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答应了冲夷道长,将这个完全看不出将会成为绝世剑客的小女婴抱了回来。
华山和南海相隔万里,众人一路披星戴月,到底在一个月之内抵达了白云城。
精致的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疾驰,叶孤城靠在马车之内的软榻之上,难得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
一个月的时间,怀里的小姑娘已经褪去了脸上身上的红皮,变得白嫩圆润了起来。叶孤城每日掂量着怀中的一团,心里竟然难得升起了一股柔软。
——前世若非他沉湎剑道,恐怕他也将有子嗣,将叶家的血脉传承下去了吧。
不知从何而起的慈父心肠,让叶孤城对怀中的小姑娘蓦然就生出三分怜爱。更何况,这孩子实在是粘他,本来并不是爱哭闹的性子,可是只要离了他的怀抱就会小声的抽噎起来。并不是那种稚子无所顾忌的嚎啕,而是一种细细的嘤声,还会有大粒大粒的眼泪掉涌出,沾在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上,通红的眉眼让她看起来更幼小可怜。
如此一来,白云城的一众侍女竟然半点近不得小姑娘的身。叶孤城也算彻底对这小姑娘没了法子,一路下来,居然是叶孤城不假人手的照顾了她一路。
如今叶孤城的身子只有十岁,一路折腾下来,饶是他也难免有些疲惫了。幸而三日之前众人换马为船,如今白云城已然近在眼前。
叶孤城为怀里的小姑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呼吸着海风携来的微咸的空气,叶孤城径直向阔别五年之久的城池走去。
#论城主大人是如何沦为奶爸的#
#被师父强行甩锅什么的,城主今天依旧奔驰在懵逼的道路上#
☆、第4章 孩子难养。
第四章。孩子难养。
叶孤城的书房里,各种武功秘籍,医学典籍,经史子集,甚至是诗词歌赋不知凡几。他追求剑道巅峰,对身体的养护也是必须的工作,所以叶孤城看医书并不稀奇。然而稀奇的却是,如今他正在翻阅的,居然是一本《儿科方药》。
寻常小儿三五月就有咿呀之语,而一岁有余便可吐出简短词语。然而他的师妹……
看着端坐在他膝上的小女孩,叶孤城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五岁的孩子身着纯阳道袍,发间并无多余的装饰,只是用一根略长的发簪将长发挽起——不过就是纯阳之人最为平常的发型。小小的女孩脸上还有些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只是神情却如同入定的修士一般,无悲无喜。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叶孤城的膝头,并没有撒娇弄痴的小女儿情态,而是端正坐好——仿佛她坐在华山纯阳宫最寻常的一块蒲团之上,而并非白云城主的膝头。
叶孤城自己鲜少喜怒形于色,幼时也不曾多言语。然而眼前的这个孩子,襁褓中的时候还会在离开他身边之时抽噎,如今却半点表情也无了。于是叶孤城就隐隐觉出一些不妥来——他的师妹年近五岁,却一句话也未曾出过口。不仅如此,小小的孩童仿佛就像与世界隔绝开来了一般,对外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白云城的五年,他亲自将这个孩子养大,穿衣喂饭什么的都做得纯熟。人心非木石,他将稚子的全然依赖都看在眼里,又岂会对这个小师妹半分情分也无?
许多次被小姑娘的眼泪磨得实在没了办法,冷清如叶孤城也只能暗自叹息一声。
罢了,就只当是养了个闺女罢。如此一来,对于小姑娘除了他以外不让旁人近身的行为,叶孤城选择了无声的纵容。
明明他的小师妹是会哭的,所以叶孤城可以确定她并非聋哑。只是五岁仍不开口,仅此一点,就让叶孤城的心不由的悬了起来。
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如何忧心,如今这个瓷娃娃一样做小道姑打扮的小姑娘只是乖巧的坐在叶孤城的膝头,微微闭着双眸,似乎在冥想一般,一如往日,并无特别。
她的手搭在叶孤城的剑上。
那是一柄和云水剑不同的剑,剑身三尺有三,净重六斤四两。昔年白云城偶的寒铁一块,由铸剑圣手柏青苦心锻造五年乃成。对于天下之人来说,这是绝世神兵出世,然而对于叶孤城来说,却是旧友相逢。
当年叶孤城由纯阳入世,以期突破瓶颈。瓶颈突破的时机可遇不可求,如今五年已过,叶孤城的剑招以紫霞功为基础,融汇飞仙剑法与纯阳剑诀,变得越发迅疾雄奇,可是若说突破,却恐怕仍旧差了些许机缘。
如今,这柄海外寒剑精英正安静的被搁在叶孤城的膝上,被一双娇小绵软的小手轻轻覆住。那双手非常白皙,上面的五个小肉坑坑生的很是讨喜。就是这样的一双小姑娘的小手,覆在当世最锋利的长剑之一之上的时候,却不显得丝毫突兀违和。
她的手腕上的红痕流转如昔,白蓝相间的道袍生生的将小姑娘的眉目显出几分飘渺的仙气来。
叶孤城并不急着教她习剑。相处日久,叶孤城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天资绝顶。他本就是得天独厚之人,开蒙之时习剑两载已经抵得过旁人十年之功。然而膝上的小女孩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的凌然剑意却让叶孤城意识到,她并不需要习剑!
是的。不需要。因为用剑对于她这个小师妹来说,就宛若呼吸一样自然。剑招随时可学,可是剑意却全靠领悟。有时候叶孤城环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却恍然觉得自己抱着的,是剑中百年涵养出来的精魄。
他是一柄剑,是破尽风霜前尘的拂世之剑。而他的小师妹亦然。只不过与叶孤城不同,怀中的孩子尚未识剑便已懂剑,全然的天然无垢。
——因为无垢,所以无挂无碍。虽然无锋无刃,却依然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所以叶孤城并不着急,只待小师妹年岁渐长,他自然而然的将她引入剑途便足矣。
只是,叶孤城也知道慧极必伤的说法,天道若别有赋予,恐怕少不得索取一二。万一……他家小姑娘年近五岁却依旧不开口,叶孤城不得不对此上心。
在遍寻白云城之中的名医诊治无果,叶孤城开始自己翻阅典籍。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轻轻的叩了叩他的书房房门。那声音虽然隐忍克制,然而却略微有些不同往日的急促。
叶孤城略微示意,浮云十二卫之首的问剑便疾步而来,在叶孤城面前单膝跪下,迅速说道:“城主,水匪来犯,已至城门。”
叶孤城并无惊色,此时他已经洞察先机,白云城周遭已有部署,决然并非他前世之时的仓皇应对。而他之所以等待周遭水匪结成气候,不过是存着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心思罢了。
将膝头坐着的小女孩抱在怀中,叶孤城单手提剑,如一缕流云一般疏忽而逝,转眼已至城门!
让水匪们束手无策的白云城大门豁然洞开,一道纯白的身影飘然而出。与之同来的,是仿若连空气都能逼退了几分的一剑。
只有一剑!
可是,这一剑之威却将水匪们苦心排开的攻势生生破开,金戈相交的声音倏忽响起,却倏忽湮灭。没有人见过如此迅疾而又威势滂沱的一剑。这一剑就宛若叶孤城其人,从容若流云一般。可是那些将他看做是天边闲看世事的云的人,都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雷霆之威,也不过如是而已。
乌鞘长剑才刚刚出鞘,众人也不过才刚刚一个眨眼。只是,当那些气焰嚣张的水匪们看清眼前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的时候,地上只余下一片断刃,而他们用来打头阵的最精锐的九名剑客已经折损其三。
叶孤城分明只出了一剑。可是地上倒下的却已经有了三人。
这个时候,已经谋划白云城五年之久的水匪们才恍然觉得害怕——白云城的府兵不过三千,他们确实集结了十二座水寨,人数足有上万人。可是这个时候,每一个水匪都会怀疑,他们真的能活着见到富硕的白云城之中的珍宝和美女么?
余下的六名剑客,亦然是当世的高手。此刻西门吹雪剑道未成,叶孤城声名未显,诸位用剑名宿接连陨落,武林剑道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于是真的论资排辈,这些人都能算是高手榜上有名的人物。
他们本不该来,无论为了财还是为了名,他们都本不该对白云城出手。
可是他们已经来了。既然如此,对于胆敢犯白云城之人,叶孤城便不打算让他们回去了。
他怀中的小女孩伸出小胖手,轻轻攥住了叶孤城的衣物一角,尽力减少自己对师兄的妨碍。这时她第一次见血,可是她的眼中并无惧色。相反,小姑娘的眼眸很亮,她盯着叶孤城手中的乌鞘长剑,仿佛那不是她日日碰触的长剑一般。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的很快,胖乎乎的小手不自觉的动了动,五年以来缭乱混沌的心绪一瞬间就变得很安静。
万年陈镜开磨垢,遍体灵明耀太虚。这一刻混沌初开,小姑娘在叶孤城漫天的剑气之中骤然明悟——她,是一柄剑。一柄本该若乌鞘一般,却与乌鞘决然不同的剑。
空气中肆虐的剑意还未曾消散,叶孤城只觉得自己的耳畔有些微微的痒意。小姑娘与以往不同的呼吸声那样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膜。
深深的看了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一眼,叶孤城回身将她放在白云城口的十二卫之后,继而转身,对神色还有些惶然的六人冷声道:“拔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