夫人的陪嫁丫头,想了片刻,秦业问道:“可否请她出来一见?在下要亲自感谢。”
“秦先生不必客气,若当年真是珠儿救您一命,那也是她动了一时恻隐之心,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您这番重谢!”冯继忠脑子里想着,这事怕得和冯老夫人先商量一下,省得回头她老人家又有什么说道。
秦业看出冯继忠有些犹疑,便道:“或许是在下唐突,只是来之前太子爷有命,一定要亲奉谢仪,在下不敢有违啊!”
冯继忠点了点头,贾政在信中也写得清楚,此人是太子爷的门人,据说还颇受看重,又是林詹事的师兄,贾家都要给面子帮忙,更别说他了。
当下说道:“不如请秦先生在嘉兴住下,下官尽快派人去平安县安排珠儿来见您。”
秦业笑着辞了,说道:“既在就好,就请冯大人家信一封,我自去平安县即可。”
谁知事有碰巧,外面下人这时候来传话了,老夫人过来看他了,还带着他的小妾周氏和二子,另外表弟一家也随行来了。
秦业目光一亮,说不得这珠儿可能是冯玉儿的母亲。
不过他也是守礼的,他是找恩人,可不是找亲人,不可表露太过急切。
“真是碰巧,在下待冯老夫人休整过罢,再过府拜访!”
冯继忠也想提前和老母说一说,点点头。
亲自将人送出府衙外,冯继忠忙回内宅,去已经到了上房的冯老夫人。
这会子冯老夫人正斜靠在榻上,一边品着果子,一边让小丫鬟给自己捶腿,见冯继忠进来了,冯老夫人笑问:“儿啊,这会子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