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皱了眉,想着板儿此次生事也与他不识字有关,即便这次大命躲过一灾,他年要是再有人捏造了证据,陷害无辜,板儿等人却因不识字而落难,岂不是枉送性命?如此,便舒眉开了口道:“话虽这么说,然而我的能耐也是有限,写文章是教不会板儿哥的了,若说识字,却都是从上大人孔乙己,三字经千家诗等处学来,哥哥不嫌弃,我也只好从这些教起。”
板儿初时竟不曾想到拜巧儿为师,如今让青儿提出来,且巧儿又答应了,自己岂有不愿意的道理。忙点了头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只要妹妹不嫌弃我这个学生,我就谢天谢地了。”
青儿便笑道:“那你还不快快拜师。”
一言说的板儿就要作揖下去,唬的巧儿一步退开,忙说不可,又推了青儿一把,直说她胡闹。三人玩笑一回,板儿却已做真,此后每当巧儿教习之时,便只以先生呼之,一概弃了兄妹之语,以示虔诚。巧儿开始尚还不能接受,后来见他情真,且学的刻苦,倒也不在意了。
这日狗儿夫妇揭了最后一副膏药,看那伤口俱已痊愈,落疤无痕,知道张大夫开的生肌太乙膏起了效用,夫妇二人才放宽心,出去谢了数日帮忙的左右四邻,又问过田亩事宜,便搭伴去田里做活去了。
周福襄自那日在王家见过巧儿一面之后,回去周府心心念念便都是巧儿的影子,又惦记天巧几时能来,两下里辗转竟至茶饭不思的境地。服侍他的丹阳明月杏花梅花等人都道是夏日人人疲懒,也没有多想,不过是小心伺候,每日里嘱托丫鬟小厮们别去招惹他,让他静心为上。
又叮嘱了厨役等人,只拣些清淡可口的笋片粥汤之类做来哄他吃。到底耐不过众人哄劝,周福襄少不得吃了半碗粥。
正欲仍旧回屋躺下,青苹也因放心不下巧儿那里,见周夫人这日问起周福襄最近可曾读书不曾,便趁机回明了她,说是伴读的那一个还没有来。周夫人果然上心,叫了雪梨道:“使个人去大爷那里问一声,巧哥儿正经说是什么时候来,这已过去好些日子了,他若是当真抽不开身,便叫大爷再找个伴读的也使得。”
雪梨忙叫小丫鬟将周夫人的话传到周福襄房里,周福襄不由起了一念,忙忙的下床穿衣,命丹阳出去回道:“大爷说了,让姑娘告诉太太一声,巧哥儿这两日就来,竟不需要另请他人。”周夫人听闻,道这样正好,知根知底的孩子倒比不认识的容易亲近些,于是打消了另请伴读的念头。青苹也按捺住焦虑,单等巧儿过来。
却说周福襄因周夫人问起巧儿,想着那日去王家,回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便仍旧叫来四儿伍儿鹿儿,要再去一次。三人拘束了多日,都不反对,一起拥了周福襄从后门出来,对外只说是出去散心。
一时到了王家那里,狗儿夫妇和板儿都已出门去了,姥姥又被前门的李婆婆叫去说话,家里便只有巧儿和青儿在。因六月六又叫天贶节,有藏水、晒衣、晒书、人畜洗浴、祭祀神先、祈求晴天的习俗,又道是水取五更初汲者,即久收不坏。各家便取井水收藏,以造酱醋,浸瓜茄。
巧儿和青儿在家中无事,见姥姥他们俱已出去,青儿便出了个主意,和巧儿将盆并盆架搬到了日头底下,散髻沐发,民间谓之不腻不垢。青儿当先洗了,待光照将湿发晒干,忙匆匆系成个发髻,又出来挽袖替巧姐洗沐。
正洗完擦干,尚未及梳上去,耳畔便听得一阵敲门声,只道是姥姥回来了,口中一面应着一面走过去开了门。恰巧鹿儿还要敲下去,不留神扑个空跳进门里,见巧儿揽发站在庭中,吓得忙背身出去。
周福襄亦是在门外瞧见,看巧儿目似秋波,双瞳剪水望着自己,不觉有种登徒子的感觉,竟也羞红脸,掩口咳道:“冒昧打扰两位姑娘,敢问巧哥儿在家吗?”
青儿忙从震惊中苏醒,半掩上门笑道:“巧哥儿家去还没回来,大爷找他有事?”
周福襄讪讪笑道:“也没旁的事,不过是想问他几日才能去府上伴读罢了。还有那日他落水回来,不知如今可好了不曾?”
青儿余光瞄着巧儿已躲进房中,心内自思道狗儿夫妇业已痊愈,巧儿在家无事,去他府上伴读也无妨,便做主笑道:“那日救回来就好许多了,前儿家去了一趟,走时我们跟他说了大爷过来看他的话,他说左不过这两日就到大爷府上去。大爷回家好歹再等两日,若是等不得,明儿让板儿哥接了他来也一样。”
周福襄忙道:“那倒不必,他何时有空何时来就是了。”说罢又问了几句狗儿夫妇如何的闲言碎语,从那门板缝隙中见院子里佳人芳影已远,虽无缘得见,到底心意安宁下来,与青儿道别才回了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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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脚一走,青儿后脚就关了门,拍着胸口不住念佛,直走到厢房门外,才掀了帘子进去笑道:“他莽莽撞撞跑来这一遭,倒让我们吓了好大一跳。”
此刻巧儿已经穿戴整齐,见她进来,忙从镜子前起身笑问道:“都说了些什么,福大爷是为何来的?”
青儿道:“还能为什么,不过是问姐姐何日回府伴读罢了。说到这个,才刚我想过了,这些日子阿娘和阿爹的身子也好了许多,田地里也没的忙活的,姐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仍去大爷府上,伴读不伴读的倒是两说,我只喜他们那里应有尽有,姐姐去了又有的吃又有得玩,万不会受委屈。”
巧儿不料她是这样想,又是笑又是臊,便笑骂她道:“小蹄子不知跟谁学的话,也没个大小规矩的,多早晚下了拔舌地狱你才知苦头呢。”
青儿吐舌笑的天真,巧儿无奈也只好扭头收拾绷架,且不去理她。只不过心里却也打定主意,要回周府去一趟,不为别的,单为了青苹在那里,她也不能辞了伴读的事。便在姥姥等人回来之后,将周福襄来了的事说了,又将明日便去周府的话提了一回。
姥姥想她在家劳累多日,闻说周福襄来请,早巴不得巧儿过去,至少在周府上有人伺候,自己这里也不必整日挂心,便答应了。翌日,板儿吃了饭就送巧儿过去,因路上无事,巧儿就将一些浅易的诗词教给他,又道:“我听婶婶说,过两日田里不需要人手的时候,还叫你去庄子上帮忙,若真如此,每日里就像以往一样,我傍晚出来随你一块儿在坡上放羊。也不必另找去处,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我们就在树下读书识字可好?”
板儿笑道:“真就那样最好,若是大爷那里离不开你,回头家去我再请教妹妹也是一样。”
巧儿无言笑了,直到周府门口,小厮们三两聚在一起纳凉,看见他们忙进去一人通报了,又有两个素日与板儿巧儿熟知的,便迎下台阶彼此问好见毕,屋里鹿儿得了信儿一溜烟出来,跑到巧儿面前笑道:“可算是等到哥儿来了,快屋里请去,大爷正一个人闷得慌呢。”
说着,拉了巧儿的手就要进去,板儿从旁看见,忙不做声的将他二人分看,把巧儿扯向自己身边,方跟着鹿儿进去。鹿儿也不见怪,进了门从抄手游廊过去,便入了一扇月洞门。因入夏,恐内眷不便,月洞门内的清油屏门并没有打开,故而鹿儿带着板儿和巧儿从右手边出来,顺着回廊直到周福襄厢房外头,扬声叫了明月等人道:“姐姐,巧哥儿和板哥儿来给大爷问安了。”
明月丹阳在里头听见,都欢喜不已,忙叫了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双喜出去接他二人进来,又叫醒了午睡的周福襄道:“大爷,巧哥儿来了。”
周福襄迷蒙里正与巧儿互诉缱绻情谊,说到相逢恨晚一句,猛然叫明月唤醒,腹内魂魄一惊,倒是吓出一身冷汗,忙忙的坐起身道:“什么巧哥儿?”
明月一面说他睡得糊涂了,道除了姥姥家的巧哥儿还能有谁,一面笑给他穿上藕荷色缠枝莲花六团罩甲,扶他起来。小丫头们捧了漱盂来,明月又伺候周福襄漱口洗脸完毕,那边双喜已经领进板儿和巧儿来。
二人齐齐给周福襄问了安,周福襄方才因梦里与巧儿相见,此刻见到音容相貌一样的天巧,羞愧的手脚不知怎么安放,只得坐在那里问他身体如何,家中可好。巧儿并板儿都道诸事平安,两个人伴着周福襄说会子话,板儿便留下巧姐独身往庄子里去,问一问庄子上的管家冯大喜近日可有什么需要忙活的。
这里周福襄见板儿走开,忙问巧儿道:“那日在你们家里见到的那个姑娘,说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你怎么不带了她来咱们这儿玩?”
巧儿不知他这话说的是何意,忙笑道:“家姐已经回去了,家中父母年迈,眼前不能没有人照应,可喜姥姥这边姑姑他们都好了许多,竟不用再添人手。”
周福襄心头顿时有如一失,欲要追着问他家住哪里,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好生生忍住,胡乱扯了一本书遮掩道:“你来的也巧,这两日我只温习了四书里的《大学》,别个都还没有心思读过,有你在彼此相互解析倒是读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