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精灵 (白发三千)

眼底闪过一丝凄然的无可奈何之色，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残厉声回答，“是！他是我的亲人！我是雅狄斯的皇帝，他是我二哥！可他同时也是雅狄斯的皇子！也是皇家之人！”



“一切为了雅狄斯——二皇子杰罗斯！你就当是为国捐躯了吧！”为了雅狄斯！



（手下留人。）一股轻柔而刚韧的力量猛的在空中托住了下落的银笛，一道冥冥之中仿佛从九天之外传来的温和声音突然在残耳边响起，（雅狄斯的小皇帝啊……你想救你哥哥吗？）



那声音犹如清泉般清澈，却又有着天空的无垠高傲，让人止不住从心底升起亲近而臣服的感触，（我有本事解除尸碡救活他。）那声音，仿佛是傲视冥冥终生俯视蝼蚁的傲然，（只要你答应我，放弃雅狄斯。…我是神，我不保雅狄斯，我要雅狄斯亡国。只要你肯答应放弃挽救雅狄斯，我就救你的哥哥。）



（那么，你现在可以选择了——要雅狄斯，还是你的亲人？）



听清楚这段话的残，神色却是木然的。木然得原本淡然的神情也一点点沉淀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选择，没有对与错。因为无论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它都可以说是对。无论怎样去抉择，它也可以说是错的。若没有正确的答案，其实也就无所谓选择了。可是——有时候哪怕知道全都是错的，也必须去选择，无可逃避！


尽管这种抉择，太过残忍。可是再残忍，也要选！


木然的眼神转过屏障外声嘶力竭哭泣着的女人，落在蜷缩在地面的男人身上。



‘残，叫哥哥！这里啊，叫嘛~~我是你二哥哦~~’还看得见那深殿之中，男生在努力逗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叫哥哥。



‘哇…残，不哭~~不哭~~是二哥错了，二哥向你道歉，不哭了哦~~’还记得那烈阳下，一个扮鬼脸拼命逗着哭闹的弟弟的少年。



‘哎——残，这个好不好看？二哥特地从西大陆给你带回来的…违反禁令？什么话~~你不是早就想要了吗？为了我可爱的弟弟，冒点风险无所谓，顶多被父皇打一顿啦。’还感觉得到那一日抚摩着头发的手的温度。



‘残！你先走！放心，不会有事的，一切有我！’还听得见那一血色的晚宴上男子决绝的声音。


（……二哥………二哥！我——）


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森林中无数树叶沙沙做响的声音。只有那温柔挑逗的声音依然在残的耳边挑唆着，（想好了吗？天不会保护雅狄斯的，天不护！天不护！……你为雅狄斯呕心沥血，结果得到了什么？什么回报都没有得到，只有唾骂和不被理解的寂寞。你父亲早就抛弃了你，他让你继承皇位根本就是要杀你……他不仁，你何必义？放弃雅狄斯选择爱你的亲人不好吗？）



（放弃雅狄斯吧，放弃雅狄斯…放弃它！）魔音般的声音游荡着盘旋在残的耳边，诱惑着他踏入被自己引导的道路。



也就在那样挣扎的一瞬间——残的嘴角却蓦然勾勒出一抹极美的微笑，恰似那流光水泻的月光，掩去群星微弱的光辉。宣泄不尽的悠然缠绵，却落落缠绵天地苍穹的芬芳。柔柔然恰如散不尽的月光浅淡，斩不断的苦痛悠悠。



残说，“是你吧…把他弄成这样的，就是你这个所谓的神对不对？”



那声音沉寂半晌之后又笑了起来，（对，是我！我拿他要挟你，我要你放弃雅狄斯——神不护雅狄斯，不护！）


残依然在笑。


能颠倒乾坤的，究竟是怎样的微笑？能让日月失辉的，是怎样的耀眼？能让天地崩溃的，是怎样的悲痛？



究竟什么是对？究竟怎样是错？选了又如何？不选又怎样？其实那对对错错，又怎么分得清楚？


承受这一切，残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


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微笑。倾城倾国已不配用来比喻，人间的语言已无力去描叙。坚强容纳了脆弱，倔强容纳了凄然，执着中容纳了义无返顾的绝望。一个绮丽而悲伤的梦幻，一个艳丽而寂寞的幻想。



残微笑着，轻轻吐出几个字，“神不护雅狄斯——”


凝固在半空的手落下去，义无返顾的落下去，伴随着残决绝的目光落了下去，（一切的痛！所有的苦！我一个人扛！）



伴随着女人惨烈的尖叫声刺透了蠕动的尸碡，鲜红的气泡在瞬间破碎——还有少年决绝的声音，“我护！”



在尸碡破碎的瞬间，男子眼中的绿光一下子低了下去，露出了熟悉的眼神。“残？”杰罗斯低低的问道。



“是我……二哥，对不起…对不起…”残的声音轻轻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杰罗斯笑了，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为什么要道歉？你做得很好，很好……我什么都知道。”



“残，我知道苦了你…”僵硬的手指颤抖的伸出，抚摩着许久不见的小弟的脸，“可是…”半空的手猛然掉落，呼吸停止在了一刹那，残的眼神也停滞在了这一瞬间，“雅狄斯，就*你了。”



五彩流光的屏障渐渐失去了踪迹，在外面惨声哭叫着的女人冲了进去，一把把杰罗斯抢过来抱在自己怀中。颤抖的手指抚摩着丈夫已经失却了气息的苍白脸庞，心碎的瞳孔凝固着，突猛的狰狞开，抬头死死盯着站在一边的残，“是你杀了他——是你！”



死死的搂紧丈夫冰凉的身体，原本贤淑清凉的女子哭喊着，瞳孔是赤裸裸的憎恨之色，怨毒的看着残，“凶手！杀人犯！”



“什么天下——什么为国捐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阿听是我丈夫！我们原本可以很幸福的……我们马上就会有孩子……是你——全部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怕阿听会夺走你的皇位！你怕他夺走你的权利！你这个狼心狗肺连自己亲哥哥都要杀掉的狠心皇帝！”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神啊！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受到伤害啊？！！”



看着那死死搂着自己丈夫不松手的素尘，残却是昂着头，一脸傲然的神色，眼底传递的也是彻骨的冰凉之色。他的声音，却几如冰雪，几如冷寒，“你想跟他一起死吗？”



“我……”素尘踌躇了，心碎的眼神凝视着怀中死去的男子，她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很好。”轻轻的笑声传过来，轻灵似雪，皎落似霜，残的微笑也是冰寒彻骨，“死了更好，除了我以外的皇家血脉断得干干净净更好！”



那笑容，让素尘如坠冰窖，连冰冷的心也颤抖了起来。然后，一种极端的愤怒由她心底突如其来的猛烈燃烧了起来，“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我会养大他的孩子——然后总有一天！这个孩子会回来报仇！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的血脉夺走你的天下！”



残很清楚，在乱世之中，在纷扰的尘世，能支撑人的，并不是所谓的爱，也不是所谓情。真正能让人坚强，是恨！



只有仇恨，能让一个软弱的女人化为厉鬼；只有仇恨，能让她变得比任何人都坚强；只有仇恨，才能让她无论如何痛苦的挣扎也会活下去。



“很好，我等他！等这个孩子有能耐的一天，就让他来杀我！”唇中吐出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残冷淡转身就走。



没有回头，没有迟疑。傲然而决绝的身影，转瞬间已经消失在深林之中。只是素尘看不见，那个走得越来越快的身影，不多时后却猛然在林中狂奔了起来。任凭利枝划破他的脸，任凭刺藤钩破他的手臂。残却仍是像在发泄一般在深林中拼命奔跑着。就像找不到归途的旅雁，就像被大网束缚住的苍鱼，就像无可奈何落入泥土的枯叶。



光芒透过密叶繁枝星星点点落在地面，此时，月光正是无限好——无限好，月光如水水似天。仿如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谁也不会知道，那被遮蔽了月光的深林中一个拼命奔跑的少年——偏偏就是他，才顶起了这一片寒冷的月光天。偏偏就是他，一个人扛这一片青天。



（若你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动力，你可以恨我。我已不在乎再多背负一条仇恨。是的…一切，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尽管心还是会痛。）



（可是，请活下去，请一定要活下去。你腹中是杰罗斯哥哥唯一的血脉，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个天下交付给那个孩子。所以，我要保住雅狄斯。神不护雅狄斯——我护！）


※※※


“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叫那两人下杀手！我有叫你这么做吗？”被愤怒的男子一巴掌扇的踉跄几步的女子终于被旁边的一名青发男子扶住。



女子抬起头，美丽绝伦的脸红肿了好大一片，如水的黑眸隐约泪光闪烁，犹见可怜，“大人，我知道你下不了这个狠心……可你又那么痛苦，所以我……”