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笑道:“正是呢,几乎把这一茬给忘了,快走,省的老爷等的急。”说话间,已经快手快脚的收拾齐了东西,带着青儿出门便直往左拐,过了长廊穿进一道月洞门,知县邓大人还与那个白袍公子在院中坐着,闲话家常。
丫鬟带了青儿过去道:“老爷,王姑娘的活计已经做好了。”
“哦?”邓大人一笑,便道,“快拿来给公子过目,瞧一瞧仔细。”
丫鬟闻言忙从笸箩里将绣帕取出,双手恭送到那白袍公子手里。一旁青儿紧抿嘴唇,局促不安的盯着公子瞧了。只见他将那绣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凑近瞧了针脚并配色,半晌才将绣帕放回笸箩中,摇扇笑道:“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这位姑娘当真不容我辈小觑啊。”
一言说的那邓老爷也好奇不已,忙也取过帕子看了,半日方点头道:“老朽瞧着也有点意思,公子,这一回你可满意了吧?”
“满意,再没有比这个更满意的了。”白袍公子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道,“邓大人,此事若成,你的功劳可是最大呀。”
“哎,公子说哪里的话?”
邓大人谦逊的一摆手,客气笑道:“功劳最大的仍是当属郑公子你呀,以后若世子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郑公子只管吩咐,下官定当竭尽所能,为世子与公子效劳。”
郑公子笑了一笑,却不再答话,只管对丫鬟道:“去叫了我的小厮来,传我的话给他,就说找到针黹能手了,叫他把东西递进来。”
“是。”
丫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领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单膝跪了道:“爷,您要的东西小人带来了。”
郑公子便道:“起来说话吧。”
小厮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又听他道:“把东西给王姑娘看看,看完了我再说话。”
小厮于是把夹带过来的绸缎包袱打开,露出一个卷轴来,小心的展开卷轴,示意青儿看了。青儿正不知上头画的是什么,忙探身过去,瞧了一眼唬的面色刷的一变,只是不敢相信,忙又看了第二眼。指甲在底下偷偷剜着掌心,一阵阵的疼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那画里的人儿当真是巧姐无疑。画中的巧姐一头乌发如瀑,散落云肩,平日常带的细黑骔网巾掉在布鞋旁,脸上是难以描摹的惊骇之状,即使是这样,仍难掩她绿鬓红颜的绝色殊荣。
再看那脚下的拱桥,分明是村头那一座无疑,可是这事是何时发生的?又是谁画出这幅画来,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说,是京城里的人找到这里来了吗?
脑海中思绪纷杂不堪,因是背着邓老爷和郑公子,此刻又低着头,青儿面上的神情倒一时没叫人发现出来。呆呆看了片刻,郑公子便在她身后问道:“如何,这幅画若是绣,可容易?”
青儿轻咬了下唇,明白此刻不宜露出端倪,又看了一遍画中之人,方转身低低回道:“人物绣虽不常见,难得有现成的花样,却也容易。”
郑公子含笑点头,邓老爷忙也跟着道:“那得需要多长时间?”
青儿算了一算,斗胆说道:“少说也得月余。”
“月余太过长了些。”郑公子忽的出声,“依我看,照你方才绣水仙的劲头,这画也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成了,姑娘以为如何?”
“我……”青儿眸子一转,便道,“敢问公子,这画绣是赶着要么,又是何人所要?”
郑公子一愣,忙摆手轻笑:“这个无需多问,赶着要是一定的。放心吧,事成之后,赏银少不了你的。”
“谢公子。”
青儿盈盈一拜,自个儿思量着倒不如先回去,问过巧儿的意思再说。于是不再多问,接过小厮手中的包袱,便出了衙门。
外头只有板儿还在,一见青儿出来,忙迎上去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作甚么去了?”
青儿掩口嘘了一声,扭头看着巧儿不在,眉头一皱,一把拉住板儿的胳膊道:“巧姐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板儿愣了一愣,才指着家去的方向道:“方才有些不舒服,我叫她回去歇着了。”
青儿这才松口气,拉了板儿说道:“哥哥走吧,回去再给你细说。”说罢,兄妹两个便直往家去。回到家中,巧儿恰听闻姥姥要去拎水,便起身帮她一起拎了。二人正忙活,青儿板儿入门便道:“姥姥和姑娘都放下吧,看累了你们,让我们提水就是了。”
说着,板儿就卷袖子上前,将水从井里提上来,又抄了点水洗洗脸。
刘姥姥笑问道:“那布告贴回去了?”
板儿抿了唇待要说,又不敢说,便去看青儿和巧儿的神色,瞧她两个都是摇头的样子,才道:“布告贴去别处了,姥姥大可放心。”
姥姥才不说话,又叫他们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全了,便去灶房烧水。青儿一见姥姥走开,忙拉了板儿巧儿两个道:“哥哥姐姐跟我来。”
三人进到房中,青儿才把那包袱展开,拿出那卷轴,给巧儿和板儿看了。果然不出所料,两人都是大惊失色,忙问了她:“这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青儿于是将进入内衙之后的事一一说了,巧儿和板儿俱是一惊,板儿仔细看了那画,也深觉熟悉,便问巧儿道:“妹妹可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巧儿早已看出是那一次与鸿禧世子无故相撞的事,瞒到现在料不能再瞒下去,便将那次东圣帝君庙会的事情说了。板儿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怪道当日巧儿掉下桥来呢,原是为了躲避来的。
想及此,板儿便把那卷轴拿过来,斩钉截铁的说:“不如我们把这个烧去,叫他们再找不到妹妹。”
巧儿好笑又无奈:“烧了这一个,哥哥焉知他们画不出来第二个?”
“这……”板儿语结,郁闷的把卷轴扔向桌上,道,“那依妹妹的意思,该当如何?”
第一百一十二章莲落无声绣坊庆新生(2)
巧儿不说话,拿过那卷轴仔细看了看,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感叹当真是形神俱似,难为了绘画之人下那么大的功夫,若毁去倒是可惜了呢。
眼眉轻抬,巧儿示意青儿退开两步,拿着卷轴直走到桌边,将画轴平摊在黑漆桌面上,看了尚自疑惑的娇俏一笑,便狠心举起食指在唇边猛地一咬,登时沁出一粒儿血珠来。
青儿板儿正不知她要做什么,不由得都是一声惊呼,却见巧儿面不改色,将那血珠慢慢移向画轴,在画中之人的嘴角处点了极为精致的一个美人痣。点画完毕,巧儿将食指放在嘴上轻吮了两下,见再无血珠沁出,方对着青儿板儿笑道:“哥哥,妹妹,你们过来看看,这画是不是好看多了?”
青儿板儿忙过去看了,又是笑又是叫道:“好精怪的心思,我们就没想起来这么做。这颗痣往这里这么一点,模样当真是一下子就改了许多呢。”
“那也是侥幸罢了,万一拿回去叫人看出来,少不得要惹麻烦的。”巧儿淡笑着又看了两眼画轴,又道,“如今只庆幸这画轴是叫青儿你拿回来了,要是别人拿去,只怕我命休矣。”
青儿尴尬一笑:“也是上天垂怜姐姐,要不怎么会那么巧这画轴就叫我们拿了呢。如今,我只是怕半个月内绣不完这幅画,到时……”
“这倒不需担心。”
巧儿蓦地出声打断她,将画轴卷起,道:“妹妹只需绣了那些石桥花草即可,余下的由我来完成。以画为绣虽然新鲜,但胜在有形有物,花色针线配齐,半月绣完也不算难事。”
“姐姐说的当真?”青儿喜形于色,拍掌笑道,“若是这事成了,姐姐脱了干连,我也算是立了大功了。”
巧儿板儿都是无奈失笑,板儿轻敲了青儿的额头,嗔怪道:“也唯有这次叫你瞎猫碰上死耗子,做了件好事,再有下回,我看你还敢不敢胡来了。”
嘻嘻青儿偷偷掩口笑了,兄妹几人这才收拾了一番,出来对姥姥她们也不敢多言。
过了****,晨起吃过饭,巧儿和青儿便与家中说明白,收拾了锦缎包袱照旧去滴翠园住着。
园里顾青薇正与连翘说到巧儿如何还不来,话音刚落,就见她们两人进院子笑道:“让解解们久等了,家去住了一日,今日起迟了一些。”
紫罗绿枝等也已候在院中片刻,听闻不觉嗤笑道:“前儿才说了立规矩的话,今日这可是嘴打嘴了不成?”
巧儿亦是笑道:“这是我的错,该罚。姐姐们说,可是罚什么好?”
“逗你玩呢,你还真信。”绿枝扑哧一声笑出来,挽了紫罗的胳膊道,“偏你会打趣他,这才过了几时几刻,他从家来算是够赶得了。”
紫罗便道:“罢么,我不过那么一说,谁叫他当真去的?”
说的众人都笑了,一时都问巧儿青儿吃过饭不曾,巧儿连说吃过了,又问了紫罗她们吃过不曾,众人也道是吃过饭才来的。巧儿方安下心来,依着之前吩咐过的,将众人接引进斗春堂中,每人置备了一个笸箩,放了各色针线,需要便可自取,便叫她们捡自己擅长的绣了。
众人得了吩咐,兼之和亲王不在,难得有东西打发时间,便三五一群的聚在一处,一面绣花一面说笑。巧儿因惦记着画轴的事,便把青儿调去了另一里间,只说让她做些别的,旁人也不曾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